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在瓊州認識林嘉悅到現在,顧初雖說對她的了解不算太多,但也清楚林嘉悅不是一個失了理智的人。畢竟是名門名媛,至少不會在外授人話柄,而外界對於林嘉悅的評價極高,聰明、漂亮、獨立、時尚又有才華,被譽為本世紀最完美女性的代表。


    今天,像她這般激動,怕也真是頭一次。


    顧初卻沒精力先關注林嘉悅的情緒變化,那一嗓子壓過來後,她滿腦子都飄著“柳橙”兩個字。


    陸北辰對柳橙過敏?


    她不知道這件事。


    半晌後,顧初才找迴聲音,看向醫生,“對柳橙過敏的話,能引起高燒不退嗎?”


    醫生想了想說,“有這種可能性,人跟人的體質不同,對感染源也不同。有的人會對花生過敏,嚴重的吃了會喪命,有的人會對花粉過敏,吸入後會唿吸困難導致窒息。所以說,對柳橙過敏不是什麽奇怪的事,引發高燒不退也不稀奇。”


    顧初的唿吸略微急促,手指攥緊,陷入了手心。羅池在旁看得清楚,許是覺得林嘉悅剛剛的態度有點過了,上前輕聲說,“你不知道陸教授對柳橙過敏這件事?”


    顧初輕輕搖頭,抬眼看著羅池,“你們都知道?”


    “陸教授迴國這件事上頭很重視,所以早早地就把他的禁忌查明白告知大家。”羅池歎了口氣,“跟他共事的助理、同事也都知道他有這個毛病,知道他從來都不吃柳橙。他對食物一向很挑,聽說以前誰要是給他端錯了橙汁過來都會被他痛罵一頓,但來中國後,他對你做的東西向來讚不絕口,我以為你很了解他的口味和習慣了,畢竟讓一個對食物很挑剔的人點頭不是件容易事。”


    可是,他從來都沒跟她說過這件事,連提都沒提過。


    冷不丁想起了上次他高燒不退的時候。


    迴憶不停地往前倒,定格在遊巷的那一次。


    西瓜汁換成了橙汁,然後,她為了避免尷尬叉了塊柳橙給他,她似乎忽略了他臉上的神情,現在仔細想來,當時他是有一些遲疑的。但當時是她會錯意了,壓根就沒想到他是因為不能吃柳橙而遲疑。那天他吃了不少柳橙,基本上都是他要她喂著吃。緊跟著他就發燒了,斷斷續續,退了又燒……


    想到這兒,顧初的臉色變得慘白。


    羅池看得仔細,問,“怎麽了?”


    “我……”顧初的手指有點抖,使勁掐了掐才稍稍壓下,“上次他發燒前是吃了柳橙,而高燒反複,也是因為在高燒期間吃了柳橙。”


    “什麽?”羅池和林嘉悅異口同聲。


    “柳橙裏含豐富的維c,我覺得這是對身體有益的。”顧初死死扣著掌心,生疼。


    上一次陸北辰的燒剛剛退下,她做了清淡的食物外還有柳橙,那期間,他吃了多少次柳橙就發了多少次燒,現在想想他當時高燒反複的次數,恰巧就是她喂他吃柳橙的次數。


    她,害了他。


    林嘉悅走上前,盯著她,“北辰向來都不碰柳橙的,他對入口的東西極為謹慎,別說是橙類了,他連橘類的水果都不碰,怎麽偏偏就在你麵前吃起了柳橙?”


    顧初自然不會說出當時的詳情,看著病*上的陸北辰,心裏一陣緊過一陣的疼。


    愧疚,如同蜈蚣在心底蜿蜒,爬過的地方被抓出了一道道的血痕,如果她是知曉的,怎麽會讓他吃那麽多的柳橙?


    “上次是自行退燒嗎?”醫生直接問了顧初。


    顧初走上前,輕輕點頭。


    近距離看陸北辰,他的臉色慘白地嚇人,攥了他的手,卻是滾燙。上一次他也是這樣,異於常人的高燒。別人發燒都會燒得臉通紅,他發燒會燒得臉煞白,掌心會滾燙得嚇人。


    這次的症狀跟上次一樣。


    是她疏忽了,竟忘了會有飲食上過敏這一說,她那幾年的醫算是白學了。


    深吸了一口氣,看向醫生,“現在找到過敏源了,我想這期間隻要他不碰橙類的水果或飲食的話,高燒也會自動退下。”


    “你還值得相信嗎?”林嘉悅上前,態度冷淡地問。


    顧初還沒放開陸北辰的手,因為她的手大多數情況下都是涼的,上一次陸北辰高燒的時候就喜歡攥著她的手,每每想要抽離,他總會攥得更緊,跟她說,就讓我這麽握著吧。


    他總會跟她十指相扣,她想,是她手掌的薄涼緩解了他高燒的苦痛。


    她的行為,林嘉悅是看在眼裏的,但她終究沒有歇斯底裏地上前撥開顧初的手,隻是不悅地看著她,質疑她的話。顧初能從林嘉悅眼裏看出敵意,說,“對於內科,我想我懂得的比你多。”


    林嘉悅沒料到她會這麽說,噎了一下,好半天又道,“我知道你是學醫的,但你也是害得北辰入院的罪魁禍首。”


    一句話,暴露了她暗自調查顧初的行為。


    顧初不是傻子,自然聽得明白,掌心的涼被陸北辰的高燒溫度迅速燙了一下,灼燒了她的骨骸。沒錯,她是罪魁禍首。顧思在旁聽不下去了,上前直接擋在了顧初麵前,對著林嘉悅開炮。


    “你夠了啊,殺人不過頭點地,你還想怎麽樣?現在你的陸北辰是死了還是癱了?不過就是發了高燒而已有什麽大不了的?都說不知者不罪,這件事能怪著我姐嗎?你們一個個都知道情況的怎麽當初就沒人來提醒一下我姐?還有啊,你們敬愛的陸教授都沒提這件事,讓我姐姐怎麽知道?”


    林嘉悅從沒領教過顧思的潑辣,今天被這麽嗆了一大通著實心裏添堵,咬了咬牙,高傲地揚了下巴,“身為助理,既然都細致到可以照顧飲食起居的程度,她的上司能吃什麽不能吃什麽,這麽基本的素養也該要有。”


    “呦,你說的輕巧啊,這就好比如果你有了痔瘡就是不告訴我,我怎麽能猜到你有痔瘡?”


    “你——”林嘉悅被惹怒了,“你亂講什麽?”她個千金小姐的,從小到大誰敢對她罵出這種話來?


    顧初在旁無奈,拉了一把顧思,“別吵了。”


    顧思卻意猶未盡,甩開了顧初,接著跟林嘉悅爭辯,“我姐是他的助理不假,那就活該什麽事兒都要負責了是吧?那行啊,想要我姐負全責的話也可以,你林大小姐讓賢,讓我姐跟你們的陸大教授雙宿雙飛,頂著陸家太太的頭銜,不想負全責也得負了,怎麽樣,你舍得嗎?”


    “顧思!”顧初一把將她拉了過來,低喝,“你瘋言瘋語夠了。”


    “姐,我清醒得很,什麽瘋言瘋語啊?”顧思衝著林嘉悅瞪眼,“你有什麽了不起的呀?不就是仗著跟他走近了些嗎?能不能嫁得如意郎君還是未知數呢,跟我們牛什麽呀,我們當年比你不知道要牛上多少倍,你算老幾?林嘉悅我告訴你,你不用像是防賊似的防著我姐,我我姐什麽樣的男人沒被追求過啊,她才懶得跟你爭什麽呢。”


    羅池在旁聽得一個頭兩個大,勸誰都裏外不是人,主治醫生更是麵麵相覷,一時間也插不上嘴。還是顧初最後幹脆堵住了顧思的嘴,否則這麽一直讓她罵下去能罵到天亮。


    林嘉悅的臉紅一塊白一塊,神情十分難看,等顧思被止了聲後,她暗自調整情緒,終究還是冷靜了下來,看向顧初,“我知道你不乏追求者,心思飄了也是正常。但是顧初,我想請你捫心自問一下,在你給北辰吃柳橙的時候你到底把他當成了誰?你向來心細,一眼就能看出誰喜歡吃什麽誰不喜歡吃什麽,怎麽偏偏是北辰,你連問他一下是否能吃柳橙都不問呢?我告訴你,陸北辰就是陸北辰,如果你真的沒把他當成是陸北辰的話,那麽請你離他遠一點,否則,你早晚會害死他!”


    顧初如遭雷擊,愣愣地看著林嘉悅。


    心裏翻江倒海。


    是她忽略了林嘉悅的調查能力,原來,無聲無息間她知道了很多事。


    羅池聽了這話後一頭霧水,撓了撓頭,看了看林嘉悅,又看向顧初,“怎麽個意思?你把陸教授當成是誰了?”


    顧初沒有迴答。


    這話也驚了顧思,她呆愣了片刻,冷不丁想起了畫室裏那一幅幅的畫像,上麵素描輕勾的男子,有著跟病*上這個男人極為相似的臉,曾經顧初說過,他是他的……弟弟。


    一愕,衝著顧初下意識脫口,“姐,你是——”


    “走吧。”顧初輕聲打斷了顧思的話,她的神情平靜得嚇人,眉宇間絲毫波瀾不見。


    顧思張了張嘴巴。


    顧初轉頭看了一眼陸北辰,鬆了他的手,那修長的手指又無聲無息地落在了*榻之上,心就被什麽東西紮過似的。淺痛,薄薄的刀片劃過,不見血痕。


    但她知道,那裏受了傷,需要最漂亮的方式來包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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