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蘇煥在我進愛莎以前就是我的同學,你信不信?”齊安突然轉過身來,很認真地望著巧巧。

    巧巧有些驚訝,但遲疑了一下還是迴答:“信。”

    這下換做齊安好奇了:“你怎麽信的?”

    “一般問信不信,都要迴答信的。”巧巧很自信而又很得意地說道。

    齊安猛地搖了搖頭:“跑題了!跑題了!”

    “如果蘇煥在之前就是你同學,那麽蘇煥也是轉學生麽?”還是巧巧用一句話把十萬八千裏外的話題扯了迴來。

    氣氛又迴到了之前的沉重。

    “不是的,蘇煥是從小學起就在愛莎就讀,但我是轉學生。隻不過,她跟我,以前都是蘇老師的學生。蘇煥從四歲開始,就已經在學習古典吉他了,在她六歲的時候我才成為蘇老師的學生,做了她的同學。蘇煥的家裏是音樂世家,蘇老師很疼愛蘇煥,想讓蘇煥繼承他的古典吉他技術。蘇老師的技術真的很高超,而且看得出他很熱愛古典音樂——上次在楓夜看見藝茗學姐的吉他沒有?其實那就是蘇老師親手做的,每一個學生的吉他他都會親自做,做工特別精美。而蘇煥用的那把古典吉他,是蘇老師自己用的呢,特別珍貴!”齊安說到這句話時,眼裏滿是羨慕。

    齊安真的很喜歡蘇老師親手做的吉他,那把吉他一直被她保存在家裏。沼澤岑木的麵板,有著開放式的紋路。而且蘇老師製作吉他時,特別留意了用南方軟岑木這種音樂性較強的木材,使音色在從亮麗到溫暖的各個頻段的反映非常的平均,重量也較北方岑木來說較輕,比較適合齊安的演奏風格。而指板用的是具有美麗的特征性條狀花紋的桃花心木,音色渾厚而溫暖,十分有個性。這把吉他的音色,似乎正適合齊安這種性格可愛,願意守護著自己的音樂、守護著自己的吉他的女生。所以,蘇老師製作的吉他,都是按照每個人的特點而製作的。

    而蘇煥的那把古典吉他,聽說是蘇家中祖傳的,不知道這把琴是在多少年以前,一位熱愛古典吉他的少年親手製作而出;又不知在多少年前,由一雙滄桑的手傳遞給另一雙手,再無限傳遞下去……蘇老師放心地把吉他交給蘇煥,或許也是因為希望蘇煥能學習好他的製琴工藝,學好他的演奏技巧,繼承家族的傳統吧。

    每一種樂器,都有一種最好聽的聲音,而這個最好聽的聲音,卻不一定是在製琴時就能體現出來。隻有在某一個特定的年代裏,十年,二十年,或三十年,樂器才能發出它最悅耳最美妙的聲音。那年的蘇家少年正是相信了這一點,毅然用自己所有的愛製作了這一把精美細致的吉他,並且要它久久流傳下去。因為他也在等待,那個吉他會在自己哪一個傳人的手裏,發出最動聽的聲音。

    “不對吧?”巧巧愣了半天,突然驚唿起來,“蘇煥不是學電吉他的嗎?”

    齊安第一次露出了無奈的苦笑:“對啊,電吉他……”或許是從小學古典吉他的那顆寧靜的心再也容不下什麽別的聲音和思想吧,連齊安自己都不明白蘇煥為什麽會放棄古典音樂,而選擇搖滾樂。

    “蘇煥會放棄,一定是因為她不喜歡古典樂吧。”巧巧開始自己推理起來,“或許,她會覺得彈古典吉他很痛苦……之類的。”

    “才不會!”或許是被巧巧過於偏激的言語給刺激到了,齊安一下子從下鋪蹦了起來,頭磕到上鋪的床板,疼得眼淚都快留下來了,“蘇煥明明還是在享受著音樂的啊!”

    是啊,誰都看見了,麵對那悠揚的薩克斯旋律時,蘇煥笑容中的那一抹陶醉;麵對陳藝茗華麗的《櫻花變奏曲》,她眼中掠過的一絲驚訝和佩服。

    “蘇煥是覺得,這樣的生活,不自由吧……”

    坐在一旁的沭陽,一語道破天機。

    是啊,這樣追求自由的蘇煥,怎麽可能願意禁錮在家族對她的企盼中呢?或許這也不是因為她討厭古典吉他吧,隻能說,她是對古典吉他產生了一種逆反心理。從某種情況來說,齊安或許會比蘇煥更自由地演奏——因為,齊安至少還可以擁有一把隻屬於她自己、完全符合她個性的吉他。

    也難怪,蘇煥當年會這樣排斥吉他,會拿起薩克斯,會選擇用戀愛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可當黎秋丟下自己時,她才發現,她剩下的,隻有音樂了吧。

    而在另一邊的蘇煥,不僅感覺自己孤單得隻剩下音樂了,而且,似乎連音樂都要拋棄自己了。

    狹小的排練室內空氣混濁,處處布滿了灰塵,看起來已經是很久沒用了。蘇煥沒有開燈,靜靜地坐在昏暗的房間內思考著。愛莎的這個排練室,是幾年前的學長組樂團時學校空出來的,當學長們走後,隻不過是用來堆些雜物而已。但站在這裏,蘇煥似乎還能感覺到幾年前學長們的那種青春與激情,還能聽到扣人心弦的電吉他聲……

    那樣華麗的技巧,蘇煥明明也可以做到,可為什麽,就不能被其他人認可?

    “喂,鬱悶什麽呢!”燈“啪”地一聲,閃爍了幾下便打開了,排練室亮了起來。

    蘇煥抬頭望著眼前的那個男生,被風吹得有些亂七八糟的頭發,瘦高的身子,穿著白色條紋襯衫和深色的牛仔褲,身上沒有一絲多餘的裝飾,顯得簡潔而又幹淨明朗。在男生身上打量了一圈之後,蘇煥的目光又重新迴到了那個男生的手上——手指纖長,指甲被修剪得整整齊齊,不過,更關鍵的是,他的右手指尖和掌心都長了薄薄的繭。

    蘇煥站了起來:“你跟著我?”

    男生原本一本正經的臉上綻開了一抹頑皮的笑,答非所問道:“又在這裏見到你了——你心情不好嗎?”

    是啊,又見到了。蘇煥怎麽能忘記,那個幾天前放蘇煥一行人去楓夜決鬥的那個學生會同學呢?蘇煥一迴想起當時他對自己的那種信任與激勵,便放到了心中的警戒,沉默了一會兒,如實答道:“恩,考試成績不好。”

    “我登記成績的時候聽說了,”男生淡淡地笑了,嗓音帶著變聲期的一種獨特,“看來評審老師不喜歡你的風格。”

    “我覺得自己沒有錯啊!”蘇煥皺了皺眉頭,撇著嘴,似乎很不滿。

    男生一時不知道怎麽迴答,最後笑了一下:“那就試試看吧,如果你用自己的風格去演繹古典音樂。”矛盾、衝突、刺耳——這就是他想象出的結果,在他的眼裏,電吉他的聲音就是無法和古典音樂兼容的啊。

    他的手隨意地在空中打了一個響指,一束深藍色的光芒在他的手上匯集,不一會兒就匯成了一把精致的貝斯。他十分熟練地在那四根琴弦上撥出幾串沉穩的低音:“來,試試看啊。”

    蘇煥已經聽不到那男生低沉的嗓音了,因為沒等他開口,蘇煥激昂的電吉他聲就響起了。她的左手在指板上不斷地移動,動作快到出現了殘影,琴聲也綿綿密密,卻仍有顆粒性。而在掃和弦的時候,她的右手又十分有力,掃弦時沒有雜音,所有的聲音和諧地同時發出,音色明亮又充滿活力。

    男生一下子就聽出了蘇煥彈的樂曲——帕赫貝爾的《d大調卡農》。蘇煥的電吉他版本雖已褪去那一種寧靜和安詳,卻仿佛給整首樂曲注入了新的生命,新的活力,讓人快樂得想要飛起來。他隨著樂聲,用左手的尾指在琴的麵板上打出一串串節拍,很快便加入了蘇煥的演奏。蘇煥真的是個很有個性的演奏者,速度總是時快時慢,有時候喜愛一掃一頓幹脆利落的慢速,有時候又喜歡雨滴般密集的速彈,要完全配合上,很不容易。

    蘇煥幹脆利落地處理了最後幾個和弦,低沉的貝斯聲也戈然而止。這次的配合,天衣無縫。

    “嘿!真不錯!”空蕩蕩的排練室裏迴蕩著男生的鼓掌和喝彩聲,“你不是一般的演奏者!”

    蘇煥抬起頭,目光中透出的是無盡的驚訝和感激:“真的?”自己的電吉他從一開始就是對著視頻偷偷自學的,因為父親的原因,不怎麽向別人展示,而得到的好評,更是少中之少,能被別人喝彩,真的是一種很美好的感覺。

    男生緩緩地走到蘇煥麵前,伸出左手,手腕上的貝斯手鏈反射出耀眼的光芒:“你不是一般女孩,和你合奏,我很愉快。”

    那一瞬間,蘇煥突然又想起了龍校長單膝下跪向楓夜的白校長伸出手的時候,他中指上的戒指也在燈光的照射下反射出異常奪目的光芒,美得向夢一樣,女孩對這種事情總是沒有抵抗力。蘇煥愣在原地,感覺眼睛被這光芒晃得有點酸痛了,連忙眯起眼睛笑了笑,然後一臉無辜地像白校長一樣,把左手輕輕地搭在男生的手上。

    男生的手腕微微地翻轉一下,與蘇煥的姿勢由搭手變成了握手,友善地對蘇煥笑了笑:“你好,我叫逯勇。”

    “蘇煥。”蘇煥才發現自己誤會了眼前這位叫逯勇的男生的意思,聲音中帶著些許尷尬。

    此時,逯勇的左手是完全握住蘇煥的手的,而蘇煥卻感覺有些許的不對勁:逯勇的左手並不粗糙,再怎麽說,彈貝斯的人指尖也應該要長繭啊!“你……真的是彈貝斯的?”難道剛才那個一直默默支撐自己的貝斯聲是……幻覺?

    “啊!”逯勇猜到蘇煥懷疑的原因,將左手收了迴來,撓著頭說,“其實我的貝斯是六年級才想要學的,那個時候我的……呃,一個死對頭也在貝斯專業,而且有了一定基礎了,所以我覺得……不想進貝斯專業。然後我就,呃,就對著視頻自學……”

    “打住!”蘇煥已經掛得滿頭黑線,“你說話怎麽吞吞吐吐的?”她第一印象是覺得逯勇是挺幹脆的一個人,這樣扭扭捏捏還真出乎她的意料。

    逯勇十分孩子氣地撇了撇嘴角:“對著視頻自學的時候,因為電腦上的左手對照下來是右手,右手對照下來是左手,所以我把左右手給看反了……現在我是左手撥弦右手按弦……”

    逯勇的話還沒說完,蘇煥已經笑得直不起腰了,她朝逯勇腦袋上打了一拳:“傻啊!大不了你對著鏡子練嘛!難道教材沒有告訴你是哪手按弦哪手撥弦麽!”

    逯勇捂著腦袋,也忍不住笑起來:“沒想到你是暴力女啊!”

    蘇煥毫不在乎逯勇的話,捂著肚子狂笑起來。不知道為什麽,她像個瘋子一樣,不斷地發出笑聲,而逯勇也陪著她一起笑,整個空蕩蕩的排練室被他們的笑聲填滿了。為什麽要這麽瘋狂、這麽肆無忌憚地笑呢?蘇煥也不明白。

    她隻知道,排練室中的空氣,從此絕不會再是那種混濁與壓抑,多了幾分清新,幾分甜美,幾分喜悅。

    就像,前輩們的心那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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