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不過是徒勞,除了增加身體無謂的疼痛,沒有任何效果。


    唯一的收獲,是賺取了身邊陪伴金雪柔的串串珠淚。


    重慶大空戰開始不久,為不影響飛行員的情緒,周至柔將飛行員家屬都轉移到成都、貴陽和昆明等更後方城市,王樹明在重慶是單身一人。得到了戴笠的特別指令,金雪柔每天早出晚歸,一早就來到王樹明病房,為他整理慰問品,打理花草,晚上直到王樹明沉沉入睡才悄然離去。期間不僅幫助醫護人員對王樹明喂水喂飯,按摩護理,甚至不顧羞澀,為王樹明端屎倒尿……更多時間,是按照王樹明要求,收聽廣播新聞,為他朗讀主要報紙的新聞評論和戰場通報,安撫王樹明焦慮的心情。英雄美人,兩個人的感情迅速上升。


    盡管王樹明身體不方便行動,但卻不影響他腦子在高速運轉,他在反複醞釀之後,一個針對反擊日寇轟炸計劃在腦海中逐漸成熟起來,直到那一天,蔣夫人和周至柔在戴笠陪同下,前來醫院探望他……


    “夫人!周主任,你們怎麽來了?”正由金雪柔扶著,在葡萄架下散步的王樹明見到了久違的長官,驚喜交加。


    “本來早想過來看看你,就怕你‘王老虎’這個火爆脾氣,見到我們會要求出院歸隊,影響你治療靜養。”周至柔說道,“總裁和夫人百忙之中,每天都會關注你治療情況,聽說這兩天你能下地了,所以夫人就帶著我們一起來看看你。”


    “感謝總裁、夫人和長官的關心!”王樹明盡量站直身體,想敬一個軍禮,但剛抬起右手,就牽動了受傷的脊椎,疼得齜牙咧嘴。


    金雪柔連忙上前,讓王樹明倚靠在自己肩膀上。


    “金小姐,樹明能恢複得這麽快,你居功至偉。雨農,你要好好為金小姐記上一功。”蔣夫人微笑著說道。


    金雪柔正要迴話,突然,一陣淒厲、急促的警報淩空迴蕩。


    “敵機臨空警報!”周至柔臉色一變,“快,扶樹明去地下室。”


    王樹明所在病區的一個單獨的小樓,樓下原來存放遺體的地下室,被改作了防空洞。但門口的“太平間”三個紅字尚未完全抹去,國民政府最高防空決策者,就坐在原來擺放遺體的石板上,聽著外麵沉悶的爆炸聲,心中五味乏陳。


    “夫人,長官,真對不住!”王樹明一臉歉疚,“讓你們在這又晦氣又潮濕的地方……”


    夫人抬起手,沒讓王樹明說下去,“要說對不住,是總裁對不住你們啊!不能生產、采購更多更新式的飛機提供給你們,讓空軍弟兄死傷慘重。”


    “夫人言重了!”周至柔連忙說道,“是我戰前運籌不周,戰時指揮失當,致使空軍幾乎全軍覆沒,空中門戶大開,空軍愧對領袖、愧對國府。愧對國民啊!”


    “長官,樹明離開軍中有些日子了,麵對敵機如此猖狂,不知道有什麽反製措施?”王樹明試探著問道。


    “能有什麽反製措施?”周至柔尷尬一笑,“我現在一沒飛機二沒飛行員,兩手空空,成了真正的‘空軍’。”


    “雪柔,你出去看一下,是不是敵機轟炸停止了?”王樹明說道。


    “哎!”金雪柔隨口應答了一聲,就走了出去。


    蔣夫人和周至柔不約而同看了戴笠一眼,彼此會心一笑。


    “夫人,主任,戴老板,”支開了金雪柔,王樹明正色說道,“樹明這些天躺在床上,聽著外麵敵機轟炸,警報長鳴,就尋思著不能讓日寇如此囂張,得還以顏色。”


    “樹明想到什麽好辦法?”三個人異口同聲問道。


    “飛機最大威力,就是他的快速機動性,隻有在空中,這個優勢才能發揮,在地麵,飛機卻異常脆弱,步槍、手榴彈就能輕鬆搞定,既然我們奈何不了飛起來的‘雞’,那我們在地麵搗機窩。”


    “樹明的想法我們不是沒有考慮過,”周至柔說道,“總裁召開多次會議,討論地麵進攻的可能性,但都麵臨諸多困難,最主要一點,川東陡峭山地,對日寇是屏障,對我軍也是阻礙,大部隊難以展開,小部隊攻擊無效,多次討論後都不了了之、”


    “如果派遣特工隊滲透突襲呢?”王樹明接著問。


    “學長的這個建議我們也反複討論過,”戴笠開口說道,“同樣麵臨很多難題:要通過重兵對峙的川東前線,就是一個艱巨任務;日寇在宜昌周邊,部署了兩個精銳師團,對機場防衛肯定周密,我們當下對日寇機場具體位置、周邊日寇布防情況還一無所知,就算特工隊僥幸能接近機場,一旦交火,隻要機場守備隊短暫頂住,周邊大隊日寇肯定會前來救援,特工隊就會陷入被包圍的絕境,成功希望渺茫。”


    “如果特工隊襲擊機場時,周邊的日寇忙亂成一鍋粥,彼此自顧不暇呢?”王樹明又追問。


    戴笠和周至柔對望了一眼,臉上表情分明是說——這可能嗎?


    “樹明,你是不是有一套完整方案,說出來聽聽。”蔣夫人體察到了王樹明的良苦用心。


    王樹明感激地一笑:“夫人,這些天我一直聽新聞廣播,雪柔也會每天為我讀前線戰報。就在宜昌附近,我們預四師一直在堅持戰鬥,打退了日寇多次圍剿,牢牢紮根在敵後。”


    “這個預四師,我聽總裁說起過,”蔣夫人說道,“這不是主力部隊,兵員主要來自當地的樵夫漁夫,仗著地形熟悉,憑險防守還可以,但要主動進攻機場這樣主要目標,隻怕不可能。”


    說話之間,金雪柔進入了地下室:“樹明…對不起,各位長官,防空警報解除了,我們還是到外麵吧。”


    盡管天空中還彌漫著硝煙,但比起封閉的地下室,空氣還是清新得多。


    “雪柔,你去病房把我那副雲子拿下來,我想和周主任手談一局。好久沒過棋癮了,手癢得狠。”王樹明顯得興致很高。


    金雪柔卻沒有移動腳步,無奈地看著戴笠。戴笠連忙將征求目光轉向蔣夫人。


    “既然樹明有如此雅興,那就請百福來對壘一局。雪柔,你去拿兩個小板凳來,我和雨農一旁觀戰。”蔣夫人爽快地說。


    於是,中國圍棋史上,級別最高的一場博弈,就在這方不起眼的葡萄架下開始了:對陣者是空軍中將、航空委員會主任周至柔和空軍少將、前空防參謀長王樹明;觀戰者,則是第一夫人、航空委員會名譽主任宋美齡和陸軍少將、‘軍統’局長戴笠。


    周至柔執黑先行,采用穩健的雙鄰角“小目”開局。


    與周至柔謹慎的棋風不同,王樹明根本不布局,黑子落到哪,白子就跟到哪,不是“掛”,就是“鎮”,甚至更加犀利的“尖”和“托”,一開始,整個盤麵就複雜起來,陷入一片混戰之中。


    盡管白子到處點起戰火,但在黑子步步為營防守下,顯得節節敗退。眼看黑子勝利在望,突然,王樹明下了非常無理的一招,直接將一粒白子點在黑子圍成一角的“三三”位!


    蔣夫人和戴笠都是圍棋行家,白子要在這裏成就“雙眼”做活完全不可能。


    周至柔看了王樹明一眼,“嘿嘿”一笑,沒有理睬王樹明挑釁,繼續專心鞏固自己的中盤優勢。


    王樹明卻依然不知死活地在狹窄的邊角左衝右突,像是一個不懂棋理的新手。


    周至柔無可奈何,隻的應了幾手。


    到了收官階段,棋局卻發生了微妙變化:在邊角白子的衝撞下,黑子形態越走越愚,幾顆原先看似“棄子”的白子,突然起了關鍵作用:王樹明利用官子打劫規則,頻頻向黑子兩條“大龍”發起衝擊,棋局發生了根本變化!


    最後的結局:邊角白子集團全軍覆沒,但黑子一條“大龍”也被“屠宰”,盤麵數子,王樹明以半子優勢險勝。


    周至柔投子大笑:“樹明,又被你偷襲成功了!下了這麽多年圍棋,你還是一點不講棋理,隻知道亂衝亂撞。不過,不得不承認,你那手點‘三三’,真的是神來之筆!沒想到,真沒想到!你會用‘打劫’規則,盤活了這盤棋。”


    “樹明,感謝你為我們下了一局好棋!”蔣夫人從小板凳上站起身來,麵色莊毅,“你這是借棋獻策!看來,這盤‘棋’你深思熟慮很久了。樹明,你下午就轉院,到更安全私密的地方進行療養;雨農,你配合王樹明,拿出一個詳盡的方案,要盤活目前僵局,少不了‘軍統’的閑棋冷子。方案成熟了告訴我,我會讓總裁單獨聽取你們的匯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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