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把露天甲板從前到後分為四段的話,火炮是布置在第一、三、四段,中央靠前的第二段是空出來的。這一段也是李濤剛才走上來的樓梯的位置,有一個麵積相當大的天井,位於這一段露天甲板的正中,幾乎占了一半的麵積。這樣的設計在風帆時代的艦船上很常見,是從艏艉樓過渡到平甲板之後的必然設計,而且也便於裝卸貨物,的確是有必要的。而且炮艙一打起炮來硝煙彌漫,必須得有足夠的出口通風才行。所以海洋部的周正茂和梁恩等人設計這型船時還是尊敬先人經驗,乖乖在露天甲板上設置了一個巨大的天井,隻在兩側留下兩道走廊區域供艏艉部通行,就像兩道橋一樣。


    這兩道橋也就是所謂的“bridge”,後世之所以把艦船的舯部建築稱為“艦橋”,這裏就是最初來源。


    呃,別說,梁恩還真在天井後方設了一個指揮用的“艦橋”。


    烈焰級的平甲板設計很先進,但也有個小小的缺點,那就是沒了艉樓之後,艉部的視野就不夠好,操舵很不方便了。所以,韓鬆就將指揮作業與操舵作業分離,將指揮部設在視野好的地方,再通過信號指揮艉部的舵手操舵。找來找去,視野最好的地方就是艦橋這裏了,既足夠靠前能看清前方的情況,又不過於靠前以至於忽視了艉部的情況,同時也與炮甲板隻有一個天井之隔能隨時了解並指揮船艙內部的情況,可以說統攬全局。


    所以最後,“艦橋”就真的設置在了艦橋附近,看來這也是曆史的必然性啊。


    順帶一提,烈焰級變大之後,對舵效也有了更高的要求,她是專業的海船,不用考慮淺水需要升舵的情況,所以舵也改成了強度更高的固定式舵。因為舵更大了,轉舵所需的力也變大了,所以烈焰級的舵輪要大得多,而且是由兩個舵輪並聯在一起組成,必要時可以多人共同操舵。至於指揮,也很簡單,平時隻要靠吼就行了,如果戰時炮聲大聽不清,艦橋就打出旗語指揮。海戰時間動輒以小時為單位,不差這點延遲。


    艦橋的結構並不複雜,隻是在天井和桅杆之間設置了一個低矮的小屋子,為了不擋風,高度沒有超越兩側的舷牆太多。屋頂四周有護欄,可以登上去觀察船隻周邊的情況,平時軍官們就是站在上麵吹風指揮;屋子裏麵放置著常用的航海儀器和圖表的備份,技術軍官一般在裏麵進行作業,天氣不好的時候指揮官也會躲進來。


    此時天氣不錯,艦橋上,本艦艦長潘學忠少校正在指揮船員進行最後的停泊作業,艦隊提督韓鬆帶著魏萬程和林大力兩人也在上麵參觀,再加上原先就在的幾個海軍實習軍官,一下子還挺擠的。


    李濤走上艦橋,一下子就感受到海風迎麵吹來,然後就聽到林大力哆嗦的聲音:“嘿,我說韓鬆啊,你真不打算把這艦橋加道圍牆?現在年輕,隨便吹吹海風不要緊,等將來老了,不怕關節炎啊。”


    韓鬆一皺眉頭,還沒說話,就聽到李濤的吐嘈聲傳來:“你才幾歲,就想著關節炎了?暮氣太重了吧。”


    林大力轉頭看見他,嘿嘿一笑,說道:“不小了啊,時光一去不迴頭啊。”


    如今已經是東海商社登陸的第九個年頭了。對於大部分股東來說,他們的青春已經逝去,開始逐漸奔向定義模糊的中年時代,不少人孩子都開始上小學了,而年齡最大的幾位已經需要全職保姆照料了。


    這樣的事實令不少敏感的股東都百感交集,雖然現在他們還幹得動,還是東海體係當之無愧的靈魂與核心,但是十年後、二十年後甚至是百年後呢?


    當他們無力奮鬥在第一線的時候,東海商社這艘大船又會駛向何方呢?是會繼續蓬勃發展,還是被時代所同化而漸漸沉淪?一想到這點,如何不令人傷春悲秋呢?


    當然,林大力此時未必想到了這麽多,隻是被海風吹得直哆嗦的時候的惡毒吐槽而已。他這人一向就這麽讓人不待見,要不是之前在臨安的輿論操作做得不錯,不知道還要惹來多少嫌棄。


    艦橋上的氣氛一度非常尷尬,魏萬程趕緊拉著林大力走了下去。


    李濤聳聳肩,走過去拿起來程的航海記錄翻看了起來,看著看著就驚喜地喊了出來:“12節!真能跑出這樣的速度來?這不是比星火級還快了一級嗎?”


    說到這個,韓鬆頓時就來了精神:“哈哈,那也就是極端情況下跑出來的,要不是複現了幾次,我還以為記錄儀壞了呢。不過也做不了準,正常情況下跑個11節也就頂天了。這也算不了什麽,參考曆史數據,一艘設計合理的巡航艦,就該有這樣的極限速度。我們的烈焰級真正厲害的,是在風向不好的時候速度也不慢,我從長江口一路過來,經常在弱風的時候用六七節的速度超過一些龜爬似的舊式硬帆船,這才是我們的核心競爭力啊!”


    烈焰級的航海性能確實令人驚喜,不但極速很快,一般條件下也依然靈動,這主要得益於再度進化的帆裝。她的帆裝形式與三桅星火級基本相同,艦艏有首斜桅,甲板上設置了三根桅杆。不過規模要大得多,其中主桅杆高達30米,幾乎有十層樓高了,真正意義上的高聳入雲,能夠撐起巨大的帆麵積,自然動力十足。


    想做出這麽高的桅杆可不容易。材料倒是不難找,嶗山上高大的鬆樹杉樹還是頗有一些的,之前也儲備了一批原木,但是小型桅杆用原木來加工還湊合,而大型船就嫌太重了,而且強度也很可疑。後來,造船廠把一根長鬆木分解之後重新拚接成了一根空心桅杆,外部再用鋼箍加固。這樣的空心結構可以提高強度質量比,能夠使桅杆承受更大的風力,但是強度仍然不夠,實驗時不得不在桅杆周邊拉上大量支索以保證安全性。但是這麽一來就會妨礙海翼帆的轉動,導致它無法充分利用八麵來風,平均功率幾乎降了一半。


    為了進一步強化桅杆,商社的臭皮匠們可謂絞盡腦汁。其中有人提出了一個“塔吊”方案,也就是像後世常見的塔式起重機的塔一樣,用鋼材搭出一個桁架式的高桅杆出來,再在外麵嵌套上空心的木桅杆。這個方案看上去很有前途,不過暫時超出了工業部的能力,沒有采用,隻作為一個遠期項目投入了研發。


    不過這種“鋼-木”複合結構的思路倒是給了造船廠啟發,他們最終沒有在桅杆上動手腳,而是用了一種簡單粗暴的方案:加強支索。也就是把原先的麻繩支索換成了細鋼絲絞成的鋼索。鐵絲網作為一種重要軍事物資,商社幾年來投入了大量資源進行改進,現在已經能做出相當不錯的鋼索了。有了這種超強的材料,隻要少數幾根支索就能保證桅杆的強度,同時也不會過多妨礙海翼帆轉動,最終實現了烈焰級的強勁動力。


    帆力大增之後,轉動起來所需的力矩也變大了。所以烈焰級的海翼帆進行了進一步的修形,前後三麵帆高度大大提升、寬度提升卻不多,整體看上去更修長了。帆骨也從實心鋼條換成了更合理的t字結構,以減輕總重。不過,不管怎麽改,巨大帆麵帶來的力矩和重量還是消除不了的,為此,必須使用更大的操縱力去應對。


    艦橋之後,是高大的主桅,再之後放著幾艘小船,再之後又是一個小型的天井,再之後則是一個巨大的絞盤。這個絞盤便是露天甲板上的所謂“動力中心”。


    絞盤的結構和磨盤差不多,是一個可轉動的圓盤,側麵均勻插著八根水平木杆,最多可由16人一同推動,能夠提供一個強勁可調節傳動比的動力來源。在絞盤前方,有一個像大號算盤一樣的裝置,豎向布置著若幹根鋼軸,每根上麵都有一上一下兩個滾輪。這個“算盤”便是船上的傳動裝置,各根桅杆上升降帆和轉動帆向的繩索都通過甲板各處的滑輪延伸到算盤上。哪個區域有需要,便將對應的繩索連接到絞盤上,通過絞盤的轉動,便有足夠的動力實現升帆、轉向、收錨、抬舉等動作。


    這套裝置的原型來自於當初商社耕地用的代耕具。代耕具初期為商社農業發展做出了重要貢獻,後來雖然逐漸被畜力取代,但作為一種方便的易調控的小型動力來源,還是很有價值。進一步改良後,類似的人力動力裝置被各個工坊和實驗室廣泛地使用,用於在小規模生產或實驗中提供動力。現在,它又放到了船上,效果很是令人滿意。剛才幾個水手就是在這裏轉轉轉,幾麵帆便輕鬆收起來了。


    “嘿,這東西好用啊。”李濤走到這裏,一眼就發現了動力中心的價值,“怪不得之前梁恩一直吹牛說‘這個動力中心才是烈焰級最具革命性的地方’呢。還真是方便,要是再進化一些,以後豈不是在艦橋上按幾個鈕,就能隨意操帆了?”


    韓鬆笑笑:“不止呢,你看。”


    就在這時,動力中心旁傳來了一聲清脆的鈴聲,一個中年海軍中士立刻招唿了一聲,周邊十幾個水手跑了過來,喊著號子推起了絞盤。吱嘎吱嘎的聲音不斷響起,李濤四處張望,但沒發現有什麽東西在動,等過了一會兒,才發現幾個標準箱從前麵的小天井升起來了!


    “這,這……”李濤被嚇了一個目瞪口呆,“這是電梯?”


    “咳,”韓鬆嚴肅地說道,“準確地說,這叫升降機。還是梁恩搞出來的,其實挺自然的嘛,既然動力中心能升降帆,那麽升降貨物自然也可以,所以他腦袋一拍就搞了這麽個升降機出來。本來是想放在艦橋前麵的大天井的,但那邊結構不好搞,於是放到這裏了。方便確實是挺方便的,但畢竟用得還是人力,相比人工搬運效率提升得有限,倒是戰時用來升舉彈藥效果不錯。他說得對啊,船上最具革命性的改進就是這裏了。”


    李濤看著這個“動力中心”,突然眼前一亮,說道:“老大,你說,要是把這裏換成一台小蒸汽機……”


    蒸汽機上船,這是東海商社諸股東的終極夢想之一。當然,以現在的工業能力,離蒸汽驅動船隻航行那一步還差得遠,但是就算不搞驅動,蒸汽機也是有用的啊,替換掉這個“動力中心”的人力,不是就大有可為嘛。曆史上,後期型的大飛剪帆船,即使純以風帆為動力,也是配備了蒸汽機輔助操帆的。


    不過韓鬆卻搖搖頭,笑道:“就現在‘新星-150’那水平,那可靠性,你敢讓它上我們的寶貝船?還是等迭代個三五代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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