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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朝要求契丹提交劉三嘏罪證,再決定送不送其迴契丹的決定,讓耶律宗真及其手下大臣極為震怒。幾天之後,契丹即在燕地點集兵馬,揚言要在秋後南侵。


    得到消息,宋朝即向河北增兵。四月中旬,正式決定營建北京宮室和署衙,以樞密直學士王舉正和內侍藍元震為正副使,到大名府監督施工。以王德用為知定州兼真定府定州路都部署,借其威名震懾契丹。接著,趙禎正式下詔,將於六七月間巡北京大名府。


    一時河北與契丹劍拔弩張,朝野嘩然。百官紛紛上章。有認為要休養生息,不可擅興刀兵的,也有慷慨激昂,要一舉恢複幽雲十六州的,什麽言論都有。


    中書和樞密院判斷,仗應該是打不起來,不過為防萬一,需要謹慎應對。大舉增兵逼著契丹點集兵馬,使其國力疲憊,有百利而無一害。


    幾個月前,平塞軍都指揮使王凱定為提點禦前忠佐司,後來因為與契丹對峙,繼續領軍沒有成行。至此決定由折繼閔權都指揮使,王凱迴京任樞密都承旨,兼提點忠佐司。李璋繼續為樞密副都承旨,同提點忠佐司。這是未來的軍校,也是數月之後趙禎北上,可能親征的軍事參讚機構,為皇帝參謀軍事的司令部。


    京城禁軍開始分批開拔,向河北移防,重兵沿真定府、大名府一路梯次配置。大軍開拔的賞銀,由趙禎從內庫撥付,是近幾年他的內庫最大的一筆花銷。


    這些禁軍從京城調出去,十之八九是不會再讓他們迴來了,直接在河北路揀汰,編練新軍。於宰執和皇帝之間,這是心照不宣的事情,隻是沒有人說出來罷了。


    禁軍的揀汰,朝廷不惜花費巨資,盡量做到讓他們滿意。但如果在京城裏,這麽多人拿刀拿槍,還是可能會出意外。調出京城,事情便就好做了許多。


    禁軍移防,趙禎前去大名府,在那裏親自掌握新軍的整編,軍權還是在他手裏。等到迴京的時候,帶著整編過的新軍迴來,完成新舊禁軍的替換。趙禎不懂沒關係,有王凱和李璋這兩個人在,除了徐平,隴右諸軍是怎麽迴事,就他們兩個最明白了。


    此次挑起與契丹的緊張狀態,消耗契丹國力是一,最重要的,是為了新舊禁軍的平穩過渡。徐平沒有說出來,呂夷簡同樣沒提,趙禎也沒問,三人心照不宣,最後把事情推到了這麽一個局麵。其他的宰執,有猜到的,也有沒向這方麵想的,都當沒有這迴事。


    沙州即漢所置敦煌郡,安史之亂後陷於吐蕃,後張議潮起兵,建歸義軍。一直到景祐年間被元昊攻破,這個孤懸於大漠之中的漢人政權才滅亡。自漢武帝起,曆朝曆代向這裏不斷移民,以瓜沙兩州為主的歸義軍實以漢人為主。由於唐朝不斷把胡族內遷,其東部的河西直到銀夏,反而漢人勢力沒有這裏強盛,造成其孤懸於中原數千裏之外的局麵。


    韓琦帶兵帶兵占據肅州後,依中書敕令,沒有再對瓜沙兩州大規模用兵,以原歸義軍政權的人員為主,重建了秩序。不久,以趙滋為甘肅路西都巡檢使,駐沙州。實行了短暫的軍事管製之後,以龍圖閣直學士、右諫議大夫孫祖德為知州,正式治理。


    自漢朝傳入中國,其風漸盛,沙州正當要衝,是佛教東來的孔道,尤為盛行。後來各朝崇佛之風對這裏影響深遠,與中原文化隔絕數百年後,形成了自己獨特的文化風俗。


    大約來講,當中原王朝強盛,沙州及周圍的各勢力,慕中原教化,上層崇儒學,而下層則尊佛。當中原王朝衰落,則不管王公貴族,還是平民百姓,都事佛,形成佛國。


    此時沙州西有西州迴鶻,南有黃頭迴紇和吐蕃,麵臨的形勢非常複雜。因為距中原過於遙遠,河西數郡還沒有完成開發,不足以支撐大規模的戰事,主要以撫綏為主。


    包拯跋涉數千裏,到達沙州,遵朝廷詔命,與孫祖德一起查訪張家後人。


    張承奉在唐朝滅亡之後,建西漢金山國,自立為白衣天子。金山國亡,張承奉據說絕嗣,後人已渺不可尋。查訪張家後人,其實是找張議潮或者其同族的後人。


    州衙揭榜,並沒有說要找張家人立西平王,而是連曹家、索家等等這些曾經做過歸義軍節度使及重要職務的一起,查找後人撫恤。一時之間,這事情在沙州鬧得沸沸揚揚。


    張佛奴已經記不清自己家世了,隻是周圍都說他是張議潮一支傳下來,真真假假,沒有人說得清楚。他自幼窮困,父母早亡,由僧人收養長大,是以名為佛奴。這是沙州一帶非常常見的名字,用與佛相關的字詞起名,是一種風俗,就如從前用忠、孝起名一樣常見。


    十年前張佛奴生了一場大病,不得不典身於本地大戶曹法律為奴,勉強存活。


    這一天夕陽西下,張佛奴從外麵為主家放羊歸來,就見到家主曹法律等在村頭,伸著脖子一直看。見到張佛奴的身影,曹法律出了一口氣,急忙迎上來道:“佛祖保佑,你可算是迴來了!今天到哪裏去放羊?我去尋了幾次都沒有看見。”


    張佛奴行個禮:“家主,小的見一片水草極是豐美,前所未見,到那裏耽擱一天。”


    曹法律急忙搖手:“自今以後,切不可再以主仆相稱。我才知道,原來你是張公的後人。張公盛德,數州百姓均記得他好名字,怎麽讓你為奴!”


    張佛奴不知道什麽意思,他這張家後人隻是個傳言,也沒有確信。以前沒人當作一迴事,怎麽今天主家就說出這番話來。


    曹法律也不細說,取了一張紙出來,道:“今日放你良,立書為證。我家裏列子已經通簽過了,官司麵前,可以作證。你若沒有去處,可依先前替我家放羊,我算錢與你。”


    知道張佛奴不識字,曹法律念給他聽:“竊以天高地厚,人在其中,南閻眾生,人人受業不等……今放之為良。從良之後,如魚得水,任意沉浮,如鳥出籠,高飛雲外。寬行南北,大步東西。今對四王設誓,八部燈盟,地陷天傾不移,故勒此契。”


    後麵是曹法律和其諸子的簽名畫押,依唐律傳下來的規矩,張佛奴從此除賤為良。


    聽著曹法律抑揚頓挫念著,張佛奴一片茫然,不知道今天怎麽迴事。


    念罷放良書,曹法律對張佛奴道:“今日你除賤為良,是難得好事。與我一起,到韓社長那裏湊到酒席,慶賀一番。”


    張佛奴喃喃道:“我身無長物,哪裏有錢飲酒?”


    “我自與社會湊錢請你,不必憂心。你在我家多年,多有辛勞,再宰一口羊,痛痛快快吃喝一場,以全我倆曾經的主仆之義。”


    韓社長名僧正,也是當地的一個富戶。張佛奴被收養的那個寺,就是這些人立社建起來的,近百年來這些人家一直奉佛,社也一直沒散。是以,曹社長對張佛奴是有恩的。


    張佛奴懵懵懂懂,隨著曹法律到了韓社長的家裏,韓社長卻出門去了。曹法律讓張佛奴等在這裏,自己迴家招唿兒子準備酒和羊。


    沙州一帶會社非常普遍,這裏是佛國,最常見的就是因為佛事立社。其餘的窮人互助和因為農事、經濟原因的社也非常多,是政權鬆散時期,民間的自組織形式。社分公社和私社,傳承久遠,最少從春秋時代就很常見了。一直沿續到宋朝,都是百姓最為常見的組織形式,反而因宗族結在一起的情況很少見。


    一般的社都有三個人管事,為社長、社官和社老,社老有的也稱錄事。這三個人是由社人推舉出來,以牒狀的形式立下社條、社規,專門處理某一件事情。比如建廟,或者是修渠,有的就是單純的互助。


    徐平不敢把中原的治理方式直接移植到這裏,很大的原因就是這種複雜情況。要麽就是皇權不下縣,政權除了收稅,對其他的事情不管不問。要想直接治理,必然會出現無窮無盡的矛盾衝突。因為百姓有社集結,一鬧事就是聲勢浩大,牽連甚廣。


    內地的會社,多是因為經濟原因而集結在一起的,無非是稍富裕的地方還有學社。這一帶卻是以佛事最多,帶有很強的宗教性質,隻能慢慢教化改變。


    韓社長大步流星迴到家裏,遠遠看見張佛奴坐在門外,高聲道:“佛奴原來在這裏!”


    張佛奴起身行禮:“見過社長。我家主說是今日要為我放良,要社長作個見證,請你飲杯酒。家主迴去準備酒肉,看看就來。”


    韓社長一拍大腿:“曹法律倒是個人精,看出了你身份不凡,提前放良。佛奴,我說與你聽,你是菩薩下凡,非普通人。我自州衙來,太守知道你是我社裏佛寺養大,讓我迴來說與你聽。朝廷已經定了,立你為西平王!稍後便有詔旨來,與你封號,從此你就是這一帶百姓的佛主!此是朝廷的事,等詔旨到了,與你法衣,我自拜你!”


    (備注:法律是指佛教的法條戒律,與僧正都是當地常用的人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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