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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大早,門外“嘭嘭”的敲門聲就把歐陽修吵醒了。


    揉著眼睛走出房門,雇的老仆上來道:“官人,外麵有一個司天監的楊官人,說是有事要求見。”


    歐陽修宿醉未醒,隻覺得腦袋生疼,一邊捏著額頭一邊道:“什麽楊官人?你先帶到客廳裏上茶,容我洗漱罷了見客。”


    老仆應聲諾,轉身去了。


    水已經打了過來,歐陽修洗過了,順手拿起臉盆架上的牙膏牙刷開始刷牙。徐平把這東西試驗好了之後,自然就讓新場務製作,拿到三司裏的鋪子裏去賣。反正製肥皂有甘油這個副產物,剛好廢物利用,無非再加些碳酸鈣和薄荷而已。


    京城裏的百姓見多識廣,追求新潮,幾個月的功夫就推廣開來,銷路很好。歐陽修怎麽說也是官員,老百姓都能用得起的東西,他沒道理不用。不要說牙膏,有一天偶爾見了衛樸帶的近視眼鏡,他還特意找到玻璃務去給自己配了一副呢。


    歐陽修隻有一個寡母,因為到京城的時間短,還沒有接過來,家裏隻有一個老仆侍奉。因為住的是官房,花銷小,手頭便就寬裕。這兩天他正在到處尋找,想換個大一點的房子,等天氣稍涼一點接母親來京,便就算安下家來。


    本來歐陽修還有一個哥哥的,隻是素無往來。


    歐陽觀還沒發達的時候,休掉了前妻,續娶了歐陽修的母親為妻,所以歐陽修的父親比他的母親大了整整三十歲。父親五十九歲去世的時候,母親尚未滿三十。


    前妻是懷孕離開歐陽家的,後來育有一子,即是歐陽修的大哥,在歐陽觀中進士之後曾去認親。不過歐陽觀對這個兒子相當刻薄,根本就不當他是自己家的人,食不飽腹,冷暖不管,就連家裏的仆人也時常欺負他。然而歐陽觀去世的時候,歐陽修才隻有四歲,還是靠著大哥收了父親的屍骨。兩家之後再無往來,歐陽修隨著寡母長大。


    最近這些日子聽說哥哥在荊州黃陂,做個小吏,也不得意。到底是兄弟手足,那些陳年舊事也都放下了,兩人又開始有書信往來,隻是瞞著母親而已。


    人前再是風光,背後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


    刷過牙,人覺得清醒了些,歐陽修才終於想起來今日要起程去西京洛陽。


    急匆匆地穿上公服,歐陽修到了客廳裏,見是楊惟德等在那裏,忙道:“昨夜同僚聚飲,大醉而歸,不覺就睡得過了時辰。勞兄久等,還請恕罪!”


    楊惟德忙起身還禮:“歐陽兄客氣,我也隻是略坐了一會。”


    寒喧幾句,歐陽修道:“我們可是現在就要去永寧侯府上?”


    “若是沒有其他的事情,還是越早走越好。這一路上帶著刻擺,為免損壞,必然不能走快。走得早一些,免得路上借過宿頭尷尬。”


    “有理,那我們這便就動身吧。”


    兩人出了歐陽修的小院,見外麵一個下人等著,歐陽修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來京城未久,尚未置辦馬匹,這可如何是好?”


    楊惟德揮了揮手,讓伴當牽著馬先行,自己與歐陽修一起安步當車,等到了大路上,兩人再一起雇輛車坐著出城去。


    等到了徐府門外,已經日上三竿,歐陽修看看太陽向楊惟德拱手:“罪過,都是某家一時疏忽,錯過了時辰!”


    楊惟德是伎術官,怎麽能跟館閣的官員計較,口中隻是說無礙。


    通報了進去,不大一會,府裏出來人帶著,兩人一路走向後園。


    到了涼亭,見徐平和石全彬兩人正坐在石桌邊講話,兩人忙上去見禮。


    徐平見歐陽修一副精神不振的樣子,忍了忍還是問了出來:“現在天氣炎熱,你這個樣子,難不成是中暑了?我家裏有解暑的藥,一會讓人取了你們帶在身上。”


    歐陽修拱手:“待製惠賜,不敢不領。不過下官不是中暑,是昨夜飲酒,有些宿醉未醒,才看起來缺了些精神。”


    說完,又加了一句:“先前下官在河南府幕府,多蒙錢思公關照,我們當年僚佐受他恩惠不少。如今他已經故去,當年舊人聽說我要去洛陽,便聚在一起送行,順便準備了些祭品,去錢公靈前拜祭一番。此是私情,影響公事,待製恕罪!”


    徐平道:“此是人情世故,你們念舊情又不是壞事,又有什麽。隻是今天走得晚了,路上要趕得快一些。這位石閣長,隨你們一路去。”


    歐陽修和楊惟德上前與石全彬見禮。


    這一年石全彬借著提舉三司條例司的機會,到皇宮外麵來任事,跟外朝官員接觸得多,大家都認識他。此時宮裏麵是閻文應得勢,他內靠著楊太後賞識,外靠著呂夷簡和張士遜關照,風頭一時無兩,無人能與之相抗。


    內侍雖然是皇上身邊的人,升遷和官職安排之類卻是由樞密院負責,還有一部分權在宣徽院,並不是由皇帝親自掌管。趙禎其實煩閻文應煩得不行,但一來他本是孝子,不能違背楊太後的意思,二來自己性子軟,下不去狠手,三來尊重外朝宰執們的權力,也就隻好由著閻文應在宮裏麵唿風喚雨。


    落了座,下人上了茶來,幾人喝了杯茶。


    徐平道:“你們送刻擺去洛陽,有幾件事情我要交待,務必謹守!”


    三人一起應諾。


    “第一個,要送的刻擺雖然製的時候就上心,其它的都結實厚重,但到底是裏麵機關重重,精細得很,路上一定要注意不要磕了碰了,也不要太過顛簸。”


    見三人點頭,徐平又道:“第二個,昨天夜裏已經與宣德門外的蓮花漏對準了時刻,你們切記不許再調。不管這刻擺與洛陽司天監的刻漏對不對得上,差多少,都原樣擺在那裏,你們照實迴來稟報。”


    歐陽修笑道:“待製多慮了。這刻擺如許大我物件,而且聽說裏麵機關眾多,我們就是想調,也不知道從哪裏下手。”


    “你們沒必要知道,但張惟德是司天監裏的人,他是知道的。”


    張惟德急忙拱手應諾:“下官一定謹記待製的話,絕不敢輕動!”


    徐平點頭:“嗯,你務必記住此點。還有最後一件,這刻擺到了地方之後,是個什麽樣子,如何安放的,安放時洛陽司天監的刻漏是什麽樣子,務必要記得清楚。等你們迴來之後,要向我詳細稟報,最好是寫下來,寫清楚!”


    時間是很神奇的,在徐平前世,大家都已經習慣了隨時知道準確的鍾點,對此已經沒有了感覺。到這個世界這麽多年,徐平卻充分地意識到時間影響到社會的方方麵麵,那是真地相當不方便。


    官員上朝,都是按著司天監從宣德門外鍾鼓樓發出的信號,那是半夜,百姓怎麽可能也按著這作息時間?不說別的,三司的新場務裏,想要規範工作時間就相當不容易。那裏是城北,人戶本來稀少,宣德門鍾鼓發出的聲音根本就傳不到那裏,用沙漏又太過簡陋,計時不準。加上這個年代不可能燃燈工作,那成本三司也負擔不起,上工下工便就變得非常麻煩,工錢計算也複雜起來。


    擺鍾這種等東西看起來不起眼,卻影響社會的很多方麵,也影響科技發展。


    正是因為重要,徐平是慎之又慎,生怕出一點紕漏。沒有人是神仙,把方方麵麵都考慮完備,總有考慮不到的地方,需要用認真的態度去克服。


    徐平看看三人,目光掃來掃去,最後看著歐陽修道:“歐陽修,此次以你為主。”


    歐陽修拱手:“待製放心,下官定不辱使命!”


    “我再說一遍,這次你們一定要小心,如果出了意外,三人多商量,切不可魯莽行事。從這裏到洛陽,雖然隻有幾百裏路,但這個世界上,不同的地方不但是地理不同,天時也未必相同,出什麽事都很正常。你們要做的,就是小心把刻擺原樣送到洛陽司天監去,把遇到的一切都記下來,不要自作主張!記住,不要自作主張!”


    見徐平一再強調,歐陽修的心裏不由也緊張起來,沉聲道:“謹遵待製吩咐!”


    張惟德和石全彬也一起拱手:“遵待製吩咐!”


    徐平點頭:“也不用太過拘謹,小心認真就好。我讓三司特製了一輛馬車,隻要在官道上,應該就不會顛簸。你們與刻擺一起,都安坐車內,不要騎馬了。這一路上三人都要在一起,不要分開,迴來之後我要聽到最詳細的迴報!”


    歐陽修急忙點頭,自己也沒馬騎啊,要是出門的時候再去借馬,還尷尬了呢,坐在車上正好。而且幾百裏路,還是坐車舒服。


    看看天時不早,徐平覺得該叮囑的都說過了,才讓他們上路。


    石全彬帶的有甲士,是專門護送刻擺的,早已經等在徐府的院裏。刻擺關係到司天監觀天象,涉及到曆書節氣,涉及到國家儀製,出行規格還是很隆重的。


    (備注:楊惟德是人類曆史上第一個觀察超新星並進行了詳細記錄的人,他稱之為“客星”。另推本書讀者的兩本書,都是仙俠,一本是《從土地公公開始》,另一本是《紫青龍吟記》,喜歡的讀者可以收藏閱讀。(未完待續。)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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