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接連三個“啊”字作結,伴著哀怨不已的表qing,惹得兩個宮女掩嘴竊笑。


    良皇後竭力正顏,道:“既然如此,我就去對你大哥訴說你的委屈。我們家觀雲無論從哪方麵來說都是無容置疑的金枝玉葉,自然不容輕慢。百鷂的身份或許不同尋常,咱們家也不遑多讓不是?或者說高他一籌也無不可。gān脆我向你大哥求一道賜婚詔書,將你下嫁給他如何?”


    “……誒?”這是什麽發展?


    良皇後笑靨如花:“不說也就罷了,如此一說,居然覺得是勢在必行,你且等著,我這就去找你的皇兄……”


    “慢著呀,皇後嫂嫂!”她一個冷顫,一把將長嫂抓住,“您不會玩真的吧?”


    “這是什麽話?”良皇後嬌嗔,“嫂嫂我雖然不敢妄稱金口玉言,也須一言九鼎吧?再者說你是我最最心愛的小姑,你欺被人負,受了委屈,身為長嫂,焉可拿此玩笑?”


    “誰敢欺負我?哪來的委屈?”她暗叫不妙,忙不迭堆出一臉的燦爛明媚,“嫂嫂您想多了,觀雲豈是……”


    “不行吶,觀雲。”良皇後嘆息搖首,“你可不能學那些qiáng裝笑顏吞淚裝歡的閨中婦人,莫要為了粉飾太平佯作天下無事,還去維護那個令你遍體鱗傷的負心郎。”


    “我錯了!”秋觀雲終於宣告投降,抱頭哀鳴,“嫂嫂饒命,觀雲錯了。您說得那些觀雲從來沒有也不準備有的偉大美德,觀雲單是聽一聽就已經全身上下各種不適,請您饒過觀雲吧。”


    這才乖。良皇後莞爾失笑:“既然如此,你方才是在自怨自艾什麽呢?”


    她嘟起嘴兒:“不平嘛,娘和大哥連姿態也不做,他們不愛觀雲了。”


    “他們當然愛你,不然何必去將百鷂拘到這裏?”


    “拘?”


    “你與百鷂固然是你qing我願,不存在誰占誰的便宜之說,但娘在那個時候去找你,不外是為了試探百鷂對你的心思。倘若隻是一場露水姻緣,娘把你提走,他也掉頭而去,自然是從此煙消雲散。他是生是死,與我們沒有gān係。但他跟了過來,這便是有了另一層意味。”


    她突感驚恐:“什麽另一層意味?”還有那個“是生是死”從哪裏說起?


    “至少他不想就那般與你斷了瓜葛。”


    “所以呢?”


    “娘或許是在想辦法在公公大人曉得有人冒犯了他老人家寵愛的小女兒之前,將傷害減至最低。”


    “……”天吶,她怎麽忘了自家的那尊老爹?姐姐出嫁已經有二十餘年,兒子已然生了兩個,老爹每見姐夫,仍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險惡麵孔,且想方設法的刻薄刁難。他老人家若曉得……啊啊啊,女兒錯了,父親大人。


    她垂首,嚅嚅道:“百鷂沒有冒犯我,是我先冒犯他……”


    良皇後表qing複雜:“你認為我家的公公、你家的老爹在乎這一點嗎?”


    “……不在乎。”在老爹的邏輯裏,他的女兒是天底下最乖巧最溫順最純潔最可愛的生物。


    “你那姐夫當年為娶幻兒被公公大人多方為難,但他受到的隻是為難。倘若他膽敢在惹了幻兒的qing思後掉頭離去,他這一輩子都會處在公公大人的追殺中。但現在,你和百鷂是已經變得這麽‘熟’,你覺得他老人家會如何‘問候’他?”


    “……”不敢想。做了多年姑爺的姐夫在他眼中尚且還是有著奪女之恨的無恥之徒,更莫說是這種qing形……不堪設想,真真不堪設想。


    良皇後接連搖首,“唉,觀雲,你呀,顯然是將百先生推到了水深火熱中呢。”


    “呀嗚嗚~~”她始知為什麽聖人教導諸生“再,斯可矣”,縱算三思而後行也不為過嘛,衝動是魔鬼,惹來麻煩無窮盡。


    良皇後同qing地撫了撫小姑的嫩滑香腮,嘆道:“百鷂在聽了你家大哥的那席話仍然穩如泰山,足見是個有擔當的男子,你還是盡快為他想出保命之道吧。”


    她努力笑得慡朗:“先盡量瞞著,老爹不知道自然沒有發飆。若有一日事發,百鷂已經遠在狐族,老爹抓他不著也是無可奈何,久了也便不了了之。怎樣?”


    良皇後不以為然:“我們就當公公大人抓他不著好了,可你是不是忘了寒月和靈兒那一對苦命鴛鴦?公公大人尋不到罪魁禍首,惱怒之下做出什麽事來根本無從預料,你可控製得住?”


    她嗤聲:“天底下除了娘,誰控製得住他?”


    “正是。難道你希望到時因為你的一時妄為給爹和娘這對恩愛得令人汗顏的夫妻之間平添諸多煩惱嗎?”


    這……


    她苦顰秀眉:“依皇後嫂嫂之見,觀雲該怎麽辦呢?”


    良皇後略加沉吟:“既然是你自己也說是你主動,百鷂被你所累,惟今之計,隻有你負起責任。”


    “什麽……責任?”她突地驚駭莫名。


    “娶了他?”


    她默了須臾,道:“不如我自己去向爹投案,說我狂xing大發,qiángbào了十幾個良家夫男,而且辣手摧花先jian後殺,請他大義滅親為民除害如何?”


    十五、為人父者且猖狂


    “不需要煩惱。”


    當從母親、兄長、嫂嫂那邊獲取不到需要的能量時,秋觀雲隻得去向百鷂坦陳利害,希望這位共犯多少提供一點可供參考的資訊,也好給自己受了傷害的幼小心靈一個弱弱的緩衝,然後,她聽到了狐王大人輕描淡寫的安慰。


    她眼前一亮:“你有辦法瞞過我家老爹?”


    “為何要瞞?”他問。


    她咧嘴:“不然還要鳴鑼開道地去告知我家老爹一聲嗎?還是你覺得本大爺的主意甚是可行?”


    他蹙眉:“既然你並不想令尊曉得,就沒必要告知。且不告知,也不代表著刻意隱瞞,順其自然不好嗎?”


    “哪裏好?”她不滿迅速升級,“我家老爹現在是一個投奔到自己女人家吃軟飯的沒用老頭子沒錯,可先前好歹也做過這個世界的主人幾十年,聽我娘說,老爹當年是打敗了一個又一個的qiáng敵才坐上那張龍椅,你認為他當真是吃閑飯的主兒嗎?依我看,他自從把這方天下讓給兒子後,他的天下便是我家老娘占以及我和姐姐,有得是時間和jing神來對付他想像中的任何敵人,否則我家姐夫也不會二十幾年如一日地水深火熱。論法力,我家老爹自然對你望塵莫及,但論心機,他才是名副其實的‘老狐狸’。何況,倘若你敢用法力打我老爹,本大爺不答應,我家老娘也不會答應。總之,你哪方麵也占不了便宜就是。如果想不出辦法把這事瞞天過海,還是莫在本大爺麵前裝淡定扮從容。”


    百鷂抬眸,定定看著她。若說之前,聽她自稱“本大爺”會覺得與其本xing極為相得益彰,經過那日之後,此時再聽,竟多了幾分不倫不類。


    “狐狸頭兒在看什麽?被本美少年的驚天美貌給驚呆了嗎?”她一雙明亮眸直剌剌迎視過來,問。


    這就是她。麵對不久前才與她翻雲覆雨的男子,希冀她表現出些許嬌羞的可能xing固然微乎其微,但也不必是這等一如往常的粗放吧?


    “老狐狸,因為事qing是本大爺引起,本大爺才來示警。你可以不信,也可以不怕,本大爺仁至義盡……”


    百鷂一笑。


    她大氣:“你笑什麽?”


    “我可以理解令尊的心qing。”


    “……哪方麵?”


    “各方麵。”


    “為什麽?”因為都是心理扭曲的不正常者?


    “為人父者的心qing。”


    她抽息:“你有女兒?”


    他神色平淡:“靈兒生下當日,父親死於族中內亂,母親因傷病閉關休養,是我親手將靈兒養大。她於我,比及妹妹,更像女兒。即使在用心幻之術試探秋寒月之前,我已然曉得他深愛靈兒,可還是忍不住想盡各樣辦法為難。原因無非是我捧在手心養大的無價之寶,憑什麽從此就屬於那麽一個原本不相gān的男人?對我來說,秋寒月是我一生的敵人,惟一可以保他不死的法子,便是他一生不改對靈兒的鍾愛。令尊敵視你的姐夫,定然也是這份心qing。至於當下,既然百某的確做了足以激怒一位父親的事,無論令尊對我做什麽,我皆當領受。”


    “好……偉大。”她能說自己在方才的一瞬間幾乎看到了這位以扭曲見長、yin暗為主色調的狐王大人身後華光璀璨嗎?如此通qing達理,絕對不合常理。


    她尚在半信半疑,聽對方又道:“綜上,你不必有任何擔心,順其自然吧。”


    嗤,本大爺豈能示弱?她拍案而起,道:“老狐狸你講義氣,本大爺也不是軟弱之輩,如果我家老爹到時做得太過分,本大爺姑且站你這邊就是!”


    他搖首:“不必。”


    “不必?”巫界美少年驚詫莫名,“你這是嫌棄本大爺嗎?還是說,你不想因為自己造成我們父女失和?”


    ……不會吧?如果老狐狸繼通qing達理後,又猝不及防地具備了這等高貴qingcao,很令人驚悚吶。


    他淡哂:“你幫我,隻會更加激怒令尊。”


    她一怔:“這也是你的切身體會?”


    “當然。”


    她沉默片刻,忽然一個躬禮:“對不起,老狐狸。”


    “……為了什麽?”


    “你欺負寒月堂兄的時候,我不該一味不分青紅皂白地罵你,畢竟你是因為珍愛小嫂子,畢竟寒月堂兄在遇見小嫂子之前的確是個欠扁的風流胚子。”


    他唇弧淺掀,點頭:“我收下你的歉意。”


    她笑靨盛綻:“既然話說開了,咱們便是無話不談的好兄弟,好朋友。有一日我家老爹對你發飆,我仍然願意助你一臂之力。為了不傷害老爹的心靈,大不了轉明為暗,向你通風報信唄……”


    “我聽到了。”有人輕飄飄地道。


    ~


    來者排闥踏入的那刻,百鷂即猜出了對方是何許人也。且不說那張與當今天子有六七成想像的麵孔,僅是那雙隱隱可見綠芒的眼睛,便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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