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三、未雨綢繆話從容


    聽到如此切中要害的質詢,秋觀雲胸中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本大爺將白紙般的查呆呆教到今日模樣,真真勞苦功高也。


    難得地,對於這位明顯各種脫線的發問者,擎釋非但不以為忤,反而徐徐一笑,眸光睨向百鷂:“我和你的這場架,早晚都須一打。”


    後者負手頷首:“隨時奉陪。”


    “而你和你。”天帝閣下的眼神抹過秋觀雲和織羅,“你們遲早須將靈魂jiāo還出來。”


    “嗤。”一位迴之好大聲的一記咋舌。


    “……”另一位仍然是惜字如金的沉默。


    娥依惟恐遲則生變,道:“事不宜遲,各自稍作準備,兩個小時後動身吧。”


    神相須迴神相府略作安排,首次出門的織羅也需要歸納些許換洗衣物。至於異鄉為客的三人,從神廟的衣櫥內挑選gān淨合身的祭傅白袍聊供使用。


    秋觀雲背了包裹,開門正見墨斯杵在門前,頓時柳眉倒豎杏眸圓睜:“地獄頭兒難道想偷窺本大爺?”


    “……”墨斯無語半晌,“你想太多了。”


    “是嗎?”她信疑參半,“你敢說你方才沒有想像本大爺在裏麵換衣服的樣子?”


    這若是個相貌稍稍遜色一點,氣質稍稍鄙俗一點的女子,冥神大人此刻必定不顧風度地撂一句諸如“你也照照鏡子看看自己的模樣”之類的狠話,可是,眼前這張臉jing美得毫無瑕疵,這張臉的主人看去即知出自高門朱戶,那些話連自己也說不服。於是,他心生一萬個不解:是怎樣的雙親,教出這麽一個矛盾到匪夷所思的生物?


    “你不言聲,果然是心虛了吧?”她眸中溢出充沛的同qing,“本大爺的身材很好呢,可惜你也隻有想得份兒。”


    “……我在此等你,是有話要對你說。”


    她恍然:“說得也是,不然你還有事想對本大爺做不成?”


    “……”墨斯額頭青筋bào跳,想到自己那位身世飄零的好友,忍了又忍,沒有即刻轉身離開,“我們的天帝不是一位心胸豁達到可以容忍不同意見發表的君主,你今日對他的開罪,必將成為你來日的禍根。”


    她點頭:“我知道。都說大人物有大胸懷,本大爺看全是騙人的。歷史上的為王為帝者,要麽兔死狗烹,要麽錙銖必較,還有一種是睚眥必報。與尋常人不同的是,他們擅長隱忍,擅長等待時機,擅長偽裝虛懷若穀有容乃大。原來你們家的天帝也有這些個帝王特xing。”


    墨斯攢眉成川:“你既然如此明白,為什麽還那樣說話?”


    “難道你不想嗎?”


    “……什麽?”


    她狡黠呲牙:“麵對那位將優曇羅bi入絕境又騙了你們幾百年的天帝,你不想對他說些什麽嗎?難道在聽到本大爺將那些話砸在他臉上的時候,你沒有一星半點的愉快?”


    “……哼,你以為大家都和你一幼稚?”


    她眯眸:“你那個停頓是怎麽迴事?”


    墨斯將臉別往另個方向,悶聲道:“總之,看在優曇羅的麵上,我已經將話點到。你如今有點用處,天帝當然會姑且容忍。剩下的事,你好自為之。”


    “好唄。”她對著傲嬌的冥神大人笑靨如花,“墨斯不僅樣貌出色,心靈也不壞,本大爺願意領你的qing。”


    “……告辭!”墨斯旋踵疾去。


    “他樣貌是有多出色,能得到你親口讚揚?”從她臥室左邊隔壁走出的狐王大人恰將她最後一句話聽進耳中,淡淡問。


    她訝然四顧:“好一股濃酸的味道,有人又在吃醋了嗎?”


    “誰在吃醋?”查獲少年從右邊門裏跳了出來,“哪裏有醋?我要吃!”


    她咭咭怪笑:“查小呆喜歡吃醋?”


    “嗯!”查獲大點其頭,“這邊的飯食少鹽少味,吃得毫無興趣,本大爺想吃醋!”


    她眼珠一轉,拿下頜指了指前方:“你的醋在那裏。”


    “真的有醋?”查獲喜不自勝地轉過頭去,倏地變臉,“罈子缽子?你站住,本大爺找你有話說!”


    走廊盡頭的曇帛充耳不聞,一徑埋首快步。


    “你這隻壞罈子給本大爺站住!”


    曇帛拔腿就跑。


    查獲提腳緊追。


    百鷂眉心稍蹙:“他這是鬧什麽?”


    秋觀雲捧頰慨嘆:“qing竇初開,最是懵懂曖昧時候,萬般美好呢。”


    “他?”百鷂目光一閃,“你說查獲對……”


    “很有趣吧?吾將吾心付明月,無奈明月照溝渠。他愛她,她不愛他。她愛他,他不愛她,好糾結,好曲折,嘿嘿……”


    百鷂抬指屈彈,正中她額心。


    “唔!”她大叫,“老狐狸,你敢暗算我?”


    “在此等著。”他揉亂她鬆鬆編成一根長辮的發頂,向那少年少女消失的方向疾行過去。


    “你說等,本大爺就要……”等嗎?不不不,傲嬌是病,本大爺不能被它傳染,“快去快迴,本大爺等你一刻鍾!”


    百鷂唇角上揚,腳下加速。


    ~


    “你這隻罈子缽子忒不講究,為了當上天後,就把自己的母親和妹妹出賣給天帝,真是喪心病狂!”


    神殿的一角,查獲少年截住了曇缽的去路,瞪大一雙漂亮的豹眸,疾聲厲色。


    “你以為出賣自己的母親和妹妹後,你就能當上天後了嗎?那位天帝從進來到離去,連看也沒看你一眼,不知道他許你幾時登上天後之位?”


    曇帛氣得粉頰緋紅,美目怒瞠,嬌叱道:“你不要太欺負人!”


    查獲迴吼:“你是想幫你們的天帝欺負人來著吧?那會兒看見你的母親被天帝bi得幾乎沒有退路,還要抹煞你妹妹的存在,你滿意了嗎?”


    曇帛氣勢一萎:“我怎麽知道會變成那樣?我不過是想……想……”


    查獲滿麵憤慨:“是想找個機會接近天帝,然後不惜把你母親背著天帝做過的事拿來討好,卻從來沒有想過這可能為你的母親、你的家族帶來滅頂的災難嗎?你是怎麽樣的笨蛋啊,連那點腦子也沒有?”


    “我為什麽要被你這麽說?”曇帛悻悻道,“我就算做錯了事,自有母親和兄長責罰我,你憑什麽對我這麽大聲指責?”


    “因為你是個叛徒!”查獲少年理直氣壯,“叛徒就像過街的老鼠,人人都有資格喊打!”


    “你、你才是叛徒!”


    查獲嗤笑:“本大爺什麽時候當過叛徒?你理屈詞窮了吧?罵人都不會嗎?”


    “你……”曇帛眼中生淚,“你欺負我!母親不喜歡我,所有人不喜歡我,你也欺負我!”


    “……哭了?”查獲有點手足無措,“你哭什麽啊?”


    淚珠滾下,曇帛抽噎道:“我為什麽不能哭?嗚嗚嗚……那個時候看見天帝從我身邊過去……嗚嗚……我隻想和天帝說上一句話也好……嗚嗚嗚……可是尋常的話沒有辦法留住天帝……嗚嗚嗚……我也不知受了什麽鬼使神差……嗚……”


    查獲苦惱皺眉,道:“你要麽說,要麽哭,邊說邊哭的,既說不清楚,也哭不慡快,好玩啊?


    曇帛抓過他的衣袖拭淨臉上淚涕:“我偏要一邊說一邊哭,你管我?”


    查獲撓了撓臉,訕訕道:“那你先在這裏哭著,本大爺走了。”


    曇帛氣結,狠狠揪住那隻袖口:“你這隻沒有人xing的呆瓜笨蛋,把我惹哭了,自己卻想一走了之,你才是喪心病狂!”


    “不然我留在這裏看你哭嗎?”查獲一臉的敬謝不敏,“你到現在還不認為自己做錯,本大爺才不要把時間耽擱在和一個死不悔改的人講道理上麵。”


    曇帛委屈萬分:“誰說我不知道自己做錯了?我一說完就後悔了,所以沒命地趕迴來報信……”


    “你當真認為自己做錯了?”


    “咦?”查獲一呆,“難道本大爺肚子裏長了蟲?居然替本大爺把話說出來了?”


    走上前來的百鷂懶予睬他,直視著角落裏的huáng衣少女,問:“你若是當真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處,想不想略作彌補?”


    曇帛雙手握拳,重重點頭:“當然想,但說出的話沒有辦法收迴,我可以彌補什麽呢?”


    “繼續在天帝麵前扮演一位為qing瘋狂的癡qing女子。”


    “什麽啊?”查獲少年躥跳而起,“老狐狸,你腦子壞掉了嗎?”


    “閉嘴。”百鷂、曇帛異口同聲。


    ~


    沙漠之行開始。


    秋觀雲不是沒有遠赴大漠觀賞邊塞風光,所謂“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huáng河遠上白雲間,一片孤城萬仞山”,對於塞外的荒寒空曠浩翰悠遠領教頗多。可是,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沙漠。


    無邊無垠,無窮無盡,風起時,沙天染成一色,遮雲蔽日;風止後,烈日當空炎炎,酷熱難當。難怪娥依諾談沙色變,擎釋聞沙彷徨,這果真已然算不上沙漠,而是沙海,波詭雲譎的海,沒有任何雜色的的huáng沙之海。


    “把手給我,織羅。”秋觀雲道。


    織羅遞上左手。


    秋觀雲右掌執握,閉目搜尋了諸多信息後,對身後道:“我一旦施法,塞冬必然出來阻擾。”


    娥依諾淡哂:“怕得是他不出來。”


    她沉吟:“老狐狸,我家老娘真的傳授過你駕馭自然之術嗎?”


    後者點頭。


    “等一下的風之惡靈由你打發,那不是個好相與的角色。”


    “放心。”狐王大人穩若泰山。”


    “那麽……”她吸一口氣,“接下來就看我們了,織羅。”


    “很高興自己能夠有點用處。”織羅道。


    她一手與之jiāo握,一手高舉……


    “優曇羅,你終於迴來了嗎?”沙海的上空,倏忽間雲蒸霞蔚,一道似真還幻的形影氤氳其間,有聲柔美如軟紗輕羅,“因為我死了才能迴來的chun之神,此時心中有著怎樣的感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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