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艾雅倫來說,最近仿佛成了一個多事之冬,煩心之事接踵而來,讓她感到有些自顧不暇的窘迫。

    關於國民黨政權即將倒台的消息像一個謠言一樣傳遍大江南北,與沈家有著密切關係的政治商人都紛紛沒了蹤影,這樣艾雅倫不得不重新思考這個家族未來的前途。她深刻地知道,這個國家正在經曆著一場脫胎換骨的巨變,而這種變化會讓從前的一切都有一個新的起點,從而導致沈家現在獲得的成績都會瞬間化為烏有,一切都得從零開始。這就像是生命輪迴的一個界限一樣,上一次沈家敗落是在清朝覆滅的左右兩年裏。

    去年綜合幾個地方茶園的產量大大超出了預計的數目,由於前方的戰事不斷,銷量卻為曆年來的最低指標。一些中間商大肆打壓茶葉的價格,大部分上等的茶葉都以低廉的價錢出售。往年這些一般過去隻有大富大貴的人才能喝上的茶,現在連拉黃包車的車夫都能買來泡腳。然而,這些貨發到了前方卻又是另一個光景,那些發國難財的人借著這股亂世的東風瘋狂地囤積商品,然後坐地起價,所有的物資都變得如黃金一樣的昂貴。

    同時府上骨肉之間的戰事也在持續。艾雅倫與女兒的關係一直不見有所改善,那天文隊長來了之後,這關係又跌入了更深一層的怨恨中,這讓她煩心不已。

    再來就是孫霖海所說的讓其她太太迴府的事兒等等積壓在心裏,著實讓她史無前例地感到有壓力。

    除夕之前,臘月二十六的這天。也就是她和女兒沈雪英大鬧後的第六天,艾雅倫同孫霖海來到了成都。

    從嫁到義川,艾雅倫隻去成都公館兩次。一次是剛結婚的時候,再來是她父親死後,母親從北方到這兒來投奔她的時候,她在這裏的時間前後加起來也不過半年。之後,三個太太被送到這兒後,就再沒來過。就算要去別的城市,路過此地也從不到公館去。畢竟她內心始終對那三個女人是覺得虧欠的。不麵對她們,這心裏可能還會好過點,負罪感不會那麽強烈。

    如今都快二十年了,不管逃避到何時,終歸得承認,她們也是沈山河的女人,這是永遠都不可能改變的事實。

    車行至門外,無人來迎。

    孫霖海有些奇怪,明明昨天打電話的時候說得很清楚的,說今天下午到,怎麽會一點動靜都沒有呢?

    司機按了兩聲喇叭,過來會兒一個老嫂子從門裏探出頭來,看了一眼,然後驚恐萬分地跑出來,開了鐵大門。

    孫霖海問:“怎麽家裏沒人嗎?”老嫂子說:“中午吃了飯三太太就帶著大太太二太太去了孔太太家打牌了,說是天黑前迴來。”

    孫霖海厲聲說:“昨天不是在電話裏說了,四太太今天下午要過來的嗎?誰接的電話?”

    老嫂子誠惶誠恐道:“不知道呀,沒聽屋裏的人說起啊。”

    艾雅倫走上前來,說:“行了,霖海,別計較了。先進屋吧。”

    老嫂子見艾雅倫走上前來,又是哈腰又是點頭的,領著二人往大廳裏走。

    牌桌上,王雨燕時不時地盯著孔家靠牆的大立鍾,已經是晚上七點了。她一麵打著哈哈兒,一麵問:“大姐,一會兒咱們去西廣路的那家洋樓吃飯吧。”

    何秀芝氣哄哄地說:“不去,我的錢都輸給你們幾個了,可別再想著要來訛我了。”

    王雨燕張著嘴笑起來,說:“哎呀,大姐,您真是的。今天我請客,待會兒二姐和孔太太也一道去。好吧。”

    孔太太坐在她的下家豁達道:“嗨,哪兒還用得著花錢去外邊吃,顯得我多小氣似的。我一早就讓廚房準備了。好不容易有個男人也不在的空當,正好也在背地裏說說他們的壞話。”

    何秀芝歎氣道:“你還好有個男人念叨的,瞅瞅我們這些,要念叨的隻有獨守空房的日子。”隨後一邊點頭一邊挖苦著自己手裏的那副爛牌。

    徐佩茹則說:“必須得去,她贏了那麽,請客也是應該的。”

    王雨燕笑笑地白了徐佩茹一眼,又瞥了一眼那大鍾。

    吃過飯,何秀芝和徐佩茹都有意要迴家去,可王雨燕死活不依,愣是要留下再玩上一夜的牌。

    這何秀芝年紀不饒人,體力跟不上,不願再繼續。

    徐佩茹老是輸錢,也對麻將沒了興致。

    王雨燕見她們都推諉起來,便發起了脾氣,說什麽都不讓她倆走。

    執拗不過,何秀芝便隻好隨了王雨燕的意。

    牌局再次鋪開,王雨燕像是故意放水,之前贏的那些錢都給倒了出去不說,連自己的老本兒也都所剩無幾了。

    見徐佩茹樂得前仰後合的,她也安了心。

    不料,突然孔家的下人來報,說是沈公館來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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