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茴的爸爸方建州就親身經歷了以上這一係列的所有事。他思想並不開化,怎麽也想不通好好的國有企業怎麽就完了,工人兄弟怎麽就都卷包袱迴家了,他有著這麽好的技術,會畫這麽漂亮的圖紙,怎麽就沒活gān了?相比之下,方茴的媽媽徐燕新就jing明很多,她早早的就當起了個體戶,從開始在街邊買煮苞米,到後來買賣“軟huáng金”羊絨,她是什麽掙錢就做什麽,一步步的將資本累積到驚人的數字。


    社會學家說的沒錯,最穩定的婚姻是男人比女人的經濟基礎和社會地位都稍高一些的婚姻,而最不穩定的婚姻就是女人比男人的經濟基礎和社會地位都高很多的婚姻,比如方茴父母這種。他們離婚倒不是說就沒有感qing了,隻是來自社會的影響,遠遠勝過了內心的影響。


    離婚後方茴跟了她爸爸,定期的會去媽媽那裏住幾天。雖然她不願意承認自己爸爸是弱者,但是其實也明白自己站在了弱勢的一方。她覺得爸爸更需要她,失去了完整的家庭,富裕或貧窮對她來說不再有什麽意義。而且,她還是有點淡淡的埋怨媽媽,不管什麽理由,結果表現出來的就是媽媽為了金錢拋棄了她。


    我覺得方茴的獨特xing格,就是由生活中這些事一一促成的。但是,作為旁觀者,已經成人的我可能可以看出這些,而對於那時剛剛過完16歲生日的陳尋,我想大概還是不能明白。不能明白就無法體貼,無法體貼就會無意傷害,無意傷害就會削弱彼此間的牽絆。


    而年少的他們,也許就此惡xing循環。


    那天跳舞,陳尋一直心不在焉的,他緊緊盯著方茴,一結束就徑直跑到了她麵前。


    “一會一起吧!”陳尋有些羞愧的說,“陪我過生日。”


    方茴沒有答話,陳尋早上的話讓她有點傷心,但是怎麽說今天也是陳尋的生日,她也不想讓他不開心。如果說去年他們之間發生問題,那麽她會膽小的選擇分手了事。可是今年她卻下不了這個決定了,不是因為她變得可以勇敢的去承受,而是因為她更加膽小了,膽小得不敢離開,生怕失去。


    “我昨天就安排好了,但是怎麽也找不到你……真是特別特別的著急,我心裏巨不踏實。方茴,以後不管去哪兒都讓我能找到你,行嗎?”陳尋看著她,越說越委屈。


    “還有這個……我都撿起來了。我很喜歡,迴家我就把它洗gān淨,我會一直留著的……我……”陳尋攤開手心,上麵是寫著“陳尋生日快樂”的那幾顆米粒,因為一直攥著,被手裏的汗漬浸得gān淨了些。


    “好吧。”方茴看著心軟了些,點點頭說,“那先陪我迴趟我媽家,我拿東西,晚上不住那裏了。”


    “嗯!我帶你!”陳尋高興的說。


    在路上,兩個人還是有些別扭,沒怎麽說話,他們騎車三拐兩拐的,就到了朝陽門外。


    陳尋問:“你媽家在這裏?”


    “嗯,從這兒拐進去!”方茴拍拍他後背說。


    那條路就在華普超市旁邊,陳尋突然想起了chun遊那次方茴的特別反應,說:“上次咱們來這裏買吃的,你是不是看見你媽了?”


    方茴愣了一下說:“嗯……”


    “我說就隔一條馬路的事,你怎麽不去呢!不過遇見她也沒事啊。”陳尋說。


    “就是不想讓她看見,左拐,到了。”方茴淡淡的說。


    陳尋停下車,詫異的看著麵前的高檔小區說:“就這兒?”


    “嗯,你等我一下,我馬上出來!”方茴跳下車說。


    那時候絕大多數北京人還沒聽說過複式住宅,而方茴媽媽徐燕新住的地方,就是全部複式小樓的俱隆花園。陳尋看著裏麵鬱鬱蔥蔥的園林和跑進跑出的外國孩子,不由感嘆生活的差距。他從來沒想到方茴她媽會這麽有錢,從方茴身上是一點也看不出來。他不理解方茴gān嗎不告訴他,他覺得有錢又不是壞事,完全沒必要掖著藏著的。


    不一會,方茴就背著包走了出來,陳尋往前騎了兩步,她一下子就躥上去了,現在,她已經習慣躥陳尋的車。


    “咱們去哪兒啊?怎麽沒叫嘉茉他們?”方茴問。


    “去地壇滑冰,不和他們一塊,每年我都和唐海冰他們過,咱倆得快點,估計現在他們已經到了。”


    “啊?”方茴吃驚的說。


    “沒事!你放心,我都跟他們說好了,反正我就要和你在一起,他們不會怎麽樣的。以後,我要讓你覺得和別人都一樣!沒什麽你害怕的事!不過,你可不許再有什麽瞞著我了!”


    “我不會滑冰……”


    “我教你!”


    “我……”


    “坐穩了啊!我可加速了!”


    陳尋飛快的蹬起了車,方茴坐在他身後沒有吭聲。其實她心裏一萬個不qing願,她實在不想再跟唐海冰見麵,因為一見麵兩個人就都會想起以前的事,那絕對不可能愉快。但是看陳尋這麽篤定,她也不好再拒絕。


    從那個時候起,他們就漸漸發現了彼此間的缺憾。小裂fèng帶來的恐懼感讓他們誠惶誠恐的去暗暗的妥協,甚至費盡心思地努力彌補。可是,我想他們或許太用力,或許太稚嫩難以承受,或許命運戲弄yin錯陽差。總之,他們在不知不覺間卻慢慢的漸行漸遠。


    (9)


    陳尋帶著方茴趕到地壇,他出了一身的汗,後背有兩大片水印。唐海冰他們都到了,孫濤遠遠的沖他揮了揮手。也許因為緊張,方茴跳下車的時候褲子掛在了自行車支架上,兩人踉踉蹌蹌的,幾乎摔到一起。


    “我cao……真他媽笨!”唐海冰眯著眼睛不屑的說。


    楊晴在旁邊“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吳婷婷扽了扽她,笑著迎上去說:“怎麽了?一來就給我們行這麽大禮?”


    “別沒良心啊!還不是著急怕你們等久了!我剛才腿差點抽筋!”陳尋笑著說,“是吧,方茴?”


    方茴怯怯的從他身後走過來,眼睛看了一圈,點點頭算是打了招唿。


    “上次都認識了,我就不介紹了!今天咱們一塊好好玩!”陳尋把方茴往自己身邊拉了拉,看著唐海冰說,“說吧海冰,今天上哪兒吃去?早商量好怎麽宰我了吧?”


    唐海冰點了根煙,隨手向馬路對麵一指說:“就麥當勞吧!齁bi熱的,待會不還滑冰麽,也別走太遠了。”


    “行,等我存車,咱一塊過去!”陳尋推著車走向了存車處。


    方茴沒來得及跟上他,她呆呆站在一群人旁邊,顯得格外孤立無援。


    “嘿!你知道麽?”唐海冰走到方茴旁邊,吐了口煙圈說,“就是李賀教會我抽菸的。”


    方茴輕輕顫了顫,臉一下子就白了,吳婷婷一巴掌拍在唐海冰後背上說:“你這人!真他媽沒勁!”


    “cao!輕點!你丫橫紋掌,打人疼著呢!”唐海冰唧唧歪歪的走開了。


    “甭理他!”吳婷婷對方茴說,“他嘴欠!”


    方茴惶恐的點了點頭,陳尋存好車跑了過來,拉住她的手說:“背著我說什麽壞話呢?走吧!”


    攥住陳尋的手,方茴稍稍心安了些,他們一起過了天橋,去了地壇對麵的麥當勞。


    幾個人占了張大桌,楊晴一坐穩就撅著嘴說:“陳尋,我想吃巧克力聖代!”


    “行行行!吃什麽都行!”陳尋笑著說,“都還要什麽?告訴你們,就這一迴啊!過這村,沒這店!別超過100塊錢。”


    “三巨無霸!”孫濤搖搖晃晃的舉起三根手指說。


    “cao!吃的了麽你!撐死你丫的!”陳尋憤憤的說。


    “誰說吃不了!我他媽天天gān體力活,就得補補!是不是,晴兒!”孫濤瞪著眼睛說。


    “滾蛋!”楊晴一拳打在他身上。


    “你丫真yindàng!”唐海冰不懷好意的笑著說。


    “行了啊你們!這還有好學生呢!”吳婷婷望著臉紅的方茴說。


    “切……好學生可不見得是好人啊!”唐海冰yin陽怪氣的說,“我要麥香ji!”


    “海冰!”陳尋瞪了他一眼。


    “看什麽看!記啊!”唐海冰嚷著說。


    方茴默默的低下了頭,她的心qing幾乎沉到了穀底,她知道唐海冰不會輕易原諒自己,這樣的時間對她來說太漫長太難熬了。


    “方茴,你想吃什麽啊?”吳婷婷打圓場,和氣的問她。


    “隨便……”方茴小聲說。


    “我知道她吃什麽。”陳尋把筆扔下說,“還要不要別的了?不要我可買去了!不能再追加啊!”


    “沒了,你坐著,把錢給我,我去買。”吳婷婷拉住陳尋說。


    “也行。”陳尋知道吳婷婷是想讓他留下陪方茴,感激的說。


    終歸還是年紀小,等到吃飯的時候,他們之間氣氛就好了很多。這些人聚在一起像是有說不完的笑話,彼此揭短,以前gān的那點陳芝麻爛穀子的事,翻出來說了個夠。


    陳尋剛講完唐海冰被他爸拿笤帚疙瘩追著滿胡同跑的英雄往事,唐海冰馬上就清清嗓子說了起來:“嘿!這次說一段絕密的,保準你們以前都沒聽過!”


    “別逗悶子!快說!”孫濤笑著說。


    “故事叫做《陳尋和狗》……”唐海冰慢條斯理地說。


    聽這名字揚晴就笑了起來,她一邊拍打唐海冰一邊說:“《陳尋和狗》……你真能琢磨啊!還《籬笆、女人和狗》呢!”


    “你丫別他媽瞎編啊!”陳尋笑著說。


    “今天我要是瞎編!我唐字倒著寫!”唐海冰好像跟他槓上了,挑起眼睛學著單田芳的聲音說,“話說80年代末期,在北京西城德外東大院中,那是群雄割據……”


    “cao!還說沒瞎編呢!”陳尋扔過去一根薯條說。


    “就是!你丫簡練點!真當自己是說評書的啊!”孫濤符合說。


    “行行行!就是老張家二大媽養了條láng狗你們還記得麽?”唐海冰笑著說。


    “我知道!”孫晴舉起了手,“剛拿迴來時還挺小的,沒倆月就長的特大!兇著呢,我都不敢去那院玩了!後來好像讓套狗的給抓走了,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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