哎,自家相公好心給人取的愛稱,為何總是難博認同?“範程,你直剌剌衝進來,是怕我欺負你的恩人?”


    範程頷首。他甫一進羅家,即聽聞了恩人娶妻之事,生怕這又是那女人對恩人下的圈套,才匆匆趕來查看究竟。沒想到,恩人的娘子倒還好,丫頭竟這樣不妙,哼。


    “你既然是來看我相公的,就進來罷。”


    “小姐,您怎能讓這個黑野人進房?”縱知此人對小姐對姑爺無害,紈素仍是瞅他甚不順眼,野人一個,哼!


    羅縝拍拍丫頭的小臉,哂道:“本是同根生,快請人廳裏坐,奉茶。”


    小丫頭一臉茫然,“誰是同根生?小姐您在說什麽?”


    “不是嗎?”羅縝眉尖微挑,“你是‘丸丸’,他是‘飯飯’,都具為人果腹之效,這相見該相歡才對,相煎何太急呢。”


    “小姐!”紈素跺足嬌嗔,“姑爺最聽您的話,您要他別這麽叫人家啦,很難聽呀。”


    “這倒怪了,相公事事聽我的,唯獨對自己取的名字卻甚是執著。也許,丸丸和飯飯,這名字都不錯。”


    範程打算收迴自己心底原先對這個女人形成的認同,這女人,肯定和家裏那個無良姐姐一般狡猾,他需防著。


    “珍兒,珍兒你在哪裏?珍兒……”


    “相公,怎麽了?”


    “之心想珍兒。”


    羅縝瞪了一眼又在掩笑的丫頭,道:“兩位是到院內接著打,還是坐敘同宗之誼,悉聽尊便。一個時辰後,再見。”


    她前腳才走,範程狠盯紈素道:“我身輕體健,你為何罵我又粗又野,為你的話,道歉!”


    紈素撇嘴,“本姑娘罵你粗野難道罵錯了?不分青紅皂白闖人家新房,是謂‘粗’;有人問話,聽而不答,是謂‘野’。粗野人,沒罵錯!”


    “你才是個野丫頭!”


    “你這個黑野人,有膽再說一次!”


    “說十次都敢,野丫頭,野丫頭,野丫頭……”


    “我揍扁你!”


    “誰怕誰?”


    第五章謀應君欺6


    內室,之心頂著腦門上的一大塊墨跡,抬臉問:“娘子,外麵在做什麽?”


    “吵架和打架,想去看看?”


    “一個時辰沒有到哦,之心不去。”


    “乖。”羅縝在他額頭又親了一下,當然,避開了那塊墨跡,“等相公堅持了一個時辰,珍兒陪相公去百糙園找之行好不好?”


    “一個時辰沒有到,珍兒親之心,耍賴!”


    呃?這個呆子,在說什麽?


    之心抿著薄唇,似是賭氣,卻沒停了筆耕。


    才不管你。羅縝不是相公肚子裏的蛔蟲,猜不透這呆子又懷了哪種心思,隻管取了算盤,審核起他抄寫的帳冊。但愈審,卻愈是驚訝,怎麽會?怎麽可能?


    就是做了十幾年帳目的自己,還有對數字最有心得的綺兒,核對抄寫帳目時,都不可能全無貽誤,是以審帳才被當成商賈之家存活的重中之重。但自己的癡相公……


    “珍兒,一個時辰到了喔。”


    “呃?”她仰眸,“相公……”這個呆子,他……


    嘻,可以親了喔,之心今天還沒有親過珍兒,好好親喔……


    “相公,我有話說……”


    “之心親得好好,珍兒不要說話啦……”某人對自己學來的東西不被人欣賞頗感委屈,咪咪嗚嗚地,想著月月爺爺讓之心看過的láng哥哥和láng姐姐……


    “相公!”羅縝抓住這呆子的手,“你……你從哪裏學來的這些?”


    “珍兒,親親啦……”


    羅縝聽任他半晌,又扯下他的毛手,“不行!”


    “……珍兒……嗚嗚……娘子……”


    這……羅縝粉麵羞紅,“不行!”她縱算未經人事,也知這呆子想gān什麽,但外麵那麽高的日頭,才不要!更有更有,誰教了他這些?


    “珍兒,之心……”


    “從百糙園迴來,晚上再說。”晚上,她定要問出,到底是誰那樣無恥。


    “晚上哦……”之心猶抱著嬌小的娘子磨磨蹭蹭,“珍兒好軟好軟,之心喜歡……明天去百糙園?”


    “不行!”她去百糙園,是為了了解今年藥材長勢,更想知道由魏嬋主管的藥材行為何投入恁大,收益卻日益萎縮……


    薄紅唇兒委屈撇起,控訴,“珍兒欺負之心!”


    羅縝微仰螓首,挑眉,“是,我欺負你,你能怎樣?”


    某人知自己不能怎樣,隻得搖搖擺擺,“珍兒,不去百糙園啦……”


    “休想!”


    第五章謀應君欺7


    “之行,娘和你說話你到底有沒有在聽?”魏嬋顰眉,盯著這個由小到大都說不動管不動的兒子,“怎我說了半天,你一個字也沒有?”


    良之行雙目依然停在手中的藥糙上,迴給親娘的,自然還是沉默。


    魏嬋吸了口氣,壓下了心頭惡火。她了解自己的兒子,她聲愈大,他音愈無。“羅家女兒進門一月而已,你伯母就已將帳目jiāo給了她打理。這麽多年,你伯父多病,伯母嘴笨,是娘一直撐著這個家,你對那個傻子更是比對自己的親兄弟還要好。若有一天,良家的家產盡數歸了那個傻子,你甘心嗎?”


    “甘心。”


    “你說什麽?”


    “當年,本就是伯父向各方親友籌資,做起了藥材生意,良家才有今日。所有家產本來就是大哥的……”


    “你……”這個吃裏扒外的小混蛋,不說則已,一說便要氣死她嗎?“你也不看看,你那個所謂的大哥是什麽材料,真要歸了他,還不是落到那個小賤……”見兒子眯起的眸,魏嬋這當口不想與兒子再起爭執,“還不是便宜了那羅家女人。那樣,你也甘心?”


    “我曾聽爹說,當年伯父借來的起家之資中,有一大半是羅家給的。羅家仁義,當年隻收了本錢。若不然,按商場規矩,完全可以自目前良家收益中抽取紅利。所以,真若歸了大嫂,又有何不可?”


    “你……”魏嬋再次懷疑,眼前這人當真是自己的兒子?“良家能有今日,全是為娘的功勞!是我給你爹出主意,抓住了襄西範家的大商戶,一筆生意就賺迴了三百萬兩;是我一眼看好河贛那片地,買下當了藥田,年年有豐茂收成……”


    良之行對母親又搬出念得自己耳朵起繭的經年舊事,淡蹙了眉峰,“娘,這些事您翻來覆去地說,不嫌膩麽?若我告訴您,這些事大多和您沒有關係,您會如何?”


    “什麽?”


    “襄西範家能和良家成商,與爹與您無關,河贛那片藥田年年豐收更與您沒有關係,還有……”


    “你這個混帳東西,和娘無關,能和誰有關?你來告訴娘,是和你伯父伯母?還是那個傻子?”


    良之行翕了翕唇,qiáng自忍下,蹲下身,以手中小鋤翻起藥糙下的泥土。


    “你來說呀,和誰有關?混帳小子,你平日吃裏扒外專門氣娘也就罷了,還敢說那些混帳話?娘若不是為了你,為了你們兄弟,何苦這樣奔忙?”


    “之行可曾拜託過娘,要您如此cao勞嗎?”


    “你——”魏嬋撫撫胸口,“你當真是要氣死為娘嗎?”


    究是母子連心,良之行見狀,當即擲了鋤,翻開胸襟,取了隨身攜帶之物,“我給娘紮上一針……”


    “混帳小子,你故意的!”魏嬋退了一步,避開那根明晃晃的銀針,“為娘怎會有你這樣一個兒子。”


    “之行也不明白,您明知每次與之行談話,必然是不歡而散,為何仍要樂此不疲?”


    第五章謀應君欺8


    無意窺聽,卻將這一切都聽進耳內的主僕兩人,進退皆有幾分為難。


    紈素俯在主子耳側,小小聲道:“小姐,偷聽似乎很沒風度呢。”


    羅縝好言安慰,“退出去更會讓人覺得鬼祟。橫豎沒了風度,還不如大大方方地去偷聽,丸丸。”


    “小姐——”俏丫鬟噘了嘴。


    羅縝想再調侃自己的丫頭幾句,已聽那邊有人嬌叱,“誰在那裏?”


    被人發現了。主僕兩人互覷一眼,羅縝慢撫雲鬢,施施然自花藤下走出,“侄媳拜見嬸嬸。”


    “羅家的家教真是令人稱道呢,這竊聽人語也羅大皇商家的家教?”


    羅縝嫣然,“嬸嬸見笑,家父曾告訴侄媳,若侄媳背後說人,便當有背後被人聽的準備。誰人背後不說人,誰人背後無人說呢,是不是?”


    魏嬋挑眉一笑,“侄媳婦,隻會賣弄一張小嘴並不能使你……”


    “二夫人!”有丫鬟匆匆跑來,“王老爺來了,說咱們上批給的藥材成色不對,在鋪子前麵大鬧呢……”


    良之心?那個傻子?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馮孟嚐與一gān好友於酒樓詩詞唱和,正覺壯誌淩雲,躊躇滿誌,高舉酒壺扶窗俯望,不意卻見了一道人影。這人,本是地道蠢材,合該受人譏諷供人取樂,卻披了好皮囊,占了好家世,委實令人不慡。遂迴首,對著一桌友人,“各位,酒好菜佳詩詞遣興,要不要再找點樂子?”


    “什麽樂子?”諸人隨其手指,見到了街上閑逛的良之心,皆起鬧,“馮兄,你想找那個良家傻公子逗逗悶子開開心?”


    “難道各位不想?”


    “這……”有人不免生了厚道心腸,“會不會……”


    章子賢,家世普通,一直是馮孟嚐的忠實追隨者。他揮扇搖首,以不羈才子貌道:“上天生了吾等飽學之士,又生了良之心這種蠢材,便是要他給我們開心的,不是嗎?”


    “有理,有理,哈哈……”


    第五章謀應君欺9


    “範範,你說這個買給珍兒好不好?”之心舉起街邊攤上的一支木雕的釵。剛剛,有人買了這個給他娘子,他娘子好高興喔。之心買給珍兒,珍兒會不會也好高興好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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