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墨真正的過去?”我頓了頓,“意思是剛才裴墨對我有所隱瞞麽?”


    崔安很禮貌地說:“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不知裴少夫人可否願意移步?”


    我瞅著崔安,從他禮貌公式化的表情上看不到任何異樣。


    我點頭答應了。


    崔安訂的是一間茶室雅間,他很會煮茶,嫻熟地擺弄著茶具,淡淡的茶香便滿溢出來,聞著便覺得沁人心脾。


    崔安不緊不慢地遞了一杯茶給我:“裴先生很喜歡喝茶,這烹茶的手藝也還是裴先生教我的。”


    我接過紫砂茶杯的手微微頓了頓,有些尷尬:“我都不知道裴墨喜歡喝茶。”


    印象中,他似乎更多的是喝咖啡。


    “不怪裴少夫人,裴先生確實已經好幾年沒怎麽喝茶了。”崔安說,“因為平時工作太累,為了保持高強度的體力,裴先生習慣喝咖啡來提神。”


    我慢慢地喝著茶水,有些食不知味。我原本以為我對裴墨已經很了解了,可現在才發現,我連他一個小小的習慣都不清楚。


    我用茶水沾了沾嘴唇後,就把茶杯放在一旁,問出了心裏最在乎的問題。


    “你剛才和我說裴墨真正的過去是什麽意思?他對我有所隱瞞?”


    崔安搖頭:“裴先生絕不會故意隱瞞你。他也舍不得這樣做。”


    我瞅著崔安,神色略帶嘲諷。


    若裴墨真不願隱瞞我,為何對唐欣的事沉默以對?我們既然是夫妻,有什麽事不能坦白了說?


    “裴先生的過去,太過……黑暗。他自己從那段過去裏走了出來,他不在意,但他怕你在意。”


    “我在意?”


    “裴先生12歲時,曾經被綁架過。這事他告訴了您對吧?”


    我點點頭。


    崔安慢慢地給自己倒了杯茶水:“但是,那並不是一場普通的綁架。裴先生被綁架了整整半年。”


    “半年?!”


    我忍不住輕唿出來。


    在我的認知中,綁架是刀口上舔血的活兒,時間拖得越長,綁匪就暴露的風險就越高。


    沒有綁匪願意拖著時間,甚至很多綁匪在短時間內沒有拿到贖金,就采取了撕票的行為。


    究竟是什麽樣的綁架,竟然持續了半年?


    “您也很吃驚吧?”崔安好像早就料到我會有這樣的表情。


    我皺著眉,不知道該怎樣表達我的困惑和疑慮。


    崔安像是看出了我的困惑,給我解釋道:“因為裴先生被綁架後,裴家沒有一個人願意耗費金錢贖他迴來。”


    我愣住,久久看著看著崔安說不出話來。


    我想問為什麽,可轉念一想,這似乎又是情理之中。裴東海連兒子的一點小生意都會惦記,想方設法的強取豪奪,他哪裏有點父親的樣子?


    我隻是沒想到,父子之間竟然能冷漠到這個份兒上。甚至能對親生孩子的生死坐視不理。


    我手心裏一片冰涼。


    “就算裴東海不願意救裴墨,那阿姨呢?我是說,裴墨的親生母親。”


    我到裴家來後,一直沒有見過裴墨的親生母親。


    我知道這個話題很敏感,所以盡管心裏好奇,所以一直都沒問裴墨。


    “裴先生的母親很早就去世了……是在綁架中被綁匪撕票去世的。”


    “又是綁架?!”


    “世上的事兒就是這麽巧合。”


    “為什麽會撕票?裴東海不肯出錢麽?”我問。


    “不。夫人被綁架時,裴東海很焦急,變賣了手中不少股份籌錢,交了贖金,但是綁匪毀諾撕票了。”


    我皺眉,確實也有不少綁匪在索要贖金後撕票,大概是為了自保怕警方追查到,又或者說在綁架途中發生了什麽意外,被人質看到了臉,因此殺了人質滅口。


    “裴先生當時被綁架後,綁匪們將裴先生丟在一間倉庫裏,倉庫裏很陰暗,幾乎沒有任何光亮。裴少夫人,您應該知道人是群居性動物,長期帶在一個黑暗的封閉性空間裏,對人的心理是一種多麽大的折磨。”


    這一點我深有體會。我被陷害拘留的時候,就被關過禁閉,關在封閉的小黑屋裏,沒有光亮,沒有人陪我說話。那種感覺幾乎讓人崩潰。


    事實上,真有人被逼瘋過。


    “綁匪向裴家索取五百萬的贖金。然而……裴東海那個時候卻和他的情婦在馬爾代夫度蜜月,梁佩茹也對此事置之不理。沒有任何一人報警,裴先生就像是被遺忘了……”


    “那些綁匪並沒有撕票,他們把裴先生丟進倉庫裏,讓他自生自滅。裴先生在倉庫裏活活餓了三天。後來……在附近居住的唐小姐,她無意中發現了裴先生。唐小姐因為年幼,還不懂什麽是綁架,她甚至以為裴先生住在笑倉庫裏麵。但是她很善良,從倉庫一個小小的氣窗裏,給裴先生遞了食物進去。靠著唐小姐給的食物,裴先生撐了下來。”


    “綁匪來倉庫裏查看的時候,很驚訝地發現裴先生還活著。他們開始折磨裴先生,故意關裴先生大半個月,不給他一點吃的,或者毆打當時隻有十二歲的裴先生……”


    我沒想到裴墨竟然有這般的經曆。裴墨當時,到底經曆過怎樣的苦難,才讓裴墨有了今日的心性?我想起裴墨說起往事時,淡然的語氣,忽然心痛如絞。要怎樣的隱忍強大,才能直麵這般痛苦的過去?


    “裴先生很堅強,不管他們怎麽折磨裴先生,裴先生都挺過去了。其中最重要的一個原因是,唐小姐經常會去看他,給他帶一些吃的和簡單的傷藥,就從倉庫的小氣窗裏遞進去。那些人渣似乎愛上了這種遊戲,折磨裴先生樂此不疲。這個時間,整整持續了半年。”


    半年……


    換做是旁人或許早就瘋了,然而裴墨竟然挺了過來。


    那時候,他隻有十二歲。


    他能挺過去,或許靠的是他過人的毅力和心智,更重要的是……因為有唐欣。


    我倒吸了一口氣,有些無力地軟在椅子上。對於十二歲的裴墨來說,他的人生灰暗慘白,唐欣是照進他生命裏唯一的光。


    甚至可以說,唐欣救贖了裴墨。


    我心裏特別的酸楚,嫉妒、羨慕,更多的是一種無力感。那時候的唐欣天真、善良,就像是一束潔白的月光,鏤刻在裴墨的心上。我拿怎麽和唐欣爭?


    “後來,唐小姐無意中把裴先生的事兒,告訴了她的父母。唐小姐太小不懂,但他的父母卻明白這是綁架。唐欣帶著他的父母去救裴先生,剛好碰上來倉庫折磨裴先生的綁匪。”


    說到這兒,崔安沉默了下來。氣氛變得凝固而沉重。


    我低頭看著茶水,蕩漾出一圈圈淡綠色的波紋,一陣陣酸楚湧上心頭。


    半晌,崔安接著說,隻是語氣更沉重了。


    “裴先生被救了出來。但是……唐小姐的父母,被那群人渣殺害了。唐小姐……親眼看著自己的父母被綁匪殺害。”


    “裴先生帶著當時已經崩潰的唐小姐逃走,因為唐小姐的父母事先報了警,後來警察也趕到了。隻是他們來的太晚,那些綁匪都逃之夭夭。”


    茶室裏陷入了沉默。


    連一根針發掉在地上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我從不知道,裴墨還有這樣痛苦的過去。我甚至都沒辦法嫉妒唐欣在裴墨的生命中,占有那般重要的地位。我隻是慶幸,慶幸唐欣曾在那時那刻出現,給絕望的裴墨捎去了一束光,讓他沒有那麽的痛苦……


    良久,我才發現我的眼眶已經濕潤了。


    “後來,唐小姐去投奔了她的親戚。裴先生在時隔半年後從地獄裏逃脫,迴到了裴家。裴家人卻好像什麽也沒發生過一般。”


    “五年後……裴先生十七歲的時候,查到了那幾個綁匪。但是,那幾個綁匪幾乎都因為各種事故和原因去世了。隻剩下一個,高位截癱躺在床上,甚至無法進食,隻能通過瘺管插*入胃部,進食流質食物。後來裴先生特意去探望了那個綁匪。”


    “你猜,那個綁匪見到裴先生是什麽表情?”


    我搖頭。


    崔安的臉上劃過一抹報複的快*感:“他看到裴先生,就像看到魔鬼一般,他情緒很激動地顫抖。胃裏的食物,因為他過激的動作,從瘺管裏倒灌了出來……他的舌頭已經說不出話了,就一直流著淚,懇請裴先生饒他一命,即便是以那副鬼樣子苟且偷生,他依然舍不得離開。人渣就是人渣。”


    我忽然覺得一陣恐懼,那些綁匪一個個去世,真的隻是偶然麽?


    “很顯然,那些人渣綁匪們以為,他們一個接一個的丟了性命,是裴先生的報複。可事實上,裴先生也是花了五年的時間,才剛剛查到他們的下落罷了。”


    我打了個寒顫。


    聽崔安的意思,當年裴墨被綁架並不是偶然事件,而是有人精心策劃。


    或許……裴墨的母親被人綁架撕票,也是一場陰謀?


    我頓時不寒而栗。


    隻覺自己仿佛掉進了一個恐怖的旋渦,到處都是陰謀詭計,刀光劍影。


    “裴先生沒有對那名綁匪做什麽。因為就算逼問那名綁匪,也什麽都無法獲知。他已經高位截癱,連吃飯都得靠瘺管,還能說出什麽有價值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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