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夏元年,5月10日,隆興府,玉帶區。


    玉帶河畔雖是工業區,但有工業便有錢,消費需求少不了,自然也有不少酒肆青樓營業。


    在麵朝港區一處風景絕佳的酒樓上,文天祥打開了窗戶,些許新風伴著煤煙味飄了進了。雖然很不健康,但他甘之如飴,甚至多吸了兩口。


    麵前的港口上,一艘新到的大船正在往下卸貨,看著有不少來自華夏國的機械設備和零部件。這令他急躁的心情有所緩解,有了這批貨,玉帶區的工業實力又能改善不少吧?


    他平複了一下心情,又坐迴了席中,對前麵站著的謝關問道:“說吧,是怎麽迴事?”


    謝關是謝枋得的族侄,在玉帶區主管一處火槍工坊。今日文天祥例行來玉帶區巡查,視察各工坊的生產情況,本來一切如常,但視察到謝家工坊的時候卻意外發現了一件讓他氣憤的事——他家外售的火槍居然比提供給中江軍的還好!


    呃,玉帶槍械工坊的產品是可以外售的,因為當初起步期他們品控做得很不好,產出了大量次品,這些次品當然是不能進軍隊的,但又不能浪費,所以幕府批準他們可以將其向市場上出售。這本是兩全其美的善舉,文天祥並不以為忤,民間能買到槍械增強武備,各家辛勤經營,賺點銀錢也是應當的——但現在你們賣給軍方一般貨,卻把好貨賣給別人,是什麽意思?


    要是換了別人,他當場就得發火著人將坊主拿下發問了,但謝枋得是他的重要盟友,不能隨便處置,因此就把謝關叫到了這酒樓雅室來,親自訊問。


    “呃……”謝關漲紅了臉,支支吾吾,“並非小子特意供應中江軍劣品,隻是,唔,近來有一富商即將出海,重金求購精良器械?小子一時迷了眼?就將軍品售於了他……”


    其實他所言不盡不實,謝家工坊外售優品已經有段時日了。火槍賣給中江軍雖然也有錢賺?但是幕府把價格壓得比較低?沒多少利潤。相反市麵上對火槍需求不低,好槍一支能賣出數元的高價?因此還不如把最好的那批外售呢,軍方那邊拿一般的湊合就行了。反正現在生產技術上來了?即使是中品也能達到過去驗收的標準?甚至給檢驗官打點一下,混點次品進去也無所謂,優品還是拿去賺錢的好。不光他謝家,好幾家工坊都在這麽搞?隻不過他家倒黴?首先被文天祥查了出來。


    文天祥聽了他的辯解,怒道:“混賬,糊塗!你叔父多麽清廉正直的一個人,要是知道你這麽辜負他的期待,不得持槍來將你打死?退下去吧?這批槍罰沒,這個月你家供應額加倍?交貨時我親自點檢!”


    謝關冒出一身冷汗,連連點頭稱是?然後退出了門外。


    文天祥自斟茶喝了一杯,過了一陣子?氣息稍順?才喚了自己的門客杜滸進來?吩咐道:“備船吧,迴府城去。胡使他們呆了也有些時日了,該去會會他們了。”


    杜滸一愣,然後立刻說道:“在下正要稟告此事,剛才傳來消息,說胡使他們準備迴臨安去了。”


    “胡使”指的是臨安派來的使節胡玉等一行人。這些年來臨安朝廷同樣過得不太好,權威掃地、稅賦銳減不說,還欠了華夏國一大筆債,因此經常派人到各地來打秋風。江西作為名義上支持臨安的一大強藩,自然也被他們纏上了。


    文天祥是大忠臣,本來好說話的很,每次都會多少支持點,不給錢也會給些軍械頂賬。但這次來的這個胡玉獅子大開口,定要江西報效一百萬銀元,不然就整天上門討要,氣得文天祥幹脆跑到了玉帶區來視察幾天,躲個清淨。


    他今天本來準備迴隆興府攤牌,給他們些現金再加上一批物資,湊個二十萬打發了了事,可沒想到錢還沒給人家就自己跑了,這是怎麽迴事?


    “怎麽迴事?”文天祥臉上露出了多年未見的疑惑表情。


    杜滸臉色卻嚴峻起來,告罪一聲,去門外取了份報紙過來,說道:“這也正是我要稟告的,江北出事了。”


    說著,他就把這份仍帶著墨香的《九江天下知》放到了文天祥麵前的桌上。


    嗯?


    文天祥向報紙上看過去,然後怔住了:“濠州、安豐、光州、廬州……脫宋入夏?!”


    他心髒急跳,匆匆將頭版頭條一讀,然後拍案而起:“好個呂文福,終究還是做了叛逆!”


    今日的頭條新聞乃是一條爆炸性的大新聞:鎮守淮西的大將呂文福宣布淮西四州脫離宋朝統治,加入了新生的華夏國之中,這四州也就地改編成隸屬於河淮行省的合肥郡、安豐郡和鳳陽郡。


    華夏國不費一兵一卒,又拓地三百裏了!


    杜滸等他冷靜了一會兒,才說道:“可能是臨安那邊事泄了,呂文福收到了風聲,才幹脆投了夏國。”


    文天祥用拳頭狠狠地往桌上一砸:“可惡!”


    事情是這樣的:


    四年前,呂師夔占據安慶,與廬州的叔父呂文福背靠背,一個效忠靖安朝廷,一個效忠臨安朝廷,兩頭下注,悶聲發財,好不安逸。


    然而好景不長,長江戰事戛然而止,後來文天祥騰了出手,與臨安的張世傑聯合,以“討逆”為名,夾擊安慶,勢不可當。


    當時呂師夔見狀不妙,幹脆帶著部屬北上,“投降”了呂文福。呂文福名義上還是效忠臨安的,文張兩人也不好明著翻臉,因此隻能看著呂師夔部搖身一變成了“友軍”。


    在這個問題上,不管是文天祥、張世傑,還是臨安的陳宜中,都是很不服氣的,隻是當時局勢緊張,不好內訌,再加上重鎮安慶到手,所以才暫時放過了呂氏叔侄。但此後他們並沒有就此善罷甘休,而是暗中積蓄力量,準備擇機發動,將呂文福拿下。


    今年來局勢大變,一是夏軍在北方展開了大動作,元軍沒有餘力來江淮一帶摻和,二是四川的巴國公呂師望在孤立無援的情況下抗了元軍多年,終於堅持不住投降,坐實了呂家人叛賊的名頭。所以江西和臨安方麵就準備正式對呂文福動手了,之前胡玉過來談判要錢,與這個大動作也有關係。


    隻是沒想到,他們還沒動,呂文福就主動抱大腿去了!


    這可怎麽搞,難不成還能跟夏國宣戰麽?


    文天祥怒了一會兒,又坐迴席中,頹唐地說道:“前門拒狼後門遇虎。本以為元國是心腹大患,可元國勢退,夏國又起,又成了心腹大患。今日占三郡,明日割十城,我看沒幾月,這江北之地就要盡為夏國所有了!”


    “呃……”杜滸有些尷尬地看著文天祥。這事誰擔心也輪不到您擔心啊,就算夏國占了臨安,您去東京那邊給國公哥哥們低個頭,不照樣有中書省高位可坐?


    呃,這想法大不敬,想想可以,說出來還是算了吧。


    他猶豫地說道:“至少夏國當下猛攻元國,對我大宋也是好事,畢竟蒙元才是一時大敵。”


    文天祥按著太陽穴,讓他取了一幅地圖過來,看著上麵道:“也罷。如今兵已練熟、糧草齊備,既然取不了淮西,那就朝西動動吧!”


    ……


    5月25日,興國軍,道士磯。


    “宋軍,宋軍來了!”


    道士磯最高峰的瞭望台上,一夥元兵通過望遠鏡觀察到了長江東方遠處出現了一大船隊的帆影,大唿小叫起來。


    道士磯又稱西塞山,西有黃石港,黃石港旁有軍城“流圻壘”,但並無縣置,歸屬於南邊的大冶縣管轄。大冶再往南是永興縣(後世陽新縣),永興之西又有羊山縣(鹹寧通山)。這三縣之地,便是興國軍的轄區,大致與後世黃石市相當。


    四年前元宋大戰,興國軍被雙方分割占據,大冶、羊山被元軍攻占,而軍治永興由於周圍群山環繞,又有水路通長江,所以被保了下來。這僵局一直保持到現在,而現在來看,有人不願這僵局持續下去了!


    望台上的元軍軍官嗬斥道:“慌什麽,趕緊清點宋船來了多少哇!”然後想了想,幹脆揮退諸人,自己湊到了那台大望遠鏡前麵,看過去——


    “媽呀,怎麽這麽多船!”


    望遠鏡中掃過去,光是能一眼看到的,就有至少八艘大戰船和兩倍的霸下船(一種隆興府製造的單層炮甲板淺水厚殼炮艦),也太嚇人了吧!


    軍官退了迴來,感覺嗓子發幹,慌張地喊道:“快,快點狼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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