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安韞邊泡溫泉水邊問:“二爺,前段時日您派王時行走了一趟京都,我看青玫匆忙的樣子,是有什麽急事發生嗎?”

    青玫向來黏著王時行,王時行奉命上京都,青玫便急著收拾行李隨他去。當時匆忙的樣子謝安韞是看到了的。

    在外頭吹著冷風的二爺一聽,便答道:“讓他辦點事。時間急了些。”

    其實那事便是上折子請求和謝安韞的婚事,隻不過二爺打算弄點驚喜。先瞞著謝安韞,心裏頭在打量著到時驚喜的阿韞會不會把他撲倒然後做些什麽亂七八糟的事。

    好吧,現在最亂七八糟的就是二爺的心思。

    滿腦子對謝安韞亂七八糟的心思。

    謝安韞哦了一聲,也不在這個話題上多問。

    二爺吹了冷風,平息了內心的騷動,便坐下搗弄茶具,用滾燙的熱水衝洗了一遍茶具,然後將一盅酒放進滾水裏燙。

    迴頭衝著謝安韞提醒:“別泡太久。泡完後出來喝點酒暖暖身子。”

    謝安韞頭也不迴的應了聲。

    他正泡得舒服,昏昏欲睡的。對於二爺的吩咐也就僅以鼻音哼那麽一兩聲。

    溫泉不可久泡,雖知如此,可謝安韞還是貪這分溫暖。反正到時辰,二爺總會進來提醒他的。

    聽著與往常一樣的哼聲,二爺也僅是無奈的搖頭。他也隻能無奈,誰讓人是他給寵出來的,無論什麽樣他也得受著。

    謝安韞腦子給泡得迷迷糊糊的,倒也是沒忘記他救迴來的少年,隻想著要跟二爺提個醒。隻是想想還是等會兒吧。

    待出去外頭吹了點冷風喝點溫酒,理清了思緒再跟二爺說說。

    春寒料峭,大地被東風刮過,寒風帶著些許冰涼倒把春雨灑落。才不過一夜之間,那些枯樹的枝頭便有花苞躥起,料想再過個兩三天,便是滿城春花。

    外頭是生機勃勃的狀態,裏頭便是一時的寧靜,凝聚著淡淡的溫馨散落在東暖閣裏。隻有煮酒時水的滾沸之聲還有迴廊之外冷風唿唿刮過的聲音。

    兩廂對比,卻有溫暖如熱流侵襲兩人的心扉。

    妖豔的暗紅色,寂靜得沒有一絲聲息的虐殺,還有突然躥起的火苗,舞動著妖嬈的身姿,將身邊熟悉的人一個個吞噬掉。

    火舌侵襲著肌膚明明那麽痛,可他們的臉上卻帶著醉酒的笑意,沒有痛苦。在暗紅色的、大紅色的死寂的熱鬧場景之下

    ,顯得格外詭異。

    他拚命地想要喊出聲,可他開不了口。

    被吞噬的人越來越多,熊熊大火便要燒至他的腳邊。江漾瑟瑟發抖,邁著顫抖的腳跌跌撞撞的逃走,在推開一扇黑色的大門後。

    在黑色的大門發出沉重腐朽的吱呀聲之後,他看見,青衣獠牙、惡靈魅影,在大門之外徘徊再徘徊。

    不能讓他們發現!不能讓他們發現!不能讓他們發現!

    江漾驚恐到全身發抖,他告訴自己不能被他們發現,一遍遍的提醒自己。他想要挪動腳步,挪動身體。

    可他動不了。他動不了!!!!

    惡靈還在徘徊,他們唱著曲,許多的聲音匯聚成一股龐大的陰森的聲音,仿佛通過這個聲音汲取了數百條人命。

    他們在唱什麽?

    他們在唱......在唱......

    “夏禮吾能言之,杞不足征也;殷禮吾能言之,宋不足征也,文獻不足故也。

    浮屍吾欲憐之,尚不足冤也;青衣三解躬身,俠以武仗言,布衣之怒可翻江!”

    “浮屍吾欲憐之,尚不足冤也;青衣三解躬身,俠以武仗言,布衣之怒可翻江!布衣之怒可翻江!!!!”

    “青衣......青衣!”

    江漾猛然從噩夢中掙紮著坐起,大口大口的喘著涼氣。雙手捂著麵孔,慢慢的從夢魘中清醒。

    環顧四周才發現自己所處之地很陌生,再看自身傷口被包紮過的痕跡。

    江漾猜測自己是被人救了。

    可他仍帶著警惕,觀察四周。驀然迴想到記憶中的那些青衣惡靈,渾身一個冷戰便打起。掙紮著要下床離開。

    正好來給他送藥的惑陽打開房門,一見他這樣便挑眉略微刻薄的說道:“若是你想尋死便同我說一聲,我好預留個時間給你。”

    江漾埋頭不動,不語。

    惑陽嗤笑一聲,把藥碗遞給他,見人抬頭詫異的模樣,便道:“怎麽沒斷奶?要老娘給你喂?”

    江漾的臉色一變,頭一偏。無言的拒絕喝藥。

    惑陽眼睛危險的眯起來,倒也沒發作,而是說起了他的傷勢:“你身上的上倒是挺多,刀傷、火傷、高燒還有臨近崩潰的心理。若是不喝下這碗藥,急著離開。我保證,明天這城裏就多了一具屍體。”

    江漾自然不想死,可他現

    在的防備心太重。他蒼白著小臉,問:“你是誰?這裏是哪裏?”

    惑陽氣笑了:“若不是我家小孩撿到你......家的狗,你以為老娘會浪費銀子救你?請醫師、買藥熬藥煎藥,花的可不少。單憑你......瘦胳膊瘦腿的書生,值幾個錢?”

    江漾被那句瘦胳膊瘦腿的書生刺到了,眼神不由的黯淡。整個人就這麽陷入了自怨自艾的傷情中。

    惑陽朝天翻了個大白眼,這少年心思堪比小姑娘。

    胡亂的把藥碗塞在失神的江漾手裏,警告道:“把這藥喝了。老娘花了錢,也不能白花。病好了你就得留在這以工還債。”

    “還、還債?”

    “廢話!藥趕緊喝了。完了把名字、祖籍、生辰...呃,這個不用。名字、祖籍交代一下。”

    江漾端著藥碗,低聲問:“你,不問我為什麽受傷?”

    “問了你會說?”

    江漾沉默了一會兒,說道:“要是我留下來,那些追殺我的人......他們,他們不會放過我。你明白嗎?”

    惑陽靜靜的看這少年半晌,然後冷聲一哼:“你倒可以放心,還沒人敢在南越王府裏撒野!”

    “南越王府?這裏是南越王府?”

    江漾激動得差點打翻手裏的藥碗。惑陽氣得怒道:“說了把藥喝了!一碗多少錢知道嗎?”

    “好我喝,我喝,你別生氣。那個,南越王,他現在如何?”

    江漾趕緊一碗藥灌下去,可憐巴巴的等著惑陽迴答。

    “你是什麽人?等等,你隻需把名字告訴我便可。我會向二爺稟告。”

    “江漾。”江漾似乎覺得自己太過急切,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然後認真的交代:“山南東道江陵江氏。你說這個,起旌哥哥,他是知道的......”

    少年越說越小聲,致最後低頭羞澀不已。脖子上都漫上了粉紅,看起來倒是誘人極了。

    惑陽眼尖的看見少年耳朵後麵的朱砂紅痣,那豔麗的紅色在一瞬間讓她覺得眼神有些刺痛。

    她用自己都可以察覺到的冷漠語氣迴了一聲:“嗯。你先好好養傷吧。”

    然後,轉身離開。

    然而惑陽的內心是很震撼的,因為少年耳朵後麵的紅痣,那是靈子的印記。少年是靈子,而且從他對二爺的態度......阿韞地位危矣!

    那少年起先戒備至極的神色待聽到二爺便是完全放鬆的樣子,甚至連遭遇追殺的恐懼都仿佛有了保護一般被驅散不少。

    而且,提起二爺,少年就是羞澀的樣子。還叫得那麽親密,‘起旌哥哥’?

    這兩人分明就有著不得不迴憶的往事,變態的二爺還來招惹阿韞做甚?

    惑陽心裏憋著一股氣,恨不得衝到二爺麵前將人臭罵一頓,但她現在得冷靜。先思慮那少年有沒有說謊。

    冷靜下來的惑陽招來人給了少年的名字吩咐了去查探一番,而後於心中琢磨當時在門外聽見的幾句詭異的話。

    夏禮吾能言之,杞不足征也;殷禮吾能言之,宋不足征也,文獻不足故也。

    浮屍吾欲憐之,尚不足冤也;青衣三解躬身,俠以武仗言,布衣之怒可翻江!

    “什麽意思?聽著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不像是什麽好話。江漾似乎很恐懼,青衣?什麽東西?”

    “大總管!”

    惑陽嚇了一跳,迴身見是王府裏的一行侍仆便拍著胸口鬆了口氣。

    真是,青天白日,自己嚇自己。

    “等等。”惑陽叫住那些人,問:“八爺人呢?”

    “還在東暖閣呢。”

    “哦,那二爺呢?”

    “也在東暖閣。”

    “什麽?!”

    該死的二爺!又在占人便宜,這下子非得讓他們分居了不可!

    城郊處一處破舊的廢宅。

    那棟廢宅多年前聽說是死了人的,一大家子幾十條人命一夜之間慘死。

    當時門緊閉著,隔了許久漫天的臭味從裏頭傳出,有膽大的人們推開門進去,不出片刻便鐵青著臉衝出來嘔吐。

    人們所見場景是畢生難忘,腐爛露出骨架的屍體、衝天的血氣還有滿院的蒼蠅。那個場景,見了便要魘著。

    在那之後,聽說還總是鬧鬼。半夜裏淒慘的嚎叫聲,每家每戶養的狗到了半夜總要對著那棟宅子吠叫。

    那棟宅子不幹淨,人們都知道。請了道士,那道士也都嚇跑了。

    久而久之,這宅子附近的人家也都搬走了。他們實在恐懼那棟宅子裏的怨鬼。

    到了現在,這兒倒成了一個荒村,也是遠近聞名的鬼村。人際罕至。

    再說迴那棟鬧鬼的宅子,不知為何,過去多年

    ,外頭的大門還是完好無損的緊閉著。仿佛是為了鎖住裏頭的冤魂一般。

    倒是宅子裏頭,花園雜草黍離叢生,水池子早就幹涸,到處結滿了蛛絲。門板、燈籠、桌椅早爛成了灰。

    東風一吹,過堂來,一陣陣嗚嗚的聲音在空曠得叫人心慌的宅子裏響起。仿佛是裏頭萬鬼同哭,齊悲齊鳴。

    順著大堂過廊,穿過中堂,進後堂,本是荒涼的景象一下子變了樣。

    花草修剪整齊,房窗一片嶄新。雖是簡單的裝飾,隻與前頭相比卻是一處仙境一處地獄。

    這時,後堂小門被打開,匆匆走進來一個青衣書生打扮的男人,神色匆匆頗為惱怒的模樣。

    他猛然一把推開房門,往裏走,見到在窗前背對著他的一個瘦削青衣背影,衝動的質問:“為何失言?我把所有都賣給你們,可你們連一個靈子都殺不了!這就是你們所謂的保證?”

    窗前的那人並未迴身,隻開口迴答:“你不必著急。既然我們保證了就會做到。”

    他的聲音就像是玉一樣溫潤,帶著特別的味道。

    “怎麽做到?他都進了南越王府!在那個妖鬼一樣的......你們也知道的,那個王爺,根本就是個妖怪!我們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殺人嗎?”

    那人伸手去接窗外的落花,道:“不是我們。”

    “什麽?”

    “我們能殺,你不能。”

    “什、什麽意思?”

    男人熄滅了憤怒,不自覺的後退。也許他感覺到了危險。

    “死人怎麽殺?”

    男人瞳孔恐懼的猛縮,突然轉身逃跑。後腳剛跨出房門,一劍從後麵貫穿喉嚨。男人連聲尖叫也發不出便‘砰’地一聲倒地不起。

    男人的屍體倒下去之後,現出他身後一個一身黑衣的少年。

    那少年神色冰冷,麵容卻俊美得不可思議。眉間一滴鮮紅的朱砂,顯示著他是個靈子的身份。

    那少年輕輕一甩手中長劍,將血滴甩出門外。從頭至尾,殺了一個人,都沒有將血染進房裏。

    隻因那人喜潔。

    少年收了長劍,走到窗前那人的身後,默然如同影子。

    窗前的那青衣人將手中的花捏碎,淡然的語氣不含殺機卻一語奪了一條人命。

    “弄虛作假,恩將仇報。殺了你一條命也是向江家賠罪。”

    身後的少年上前拿出手帕替他擦幹髒了的手,那青衣人吩咐道:“靈犀,暫且別動江漾。”

    “為何?”

    少年之音,恍如冰石。

    青衣人看著窗外,嘴角揚起一道興味的笑:“遇著了個有趣的孩子。”

    少年手一頓,垂下的睫毛擋住眼底一瞬間的黯然:“嗯。”

    那青衣人迴頭,露出一張玉石般溫潤的臉。

    倘若那天於茶樓上向一個新商戶介紹謝安韞的那人看到必不會陌生,因此人與那新商戶便是一模一樣的臉。

    隻是一身氣質恍如兩人。

    眼前這人比那新商戶有著更為溫潤卻更為深沉的眼神,但有一點不變的便是,眼底對謝安韞陡然而生的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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