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麽也沒想到,這兩個受傷的農民工,竟然一開口就是兩百萬。


    一人兩百萬,一共就是四百萬。


    而他們兩人的治療費用加起來甚至還不到十萬。不過隻是手骨斷了而已,隻需花上幾個月就能養好,也沒有落下致殘的隱疾。


    我跟崔安了解過,建築行業的賠償普遍比較低。一般情況下,高位截癱也就賠個十萬左右,若是出了人命,一般就是二十萬左右。這還是比較高的情況下。


    我一直跟崔安說,盡量把賠償拉高一些,因為民工是一個家庭的頂梁柱。他們如果喪失了勞動能力,整個家也散了。


    可這並不代表,我可以像個冤大頭一樣,被人坐地起價。


    “兩位大哥,首先,鼎鑫現在正是多事之秋,沒有那麽多錢。況且現在你們受傷的具體原因還沒有查明,我們隻是秉承著企業責任。所以不會給你們多餘的賠償,隻承擔你們的醫藥費用以及相應的精神賠償。”我說。


    兩個民工情緒很激動:“你們這些黑心的商!壓榨我們的鮮血還不夠,現在我們受傷了,連賠償都不願給兩百萬對你們鼎鑫來說,不過是一頓牌錢罷了!”


    對於這種坐地起價,看著鼎鑫處於水深火熱之中就趁機敲竹杠的人,我不會有半點好臉色。


    “沒有人的錢是大風刮來。我隻會給我該給的部分。”


    其中一個民工見我怎麽都不肯鬆口,就陰測測地說:“如果你們不願意賠償,那我們隻能起訴了。反正現在這件事兒關注度那麽大,多的是律師免費為我們打官司。”


    “隨你們。”我冷冷一笑,連和這些人多說一句都欠奉,轉身離開了病房。


    離開時,崔安還有點擔心:“裴夫人,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我們就這麽走了,他們會不會背後捅我們一刀?”


    “不過隻是尋常的斷腿而已,醫藥費我都已賠償了。更何況四百萬對現在的我們來說不是小數字。”


    崔安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麽,隻是還是滿臉的擔心。


    離開醫院後,崔安就迴公司處理公務去了。公司裏還有一大堆煩心事兒等著他解決呢。


    我去了警局,打算看看裴墨。


    徐昊見到了我,臉上劃過一抹喜色:“荼蘼,你怎麽到警局來了?為什麽不提前跟我說一聲?”


    我淡淡地說:“我是來看我的丈夫的。”


    徐昊臉上的神情微微一僵,臉上露出一抹難過:“荼蘼,你是在怪大哥?”


    我搖頭。


    其實最開始徐昊帶走裴墨的時候,我心裏多少有些怨徐昊。


    可後來想想,這事兒跟徐昊有什麽嗎關係呢?他也不過是按照上麵簽發的逮捕令辦事罷了。


    徐昊深深地看著我,歎了口氣:“我帶你過去吧。”


    ''“謝謝徐大哥。”我說。


    徐昊苦笑了一聲:“你總算還願意叫我一聲大哥。”


    徐昊帶著我走進了審訊間。


    裴墨看到我的那一刻,神情有些訝然:“你怎麽來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徐昊一眼。徐昊笑了笑,聳聳肩膀:“你們夫妻兩人聊吧,我先迴避。”


    看到徐昊走了之後,我總算是有些放的開了。


    有些夫妻之間的話,確實不好當著外人的麵兒說。更何況我們還會說一些關於樓盤事故的事兒,讓徐昊這個警官聽了不太好。


    “你還好吧?”裴墨已經被拘留了大半日了。


    “還好。都挺客氣的。”裴墨輕描淡寫的說。


    看著裴墨這般漫不經心的模樣,我感覺特別的心酸。


    我也被刑事拘留過,還不止一次,我知道那是一種什麽樣的折磨。


    “他們把你關小黑屋沒?”我問。


    當時我因為陸明珠的事兒,幾乎是吃盡了苦頭。連續幾日被各種高壓審訊。宛如地獄。


    我害怕裴墨也會經曆這樣的折磨。


    裴墨笑了笑,纖細修長的手指輕輕彈在我的腦門兒上:“警匪劇看多了吧。生活中哪有那麽多離譜的情節。”


    我很想說我就親身經曆過,卻又怕出來讓他操心,隻能幽幽地看著他。


    “別說我的事兒……雖然咱們隻一晚上沒見,但不知為何,怪想你的。”


    我臉上微紅,狠狠瞪了裴墨一眼:“都現在這個節骨眼了,你還有心情說這些,也是心大。”


    裴墨笑了笑:“看到你,再不開心的事兒都能忘掉。”


    “掰吧,你就使勁兒地掰吧。”裴墨的話我聽著挺受用的,可嘴上卻總是逞強,不想讓裴墨太過得意。


    我想到鼎鑫的現狀,剛剛稍微好一點的心情又變的沉重起來。


    “鼎鑫怎麽辦?如果破產了,可能會牽下至少十億的外債。”


    “沒事兒。那就下半輩子辛苦奮鬥,慢慢償還。”


    裴墨說的輕描淡寫,可我聽著,就覺得胸口針紮一般的疼。


    我都不敢告訴裴墨,因為龐大的外債,這個月可能連員工和民工們的工資都結不了。


    “不然……你說找裴家,看看能不能借點錢?哪怕是高額貸款也行吧。”我試探著說。


    裴墨看了我一眼,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是淡淡的說:“你認為他們會借麽?”


    我苦笑。


    是啊,裴家人巴不得裴墨出事兒呢。在爆出新聞之後,裴東海首先想的是要收購東郊的樓盤,但是債務全部丟給裴墨。


    能指望這樣的家人幫什麽忙呢?


    我和裴墨又說了一會兒,直到探視的時間到了,徐昊親自來喊我。


    我走的時候,裴墨喊住了個我。


    我迴頭看著裴墨。


    裴墨還是笑著,盡管神色很疲憊,但笑容卻是真誠溫暖。


    “這些天,辛苦你了。”


    在聽到裴墨這句話的那一刻,我忽然覺得,不管我接下來有多辛苦,都值得。


    女人其實有時候要求的並不多,男人發自內心的一句問候,就能讓女人淪陷。


    大概……陷入愛情裏麵的女人就是這麽愚蠢吧。


    過了幾日,崔安給我打了電話張兵的屍檢報告出來了,問我要不要一起去拿報告。


    我和崔安趕到警局,拿到了屍檢報告。


    說實話,上麵那些專業術語我幾乎看不懂。再加上上麵還有死者身上各種傷口放大的圖片,著實看的人有些反胃。


    我隻看了一下,就有些受不了,把報告書給了崔安。


    “張兵具體是怎麽死的呢?”


    法醫似乎也習慣了我們看不懂屍檢報告,耐心地解答:“簡而言之,張兵是摔死的。而他腦袋上的鋼筋水泥砸傷,是在死後留下的。”


    我一愣。


    我記得最開始新聞裏報道,張兵和兩外兩個民工,是因為豆腐渣工程的柱子忽然倒塌,張兵和另外兩個民工被鋼筋水泥壓住。張兵去世,另外兩個民工受傷。


    按理說,鋼筋水泥的砸傷才是致命傷才對啊。


    “或許是張兵在從高空跌落後已經致命。鋼筋水泥是在他斃命之後,才砸中他腦袋的。”法醫解釋道。


    “那為什麽另外兩個民工隻是上搜了點輕傷?”我問崔安。


    “因為張兵當時是在高空作業,而另外兩個民工隻是恰好經過而已隻是運氣不好,剛好被砸中。”崔安解釋道。


    我總覺得有哪裏似乎不太對勁,法醫的解釋雖然說的過去,但我的直覺告訴我這件事兒似乎沒那麽簡單。


    我的直覺向來都很準。


    法醫告訴我們,他已經把屍檢報告給了警方,具體的調查結果就交給警方了。


    我點點頭,心想無論如何,這個結果都應該告訴張兵的妻子。


    雖然,這很殘忍。


    正好協議也已經擬好,我正好也可以去那邊兒跟謝花把協議給簽了。


    我正要去找謝花——我特意讓崔安給她們找了個不錯的酒店讓他們落腳。


    這時,崔安忽然接到一個電話,掛了電話後,他的臉色特別難看。


    “裴夫人,我們可能暫時沒辦法去酒店那邊了。”


    “怎麽了?”


    “醫院那邊出了點事兒。”


    我眉頭緊蹙,下意識就想到了那兩個獅子大開口的民工。


    “是不是那兩個民工。”


    “就是他們,我們快點趕過去吧。現在很多記者都趕過去了。”


    我一怔,現在鼎鑫正是多事之秋。任何一點負麵的風吹草動,都有可能成為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我趕緊給謝花打電話,說今天有事兒暫時去不了了。就和崔安一起驅車去了醫院。


    醫院的大樓下麵,擠滿了記者。


    隻見醫院的高樓上,一排人舉著一個大橫幅,橫幅上麵寫著:鼎鑫吸血鬼,拒絕賠償,還我下半生的保障。


    那排人有老有少,看起來像是民工的家屬。


    兩個民工穿著病號服坐在樓頂邊緣,情緒激動地控訴:“俺們為鼎鑫辛辛苦苦地工作,鼎鑫的豆腐渣工程,害得俺們落下終身癱瘓。這些吸血鬼的老板,卻不願意賠償!”


    兩個民工的手上都打著厚厚的石膏。


    “俺們沒有辦法,不像他們裴家那樣有權有勢,我們奈何不了他們。俺們隻有賤命一條。手不能抬了,俺們活在世上還有什麽意思?!不如就這麽死了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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