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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節級見幾個人沉默不語,嗬嗬笑道:“今日有什麽喜事?難得人聚得這麽齊。”


    病尉遲有些心不在焉:“並沒有什麽事,隻是剛好湊上罷了。”


    “所謂相逢不如巧遇,既然人頭如此齊,來,兄弟敬諸位一杯。吃了這一杯酒,我便就該出去忙了,等過些日子,得閑我迴請諸位。”


    “怎麽敢讓節級破費!”


    幾個人一邊說著,一邊舉起杯子,與李節級喝了一杯酒。


    把杯子放下,李節級站起身來,向病尉遲幾個人拱手:“兄弟有差事在身,不能在這裏多耽擱,這便就告辭了。不到之處,諸位海涵一二!”


    病尉遲帶著兄弟們站起來相送,看著李節級慢慢悠悠出了柴門。


    李節級一走,沒毛蟲許二便道:“沒想到張相公生前還結下了這個善緣,這樣一來張家便就惹不得了。隻是昨天那事,不知道那個張十二郎會不會記仇。”


    “又沒有動他一根手指,不過是嚇了一嚇他而已。那十二郎也不是三歲孩子,難道吃不了嚇!我就不信,難道還會為這麽一件小事,捉我們兄弟到牢裏去!”


    旁邊一個敞著胸懷的漢子一邊拿著條雞腿啃著,一邊大咧咧地道。


    病尉遲麵不改色,對眾人道:“這話說得有道理,諸位兄弟也不用怕,我們又沒動那張十二郎一根寒毛。隻是新官上任,總要鬧點事出來,都警醒一些,最近不要鬧事!”


    眾人哄然應諾,繼續坐下喝酒吃肉。


    李節級出了柴門,晃晃悠悠轉過街角,向等在那裏李中紀叉手:“都頭,小的已經查看得明白,平明跟著病尉遲的幾個閑漢,都在園子裏,不曾少了一個!”


    “好,這事如果做成,你記首功!”李中紀拍了拍李節級的肩頭,轉身招唿人手。“小的們都打起精神,隨我到園子裏抓人。記住,不許跑了一個,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眾兵丁哄然應諾,紛紛取了藏的兵器出來,隨著李中紀向菜園柴門而去。


    到了園門,李中紀鼓氣暴喝,一腳把柴門踹倒,衝了進去。


    病尉遲一眾兄弟喝酒吃肉,正在快活,被衝進來的這些人嚇了一跳,不由目瞪口呆。


    李中紀帶人直衝到眾人的跟前,大聲喝道:“你們這幾個殺才,平時坑蒙拐騙,擾亂地方,現在事發了,若不想死,都老老實實跟我迴縣衙裏去!”


    不等話音落,後邊跟著的兵丁已經取了麻繩出來。


    病尉遲騰地站了起來,高聲道:“都頭,敢問我們犯了什麽事?你便就帶人上門要打要殺!我們兄弟靠著這菜園討生活,都是一等良民!”


    “綁了,綁了,知縣相公麵前說話!”李中紀隻是連連揮手,根本不理病尉遲。


    這個時候,病尉遲已經看出來者不善,再想起剛才李節級來得蹊蹺,哪裏還不明白?


    看看周圍,自己的幾個兄弟還迷迷糊糊,轉眼間就被來的兵丁按住兩人。病尉遲看著機會,一聲大喝,把地上的酒肉一腳踢飛,趁亂向不遠處的洛河邊跑去。


    洛河大多數河段都沒有堤堰,有大片的河灘荒地,隻要到了那裏,便就有逃跑的機會。


    李中紀把手一伸,高聲道:“取我弓來!”


    一個隨從急忙把背上的弓取下來,放到李中紀手裏,又取了三隻箭遞過去。


    李中紀拿了弓在手,彎弓搭箭,瞄準了前麵跑著的病尉遲,“嘿”的一聲,隨著弓弦響處,一枝箭唿嘯著直奔病慰遲,正射中了他的屁股。


    “都頭好箭!”一眾兵丁拍手歡唿。


    李中紀把住弓,對兵丁道:“來兩個人,上去把那廝綁了過來。”


    兩個健壯兵丁跳出來,提著腰刀,一路跑到病尉遲倒地的地方,捉了他的雙手,推推攘攘帶到李中紀麵前。


    病尉遲忍住屁股處傳來的陣陣痛楚,對李中紀道:“都頭何苦如此趕盡殺絕?我們兄弟隻是討口飯吃,並沒有大惡。再者,往日有了好處,也沒少了都頭一份。”


    李中紀抬手一拳搗在病尉遲的麵上,打落他兩顆門牙,口中喝道:“你這殺才得了失心瘋嗎?胡言亂語!往日在市麵上坑蒙拐騙,害了多少良人,還敢說沒有大惡!如今新轉運使相公上任,要清靜王城,豈容你們這些城狐社鼠擾亂地方!”


    說完,李中紀一揮手:“都綁了,不許跑了一個!都帶迴衙門去!”


    河南縣衙,陶知縣把譚虎和張立平兩人讓進小花廳,滿臉堆笑道:“兩位隻管安心,縣裏的巡檢已經出去捉人了,必然走不了賊人們!”


    “如此最好。”譚虎在位子上坐下,“這一位是前宰相張相公府上的張十二郎,昨日在天津橋不遠處白日遭了強盜。因為事情涉及到了三司鋪子,關係非小,都漕官人讓在下特意到縣衙來問一問,這些人到底是存了什麽心思,要攬下鋪子裏的雜活。”


    陶知縣沒想到背後還牽扯到這些事情,不由心裏埋怨,河南府派下來的人說得不明不白,自己還以為隻是私人恩怨呢。若是牽涉到三司鋪子的公事,更加不能馬虎。三司衙門在京城朝堂裏算不上強力,那是因為管不到朝堂裏的學士大臣們,在地方上可不一樣。理論上來說天下的錢糧都是三司管的,留在地方的也大多都是係省錢物,地方代替三司保管而已。地方官員的考核,大多都牽扯到三司,那真是一點不能得罪。


    三司鋪子被三司看重,在地方上便就有了特權,地方官府輕易不敢招惹。現在竟然有人敢打他們的主意,那還了得?


    好在自己安排得當,竟然走不了那夥賊人,總算是有交待。


    到了太陽西斜,李中紀帶人押著病尉遲一夥迴到了縣衙。他心裏已經有了猜測,事情很可能跟這幾個人有關,一得了手,便就急急迴了衙門。


    得知陶知縣在縣衙小花廳接待轉運使司衙門來的客人,李中紀急急忙忙趕來。進了花廳叉手唱個諾:“上官,小的奉命出去捉拿洛河兩岸為非作歹的賊人,今捉到天津橋附近菜園病尉遲一夥,平日橫行市麵,罪過不小。今已拿到衙門,一個不曾走脫,請上官訊問。”


    陶知縣眼巴巴地看著譚虎和張立平,隻盼著這次捉對了人。


    譚虎知道尉遲恭是唐朝猛將,病尉遲是個什麽東西他哪裏知道?便問張立平:“昨日得罪十二郎的,不知可是這一夥叫什麽病尉遲的嗎?”


    “不錯,正是他們。這一夥人專在天津橋附近的市井為惡,我在三司鋪子裏做活,認得他們。昨天做完活迴家,正是他們攔住我的去路,鋪子裏慶哥兒也說是他們要攬活計。”


    聽了這話,陶知縣心裏出了一口氣,同時暗罵河南府做事疏忽。早這麽有名有姓,哪裏還用得著興師動眾,輕輕鬆鬆就拿迴來了。現在可好,洛河兩岸的牛鬼蛇神一起跟著這幾個人倒黴。消息要是傳出去,就是官府不治罪,病尉遲出去隻怕也在洛陽混不下去了。


    李中紀已是大喜過望,自己做了這件事,解了知縣煩憂,必然有大好處。


    陶知縣心裏放鬆下來,對譚虎和張立平道:“位若是無事,不如與我一起到前麵去審問這夥賊人如何?看看這些人到底存了什麽心思,敢做出這番歹事來。”


    “這如何使得?知縣審案,我們外人怎麽好在一邊打擾。”


    譚虎嘴裏說著這樣不好,卻拉著張立平站了起來,分明就是要跟著去。臨行前徐平交待得清楚,一定要查明白這些鬧事的人包攬三司鋪子雜活是出於什麽目的,以免鋪子有什麽漏洞被人抓住。這些鋪子是徐平要在一年內推廣到京西路各州各縣的,有漏洞要趕緊堵上,免得以後鬧出大事來。


    縣級衙門結構簡單,沒幾個官員,自然也就不講究鞫讞分司。一般案件,都是由知縣或者縣尉審問,杖刑以下自己決斷,杖刑以上送州府。基本上處理的都是民事案件,刑事案件都要送到州一級去,沒有審理判案的權限。


    病尉遲一夥河南府下來說的時候定的就是強盜案,陶知縣也隻是初步問一下而已,並沒有審理的權限,斷案還是要送到河南府去。


    到了官廳,陶知縣在案後坐了,讓譚虎和張立平兩人坐在客座上旁觀,便就讓李中紀帶案犯上來。


    病尉遲屁股上的箭已經被拔出來,還被帶掉了一大塊肉,疼痛難忍,心裏不知道有多晦氣。這次真是無妄之災,無端受這番苦楚。


    到了廳上,李中紀抬起一腳把病尉遲踹倒在地:“刁民,見了縣宰,如何不跪?!”


    陶知縣咳嗽一聲,問一邊的張立平:“十二郎,昨日見到的可是這夥強盜?”


    張立平點了點頭:“不錯,正是他們。”


    聽了這話,病尉遲哪裏還不知道是怎麽一迴事?再也忍不住,大聲喊道:“我們昨日攔你隻是說了幾句,不曾有一個指頭動在你身上,更加沒有要你錢財,怎麽就如此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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