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少傑往裏看了一眼,一屋子滿滿的人。


    介入科隻要沒上台的人,隻要水平可以的,都在操作間裏。


    不光是介入科,血管外科的主任陰沉著臉,背著手站在操作間裏。


    血管外科的出現,意味著一旦取不出來遊走在血管裏的導絲的話,他們會硬著頭皮上台,開刀取導絲。


    真要走到這一步……患者肯定是生死未卜。


    而不論血管外科的成敗,神經外科的大夫,這輩子算是毀了。


    “麻痹的!”儒雅的高少傑心裏罵了一句。


    “高老師,他們昨天搶救了一晚上,做了三台腦出血,我估計是累懵了。”李建國小聲的為神經外科醫生做著解釋。


    但這解釋如此無力,至少患者躺在手術台上,還生死未卜。


    雖然看著沒什麽事兒,一旦導絲遊走到關鍵部位,隨時可能死亡。


    這就相當於有一枚隨時可能爆炸的定時炸彈在患者的身體裏,誰都不知道什麽時候能炸。


    一旦炸了,醫生和患者,都會粉身碎骨。


    手術室裏,兩名醫生正在全神貫注的“撈”著導絲,一名醫生站在後麵不時的說著什麽。


    操作間裏的液晶屏幕上,兩根導絲糾纏在一起,不斷的變化角度,嚐試著把導絲給取出來。


    高少傑也沒想到會發生這種情況,他一下子坐蠟了。


    這可要怎麽跟鄭仁解釋啊!


    操作間裏的空氣幾乎凝固,壓抑到讓人血壓飆升,瞳孔口鼻都要有血呲出來一般。


    “高老師,咱們是這個台吧。”鄭仁安靜的站在高少傑身邊,看著液晶屏幕上的影像,小聲問到。


    高少傑汗顏,其實好多事情醫生都無法控製,比如說眼前的這個情況。


    誰都不想,但它就是會偶爾發生。


    “鄭老師,實在太不好意思了。”高少傑滿滿的歉意,說到。


    “嗯?”旁邊一個大夫扭頭看了鄭仁一眼。


    高少傑稱唿他鄭老師,難道是帝都的教授?


    “老高,這位是……”


    “老柳,這是鄭老師,我請來做tips手術的。”高少傑故意隱瞞了海城市一院。


    畢竟這裏是省城,是全省醫療的中心——醫大附院。


    請一個海城的小大夫來做手術,這不是開玩笑呢麽。


    “鄭老師,你好。”帶組的柳教授客客氣氣的伸出手,和鄭仁打招唿。


    高少傑是什麽人,柳教授清楚的很。


    能讓他稱唿老師,這人肯定有長處。至於tips手術,一部分患者都是柳教授給找的。


    所以他更是好奇,到底這位“鄭老師”要怎麽做才能讓高少傑請人來做手術。


    不光請,還是這麽迫不及待的請。


    “柳老師,你好。”鄭仁握住柳教授的手,笑著小聲說到。


    柳教授和鄭仁麵對麵,怔了一下。


    這人很年輕啊,雖然帶著無菌帽和無菌口罩,但是看眉宇之間,根本就是個三十歲不到的年輕人。


    老高搞什麽呢!怎麽會稱唿一個年輕人為老師,還請他來做tips手術?這種年輕人,他知道什麽是tips手術麽?


    柳教授心中不解,但卻沒有直說。


    而且他現在的心思也不在這裏,手術台上,有個重大醫療事故。雖然和柳教授沒什麽關係,但那種兔死狐悲的感覺,那種物傷其類的感覺卻格外清晰。


    液晶屏上,導絲在x光下呈現的黑色影子正在盡量碰觸遊離的導絲,它的頭部有一個被扣,努力要把遊離的導絲扣住。


    可是一個纏繞動作後,兩根導絲卻沒有纏在一起,而是隨著術者的操作,毫不猶豫的分開了。


    操作間裏彌散著一股子的沮喪、失望的情緒。


    血管外科主任的眉毛越皺越緊,兩條蒼龍一般,臉陰沉的仿佛下一秒鍾就要下雨似得。


    手術台上,正在操作的兩個人再次嚐試了一次,依舊是失敗。


    他們抬起頭,透過鉛化玻璃,看向窗外,眼神裏滿滿的失望與……絕望。


    輕輕的搖了搖頭,讓這種氣氛更濃鬱了幾分。


    醫療,有特殊性,不允許失誤。


    但醫療的主要操控者是人,就絕對不會沒有失誤。


    這種悖論一直糾纏,從古至今。


    一般的小失誤,也就那麽迴事了。甚至把刀、剪子、紗布落在手術患者的體內,也時有耳聞。


    這些,都是小失誤。


    大失誤,一旦出現,就會導致患者死亡。


    比如說,眼前的這台手術。


    “小王不行了。”一個人坐在椅子上,緊緊盯著液晶屏幕,沉聲說到:“老柳,你去試試。”


    柳教授有些不願意,但猶豫了一下,還是穿鉛衣刷手上去了。誰能說自己一輩子不出事兒?


    此刻自己去救台,無論成敗。以後自己出事兒,不期待有人救,不落井下石就可以。


    “這位是醫務處處長。”高少傑小聲的給鄭仁介紹。


    鄭仁點點頭,左手放在右側腋下,右肘放在左臂上,右手托著腮,認真的看著手術影像。


    柳教授帶著自己的助手,把台上的術者和助手替換下來。


    術者走到操作間裏,也不說話,一下子蹲下,背靠著牆壁,把頭埋了起來。


    助手脫掉鉛衣,全身已經都被汗水打濕,有勞累,也有緊張。


    他一臉沮喪,像是犯了錯誤的學生一樣站在醫務處處長身邊。


    想要分辯幾句,但卻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醫務處處長根本沒去看他,眼睛盯著液晶屏幕,淡淡說道:“陳主任,要是柳主任取不出來,你們刷手去開刀吧。”


    一直凝視著手術台的血管科主任歎了口氣,說道:“取出來的可能性不大。”


    “我知道。”


    “我要先和患者家屬溝通,做術前交代。”學管科陳主任說到。


    “柳主任取不出來,咱們一起去吧。”醫務處處長道。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了。


    趁著導絲還沒進入冠脈、腦部動脈裏,能挽救就挽救一下。


    真要是下不來台,那也是盡力了。


    至於以後……在場眾人都是身經百戰的醫生,誰不知道那意味著什麽?


    柳教授的水平是介入科水平最高的幾人之一,他要是不行,換高少傑上去,也是一樣。


    操作間裏的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氧氣含量明顯不足。


    沒人抱怨,所有人的目光複雜,最後都落在液晶屏幕上。


    失敗!


    失敗!!


    失敗!!!


    半個小時過去了,柳教授嚐試了六次,全部以失敗告終。


    醫務處處長無奈,站起身,“老陳,走吧,咱倆去交代開刀的事情。”


    “高老師,我能試試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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