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聽這兩人的話,就覺著有些不對勁了。


    前幾天我才剛來看望過這兩個民工。隻是普通的骨折而已,而且因為鼎鑫的福利待遇很好,每個工人都有工傷保險,醫療費用也由保險公司報銷了。


    我也承諾了會給他們補償,隻不過兩百萬確實是癡心妄想了。


    怎麽會變成終身殘疾?


    兩個民工的一頓控訴,頓時引起了眾人的共鳴。


    底下的圍觀群眾幾乎都在指責鼎鑫。說鼎鑫是黑心的資本家,壓榨農民工的血汗。現在農民工的生存狀況是社會的焦點問題,每次隻要一提到農民工討薪要債,都會引起社會的廣泛關注。


    警察也敢來了,在樓下舉著揚聲器勸說兩個民工。


    兩個民工一臉絕望地坐在樓邊嚎啕大哭:“俺們活著還有什麽用,手都不能用了。家裏還有孩子等著我們的錢上學,手不能用了,讓俺們一家子可怎麽活……”


    人群中的指責聲越來越大,甚至還有個別情緒激動者,咬牙切齒地說如果遇到了鼎新的現在的負責人,一定要將我通扁一頓。


    幸好因為我戴著墨鏡,再加上記者和人群的目光都集中那兩個民工和家屬身上,這才並未認出我。


    我悄悄地退了出來,特意走到離人群較遠的地方,拿出手機給那兩個民工的主治醫生打電話。


    我問醫生為什麽他們之前都隻是普通的骨折,怎麽現在變成了終身殘疾?


    “林小姐,或許是因為病人的醫療環境不好,再加上病人心理壓力大,導致兩個病人的傷口感染,現在必須截肢了……”


    “醫療環境不好?”我拔高了聲音,“我記得我特地叮囑過,我們會承擔所有的醫療費用,不用吝惜好藥?你卻跟我說醫療環境不好?”


    “林小姐,據病人說你並不願意賠償他們。他們怕到時候你不願意掏醫藥費,所以很多進口藥他們都拒絕使用,再加上壓力大,傷口養護不善,直接導致傷口感染。”醫生解釋說。


    “病人在你們的醫院感染,你覺得你們院方不應該承擔責任麽?”我尖銳地質問。


    對方的迴答冷漠而公式化:“林小姐,我們醫生沒有辦法保證手術的百分百成功。但是比起質問我們醫生,我覺得你更應該反省你自己。”


    我被醫生的話氣笑了。明明我已經承諾隻要治好兩個民工,多少錢我都願意出。就算我反感兩個民工獅子大開口,倒在醫療方麵我還是不吝惜錢財的。沒想到醫院竟然會反咬我一口,說我給的醫療環境不好?


    不過現在也不是跟醫生爭執是非的時候。


    我丟下一句等我律師的傳票後,就掛了電話。


    “怎麽迴事?”崔安滿腹疑竇的問我。


    “說是兩個民工的傷口感染了,要截肢。”


    “怎麽會?!”崔安一聲驚唿,“之前還說恢複的不錯呢。”


    我點點頭:“而且兩個民工碰巧在一起感染,未免也太巧合了吧?”


    更何況我以前也碰到過像這種半途感染的——裴墨。


    當時裴墨為了讓我留下來,自己把茶水倒傷口上,導致傷口感染。


    因此,我對這兩個民工的感染也抱著高度的懷疑心。


    兩個民工一直坐在大樓邊上,奇葩的是明明聲稱是要跳樓,就這麽坐著卻不跳下來。


    警察費盡唇舌地勸說,兩個民工就像吃了襯托鐵了心,就是不願意從樓上下來。


    消防官兵已經趕到,在樓下張起氣墊。


    民工滿頭白發的老母,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天殺的啊。俺的兒現在手都沒了,以後可咋整啊!黑心的地產商,你們不把人當人看,你們不得好死!”


    崔安皺眉,問我:“裴夫人。我們要不要出麵?”


    我搖頭:“現在我們出麵很不明智,隻會被當做眾矢之的圍攻。雖然很不甘心,但是這個場麵我們的確很不適合待下去,走吧。”


    “走?”崔安驚訝,“我們就這麽走了?”


    “放心吧,那兩人還等著要錢呢,絕對舍不得就這麽死了。我們先去謝花那邊把協議簽了。”


    崔安似乎還想說什麽,不過他並沒有反駁我們的觀點。


    我們穿過人群,朝著相反的方向走去。


    忽然,我感覺到一陣刺眼的光朝我射*來!


    我下意識拿手肘擋住眼睛,越來越多的光芒朝我射了我來。


    我就像一個集光燈,匯聚成光芒的海洋。


    “抓到了!!”一隻冰冷的手狠狠抓住我胳膊,就像烙鐵一般怎麽也揮不開。


    我睜開眼一看,竟是一個記者,他滿臉憤懣和激動地看著我。


    “大家快來看啊,我抓到了鼎鑫現在的負責人,裴墨的老婆……她剛才還想溜來著,被我一把抓住了!”記者情緒激動地唿喝著。


    其他記者聽到這聲唿喝,也跟著轉過頭來,攝像機、直播的攝影機全都對準了我。逛的我眼睛幾乎無法睜開。


    我掙紮著,這時那個記者又喊道:“快來幾個人架住她!不要讓這個娘們兒跑了!”


    然後又有幾個旁觀的路人走過來,狠狠地揪住我胳膊。


    我整個人就像是被架在架子上的烤魚,隻能無助的任人魚肉。


    我轉過頭去看崔安,想要向他求助,可看到崔安的情況也不比我好多少。


    崔安也被記者們抓住了。


    “走,讓這些黑心的地產商給農民工兄弟們一個交代!”我聽見有人這麽大聲喊著。


    隨後,我跟崔安就像是十惡不赦的犯人一般,被架到了最前麵。


    我抬起頭,可有人卻使勁的摁著我脖子,逼迫我像犯人一樣低著頭。


    “黑心的地產商,農民兄弟被你們榨幹了血液,現在出了工傷,你們竟然不負責!”


    “地產商沒一個好東西,現在放假這麽高,全是你們這些黑心肺搞的鬼!”


    “說,你們陪不陪錢?!”


    我和崔安就像是犯人一般,被人死死摁著腦袋。這些記者路人們麵紅耳赤的指責謾罵著我們。他們已經不再是為了這些民工出頭,而是把他們在生活中負能量通過這種不需要負任何責任的渠道表現出來。


    我看了一眼一旁的警察,他滿臉冷漠,袖手旁觀。


    我忽然有些感到可悲。


    “你們摁著我們,我們怎麽跟民工交涉?”我冷冷問。


    “不摁著你,一會兒你又跑了!像你們這種黑心肺的地產商,沒有一點良知。”


    “我們連頭都抬不起來,怎麽跟農民工交涉?”我說。


    幾個記者麵麵相覷,這時警察出來適時打了圓場。


    “讓他們和受害者交涉吧,隻要別讓他們遛了就成。現在受害者的心很脆弱,若果再看到開發商跑了,指不定就想不通了。”


    民警的話很有威力,幾個人憤憤地鬆了我。但還是有個記者死死攥著我胳膊,不讓我跑。


    崔安的情況也跟我差不多。


    我和崔安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後從警察手裏接過擴音器。


    “兩位民工大哥,我是鼎鑫現在的代理負責人,林荼蘼。我們之前見過麵的。你們還記得我麽?”我說。


    我的聲音通過擴音器,清晰地傳了出去。


    樓上的兩個農民工聽到我聲音,忽然情緒變得特別激動。


    “就是你,你這個黑心腸的女人!讓你支付一點賠償,你說我們獅子大開口!俺們現在成了殘廢,可怎麽活喲!”


    我一聽這倆人的嚎啕大哭,頓時腦門兒一抽。


    兩人一共四百萬……這叫一點賠償?!如果是死了丈夫的謝花,讓我賠這麽多,我不會猶豫。可這兩人當時不過是輕傷罷了。


    即便現在截肢了,按照行業裏的規矩,也絕不超過十萬。


    為了維護裴墨公司的聲譽,我可以多賠幾倍,哪怕一人四十萬,五十萬我都勉強能夠接受。


    不是我們錢多,而是口碑這種東西是錢買不到的。更何況我對農民工本來就心懷同情和欽佩。


    這時崔安俯在我耳邊說:“現在這事兒越鬧越大,咱們就當破財免災吧。四百萬咱們目前還出的起。”


    我想了想,歎了口氣。


    是啊,現在這事兒鬧的這麽大,明天記者再一登報,隻怕鼎鑫的口碑是徹底毀了。


    我很愧疚,裴墨這才走了沒幾天,我就把公司搞成這樣……


    “兩位大哥,我知道你們也是想要賠償。你們有父母兒女,這樣自尋短見實在不理智。這樣好了我們按照原本說好的賠償方案,一人……”


    我的一人兩百萬話還沒出口,這時人群中忽然響起一個聲音。


    “一人五百萬!”


    我迴頭一看,卻並沒有發現說話那人。他隱藏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我根本看不到他在哪裏。


    這一句話,就像是石頭落在了滾燙的湖水中,炸開了鍋。


    也不知道是誰,竟然跟著附和:“對,一人五百萬。”


    附和的人越來越多,國人本就有從眾心理,在這種特別具有煽動力的環境下,越來越多的人跟著附和,最後竟然大家齊聲高唿著一人賠償五百萬。


    我感覺這些人看著我的目光,都帶著一種幸災樂禍和解恨的痛快。


    我忽然明白了,他們把對房價瘋長的無力和痛恨都撒到了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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