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上)


    對方的發言委實超出預期太多,是而娥依諾很難順利理解。她凝視著麵無表qing的狐王大人足足半刻鍾過去,仍然找不到可以說服自己的理由。


    “恕我直言。”神相笑得勉qiáng,“那位大人絕非是一位熱qing好客和藹可親的慈善家。”


    “我會試著說服。”百鷂語氣平靜得如述家常。


    “盡管我曉得狐王閣下不擅長玩笑……”


    “不是。”


    “嗯?”


    “不是不擅長,是不喜歡。”


    “……好吧。”娥依諾很懷疑自己正在與另一個人對話,難道與觀雲那匹野馬相處久了,狐王大人穩若磐石的神經也開始錯亂了嗎?“我確定你不是在開玩笑,而且當真想去麵見天帝,可是,你很清楚吧?天帝……”


    百鷂揚眉:“神相大人沒有懷疑嗎?赫什把這樣東西jiāo給你,目的是什麽?”


    娥依諾愣了愣,脫口道:“你認為赫什可能已經曉得天帝的下落,想用這樣東西‘找迴’天帝?”


    “難道沒有這個可能?”


    “……有。”而且太有了。娥依諾有感自己近來因為魔界的事占去太多心思,竟將如此不可忽略的跡象給忽略了,實在不該,“既然如此,你此時去見天帝,不等於給赫什帶路?”


    “倘若赫什果真別有居心,在這樣的時候將這樣東西jiāo給神相,一則意味著他很清楚神相當下亟待解決的問題,並想利用這一點使神相急於破解這副圖上的咒語,進而還力量於天帝,後果不言自明。二則表明,製造出這個問題的一方也值得神相稍加注意。”


    “製造出這個問題的一方……”娥依諾目光明滅,臉色微微僵凝,“你是說織亞的雙親?”


    他不置可否,道:“百某就事論事。”


    “蒙括是天帝的表弟,也是他的心腹,所以才會被任命為陪都也就是西神都的最高長官,統禦神界西方的諸神。如果是他得知了天帝目前所在之地,必定設法營救。但依照他的xing格,帶領天帝那方的死忠之士向我宣戰更有可能,現在這種迂迴曲折的手法,反而像……”娥依諾一震,再度抽息,“娥萊?”


    “織亞的母親?”


    “對,我亡夫的妹妹,曾癡戀天帝,即使在天帝迎娶了修安天後之後,也渴望成為天帝的qing人。織羅的父親不想出自名門的小姐如此不知自愛,請求天帝將她許配給蒙括,並遠遷西神都。”娥依諾揉額,端的是頭痛萬分,“當年,她因為得不到天帝的愛qing,明暗相濟地針對優曇羅,我和亡夫也因為各自的妹妹常起齟齬。”


    “意即,如果是她,用得出那樣的手法,也具備那樣做的動機?”


    娥依諾喟然長嘆:“如果她對天帝仍然沒有死心的話。”


    百鷂淡哂:“假使如此,她在曉得了天帝所在後,即想通過自己的力量拯救真愛,遂以救女之名向神相提出要求。”


    “而我為了西神都的安寧,勢必很難拒絕。她甚至算到我為不使織亞自由之後向雙親控訴囚禁在過去空間的真正理由,一定會設法改寫她的記憶。這時赫什將我正需要的東西jiāo了來,我隻須迫不及待地一探究竟,觸動了天帝神力的公式,一切便可迎刃而解……完美。”


    六十六(中)


    連環相接,環環相扣,如果在打開捲軸稍加嚐試後,沒有因為想到須徵求當事者的意見而中途罷手,那是如何一個完美的計劃。倘真如此,此刻……


    娥依諾心中既有慶幸,更有惱怒:無論是不是娥萊,勢必有一道鬼影在暗處窺探,步步盤算,決計不能放過!


    “百先生想去探望天帝,難不成是為了確定那裏是否有走漏消息的空隙?”


    “或者,引出背後的窺探者。”百鷂道,“如果那裏的封印沒有問題,一定是有位法力不弱者進到過湖底。畢竟,那裏的結界主要是為防止誤闖的人類而設,未必擋得住有心為之的神明。至於此去是打糙驚蛇還是引蛇出dong……”他一笑,“都沒有什麽關係。”


    娥依諾稍加思度,轉而亦笑:“我沒有按照對方所料想的那般與這副捲軸上的屏蔽術力硬xing對抗,對方此刻想必正在失望。如果這個時候百先生出現在那邊,他們會認為是另一條達到目的的途徑,隻需要在現場將你抓個正著,便可坐實我以下犯上、私禁尊主的罪名。”


    “百某這就去滿足對方的期望。”他起身,微禮作別。


    “慢走。”娥依諾噙笑相送。忽爾間,她笑容消隱,幽聲嘆息:娥萊,多不希望暗處的鬼影當真是你。


    ~


    復活嘉麗是件大工程。


    採集自冥界忘返河畔的安魂糙,挖掘自喀斯湖心的粘因土,鑲嵌於神王寶座椅背之後的白水晶,以及法卡取自暗黑界的未嚐石。織羅將此前搜集齊全的各樣材料配製完成:安魂糙與未嚐石搭配分列於四角,粘因土捏成人形平放於長榻,白水晶切磨成心髒形狀置入泥人胸房。而後,以糙石界定的四角為限劃地為牢,開闢出不在外觀視野的空間結界。


    秋觀雲打開裝有嘉麗靈魂的琉璃小壇口端的封鑒,以自然風力渡出靈魂,引至泥人額頭上方,將數朵含苞yu放的耶和羅花蕾擺放成花朵形狀覆在泥人臉際。


    “織羅,把手給我唄。”她伸出手去,“讓我們一起還掉這筆前世的欠債。”


    織羅手心抵上,道:“雖然我很想和你長相廝守,但我有感,這將是我們靈魂的最後一次協作與碰撞。”


    “是嗎?”她粲然起笑,“你是說從此我們各自的靈魂將獲得真正的獨立和自由嗎?”


    “對。”織羅莞爾,“無論發生什麽,觀雲總是首先想到事物好的一麵,謝謝你給我對抗黑暗的力量。”


    “嗚嗚,織羅好煽qing。”她裝哭三兩聲,眨眸,“準備好了嗎?”


    織羅頷首。


    “開始。”兩人同聲同氣,啟動chun神萬物復甦之法。


    安魂糙以未嚐石為基迅即茁壯成長,宛若四根叢鬱的樹木樹木般向上攀升。隨著耶和羅花蕾的依次綻放,飄浮於泥人額頂的靈魂向漸漸向下滲透,當最後一朵耶和羅的花瓣打開之時,靈魂全部浸於泥內,白色水晶隨即散出彩色光線,將整個空間渲染得色彩斑斕。


    織羅張眸:“白色水晶正在清洗她靈魂的黑暗沉垢,療愈心靈創傷,完成之際即會變成真正的心髒。既然是重生,還是需要一顆輕盈的心靈吧。”


    秋觀雲丕地失笑:“真像我和織羅的孩子呢。”


    六十六(下)


    “也許,她就是我們的孩子。”織羅注視著那具尚是泥人模樣的軀體,“除了心靈,我們還要重塑她美麗的外在。”


    秋觀雲走到長榻前,雙掌平撫泥人胸前那道開口,道:“我特意搜集耶和羅花的種子,令它們為你朵朵盛開,恢復耶和羅花般的美貌,醒來吧,我的美人。”


    白色的水晶沉靜下去,胸房前的開口逐漸合攏,泥土的顏色開始剝落,顯露其下肌膚,不一時,一具嬌艷鮮嫩的胴體出現在兩人麵前。


    頓時,秋觀雲成就感滿滿,喜孜孜道:“我們的女兒還真是美不勝收呢。”


    織羅淡哂:“有你這樣錦容玉貌的母親,女兒當然美麗。”


    “不對吧?”她昂首直腰,“無論從哪方看,我應該是父親,織羅是母親才對。”


    織羅訝異:“需要分得這麽清楚嗎?我還以為我們都是母親。”


    “兩個母親如何生出這麽漂亮的女兒?”


    “事在人為。”


    “我們都不是人。”


    “這笑話好冷。”


    “哈,生了一個美貌女兒後,織羅也說得出這麽有趣的話了呢。”


    “你這句話,好像指我先前有多無趣一樣……”


    “……打擾一下。”一個微弱的聲音加入她們的對話,“雖然你們的‘漂亮’‘美貌’的詞語是很動聽,但能不能不要這麽愉快地決定我是你們生出的女兒?”


    秋觀雲歡唿一聲:“漂亮女兒醒了嗎?”


    “不是女兒好嗎?”“漂亮女兒”皺眉:“我的話請注意聽……”


    “既然醒了,我們便迴神廟,把她放在神光內安養吧。”織羅道。


    “神光不會傷了我們的女兒嗎?”秋觀雲放心不下。


    “沒有關係,女兒有一顆來自神王寶座的心髒,已經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惡魔。”織羅安慰。


    “傷不到女兒就好。”秋觀雲長舒口氣。


    “……”榻上靜寂無聲:隨她們吧,才迴到這個世界不久,實在沒有氣力和一對如此執拗的女人辯論呢。


    ~


    離開神相府,百鷂步行了一段路程後,來到了靜寂的曠野,方展開身形。


    潘雅湖那個地方,如若可以避免,實在不想多去任何一次。觀雲每一次看見那湖波光粼粼的湖水,神qing皆恍惚得遙不可及,無論她記不記得,她的靈魂當中皆鐫刻著那幾百年沉潛湖底的歲月。他很不喜歡。


    潘雅湖,在這個世界的語言裏,是“記憶之湖”,如今此處的確埋葬著一段需要永久消失的記憶。站在潘雅湖邊,他如是忖罷,隨進躍進水內。


    “潘雅湖的湖底世界很有幾分詩qing畫意,果然不是萬年寒冰湖那等險惡之地,這也是閣下當初選擇此地作為封印優曇羅場所的原因嗎?”他分水而行,抬高聲量,提前把話聲遞給水宮內的某位龐然大物。


    那處杳無對答。


    “閣下的意識應該已經恢復了吧?百某不遠千裏趕來探望,閣下不想盡一下地主之誼?”


    他離目標已是越來越近,但仍未得到迴聲。


    “閣下如此傲慢,百某也無須客氣,閣下應該不介意做一次刀靶吧?”他抽出向某呆貨半嚇半騙來的修羅刀,刀尖指定水宮,驟然揮刀。


    “無知匪類,居然敢如此對待天帝!”厲聲叱罵中,一道身影從後方撲來。


    六七、鏡花水月(上)


    來者不是一個,而是一眾。


    除卻撲向百鷂的赫什,尚有十幾張從未見過的麵孔。對此,他稍稍意外,還以為中間必定有曾經幾度謀麵的戰神、火神等幾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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