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安躺了兩天,柏瑞就硬生生地伺候了兩天。其細心的程度遠遠超出了底下人所傳述的那樣。

    柳兒到了火房,見柏瑞正挽著袖子,臉上滿是炭灰,圍在爐旁煽火。她悶著氣上前奪下他手中的扇子,說:“我來吧。”

    柏瑞皺著眉,沒精打彩地說:“不用了。”

    柳兒強硬道:“什麽不用,你也不看看自己是誰,這是你該幹的事嗎!行了,別跟我爭了,這藥還是我來熬吧。”

    柏瑞生氣道:“你怎麽迴事,聽不懂人話呀。說了不用你,忙你自己的去嘛。”

    柳兒說:“那行,你說用誰,我去找來就是了。反正這伺候人的差事輪誰也輪不著你的頭上。”

    柏瑞極度不解地看著柳兒問:“你今天是怎麽了?怎麽跟邱婆海叔一個腔調。我怎麽就輪不著了,我可不在乎什麽身份不身份的。你以後少給我提這些,聽著就煩。四安剛剛好些,一點都馬虎不得。別以為這熬藥看著簡單,火候跟時間都得掌握好,那樣才能發揮最好的藥效。你們平常就是打掃屋子端個茶遞個水,哪裏曉得這些。”

    柳兒越聽越來氣,衝著柏瑞道:“他四安是個什麽人物,至於你一個少爺對他這麽好!”

    柏瑞提高嗓門說:“照你這麽說,就該不管他,讓他病死算了?”

    柳兒強辯道:“那不是還有婆婆海叔,有我有翠娥嘛。這宅子裏多了去的人能照看他,你是他什麽人?說好聽點,是東家是老板,說句難聽的,你是他的主子,他不過隻是個奴才,是你凳子下窩著的一條狗罷了。”

    話說至此,柏瑞還沒來不及想,一個巴掌就掄了過去。

    柳兒摸著自己被打的臉頰,哭著說:“同樣都是當下人的,哪時見你對其他人這麽好過。也怪不得那些人要在背地裏說那些惡心的話。”

    柏瑞一聽自然能悟出那話裏七八分的意思,心中一下緊了,再不那麽理直氣狀肆無忌憚。而且他向來是個見不得別人哭的人,柳兒的眼淚和那些話立刻讓他沒了脾氣,轉而好言道:“這不是四安病得厲害了些,我才…再說你也不能說那樣的話呀。四安跟我從小一起長大,這你也是知道的。他沒爹媽,邱婆婆歲數大了,海叔又整天忙得不見人,我不對他好點還能指望誰。你要是覺得我對你不夠,那你改天也大病一場,我也給你熬藥喂飯,這樣可行。”

    見這少爺向自己服了軟,柳兒心裏的委屈就去了一大半,嘴上卻抱怨道:“呸,誰要你喂。你就檢著惡毒的話來咒我。”柏瑞見她沒了怒,心也就放下來了,打算拿過扇子繼續看藥,誰料柳兒還是不給。

    她臉上淚跡未幹,仍舊苦口婆心道:“就聽我一句,讓旁人顧著四安,你別去。算我求你行不行。”

    柏瑞想想,又明白這柳兒姐打從十二歲來家就跟他姐弟是一條心,說話處事又透著那些成熟機智,這要求也定是有她的道理。他很想知道對方口中的那些人的閑話裏說的都是些什麽,可是又沒那膽子問,他怕那話出來讓他和四安都無地自容。

    最後,沈柏瑞失魂落魄地迴到了自己房裏,沒再去看四安。

    藥煎好了,柳兒把碗端到四安的床邊。

    見來人是雪英的丫鬟,四安心裏泛起了疑惑,怎麽不是柏瑞?這話也不好問得,隻有故作無事地道了聲謝,然後推委了柳兒要坐床邊給他喂藥的舉動。心想,這喂藥喂飯的活兒除了沈柏瑞他誰都不認,自己的床也是除柏瑞和長輩們誰也不能坐的!

    柳兒攙著四安走下床來,本想把剛跟少爺說的話也跟他說一遍,可看著他安靜沉默的臉終是沒能出口,隻怕他聽了又氣出個好歹來。

    就這麽,四安再沒見到柏瑞為他送藥來,不敢問,於是便獨自養好了病。

    幾日後,身體終於恢複無恙了。

    臘月末的這天清早,孫霖海帶著家裏的下人們準備著為每院張羅著貼春聯掛燈籠。

    四安耍著心眼兒特意背人耳目地去了柏瑞的院子。

    翠娥敲開了沈柏瑞的房門,他站在門裏,鼻腔裏還是噴著白白的氣息。

    四安站在院中,手裏提著那盞紅燦燦的燈籠,臉上帶著那淺淺憂鬱的笑。

    他們相視無語,所有的話都在那含蓄的淺笑中盡數表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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