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2年,7月10日,小暑第28日,泰安州。


    8:23am.


    旁邊的李南山思索了一會兒,說道:“我兵少將寡,聽夏兄調度即可。如此我在這邊也沒什麽用,不知可否跟謝兄走上一程?也好見識一下東海軍殺敵的威風。”


    李南山之前在後方幫東海軍看守北部山林,以防北邊有小股蒙軍潛越過來搗亂,順便也運輸一些物資。開打後他聽著炮聲心癢難耐,也隨著一支輜重隊伍到了前線想觀戰,結果剛到就聽說前麵打勝了,震驚之下順理成章就跟著後勤營過來了。剛才他一直跟夏富待在一起,聽著他不知廉恥的吹牛更激起了好奇,於是這次也不想錯過,就想跟著謝光明去看看。


    謝光明一愣,沒想到他會有這想法,不過看他和隨從都騎著馬,拖延不了進度,便同意了這個請求。


    說話間,謝光明手下的各級軍官已經指揮士兵們集合整隊了起來,五個步兵營按行軍隊形,排出了五道如麵條一般整齊的縱隊。大營中的蒙軍還以為是衝他們去的,如臨大敵,大唿小叫著警戒了起來。


    “好了!戰士們!”謝光明騎上自己的白馬,拿著一個鐵皮喇叭,開始做一段簡單的戰前動員,“廢話不多說,今日大勝,所有人新得的榮譽點數加倍!”


    還不待士兵們歡唿,他緊接著又指向西方說道:“前麵就有大量的點數放在那裏,如果有本事的話就去取吧!到行山口還有一百裏路,你們平時越野訓練得如何,成效就看今日了!”


    “破!”士兵們齊聲發出一道飽含著興奮的怒喝,對他做出了迴應。


    謝光明非常滿意,同樣大聲迴複道:“好了,解甲!全軍出發!”


    一聲令下,隊伍中立刻發出一頓叮咚咣鐺的聲音。


    士兵們熟練地把數公斤重的胸甲和頭盔摘下,放到地上,恢複了標準的作訓服、紅馬甲的輕裝,裝具隻餘火槍彈藥還有一個竹水筒,再無它物!


    這樣大膽的舉動看得蒙軍和隔壁的宋軍目瞪口呆,不少人直盯著地上那些精良的盔甲,露出了貪婪的眼神……這麽好的東西,論錢不知道幾十貫一件,居然就這麽扔在了地上?


    呃,也不是真扔了。等步兵走開之後,後勤營的士兵便上前,將地上的盔甲收拾了起來,裝迴了船上。他們將駕著船,隨追擊的隊伍一起行動。


    從此地到行山口,直線距離還有四十多公裏,如果沿彎彎曲曲的汶水前進的話,就得五十公裏以上了。路途漫漫,趕路的時候還是盡可能多減輕點負重的好。不但盔甲要卸下來,五個步兵營還會輪流上船歇息,以節省體力,這樣在長距離的行軍之後才能保持著戰鬥力。


    按抽簽順序,步三營首先上了船,其它四個營排成兩道縱隊,繞過蒙軍大營,大步幅向前走去。


    騎兵營雖然有馬代步,但也不敢太過損耗馬力,同樣解了盔甲,分了一個連散出去警戒,其他兩個連下馬用兩條腿隨步兵營走了起來。


    背後,龍吟炮開始轟鳴,夏富也帶著宋軍開始了攻寨,但謝光明已經不太關心此事了。


    他看著手表和地圖,計算著行軍速度,自言自語道:“晚七點日落,還有十個多小時,每小時四公裏……不算困難,現在能達到,但是走累了之後呢?據說當年前輩們連續好幾天日行百裏,那是怎麽做到的?算了,我們困難,前麵的嚴忠範難道就是鐵軍能一天不吃不喝走一百裏路不成?不用到行山口就能把他們追上了!就算到了也無所謂……”


    他又看了看西邊行山口的方向:“海軍的人在搞什麽?怎麽還沒有動靜?”


    ……


    今日稍早一些時間。


    5:25am.汶上縣。


    “啊……這就是梁山泊嗎?真的如此遼闊!”


    隨著太陽躍出水麵,梁山泊這個傳說中的巨大水體的全貌也展現在了文天祥的麵前,令他不禁發出了感歎,緊接著就掏出畫板和鉛筆,試圖將這一幅美景描繪下來。


    梁山泊之上,一列由四艘河級、八艘閃光級和六艘改裝了海翼帆的平底運輸船組成的艦隊一字排開,給這個剛剛蘇醒的大湖帶來了第一絲熱鬧。


    這是第二艦隊在南方的一支分艦隊,由符凱偉親自帶領。在之前的淩晨時分,他們從濟州出發,舉火連夜溯南清河北上,在水文複雜的河口處等待了一陣子。待天色剛一放亮,他們就進入了梁山泊之中,之後又馬不停蹄地繼續北上,向汶水河口的位置駛去。


    之所以這麽趕路,自然是為了配合泰安方向的陸軍作戰囉!


    按預定計劃,在陸軍正麵作戰的同時,海軍將從蒙軍背後的汶水潛入,截斷他們的退路。為了不打草驚蛇把蒙軍嚇跑,所以他們沒有早早在汶水或梁山泊上就位,而是躲在了後方,等到真正打起來的今天才突然行動,好打他們一個搓手不及。


    隻是這麽一來,時間就有些緊啊……


    “風向?”“東南南。”


    “風速?”“7米每秒,四級風!”


    “航速?”“5.4節!”


    分艦隊旗艦“汶河”號上,符凱偉看著手表,不斷問出一連串問題,而參謀們則不斷將信息反饋給他。


    正當他略感焦急的時候,桅杆上的瞭望手突然大叫了起來:“正北方向,出現帆影……是自己人!”


    符凱偉一激靈,連忙攀上了桅杆,果然看到北邊遠處出現了點點帆影,再用望台上的大望遠鏡一看,白底紅邊,中間繪有兩儀圖案,正是東海人獨一份的海翼帆無誤!


    那是從北清河南下的特遣艦隊的一支分艦隊,同樣以四艘河級為主力,不過並未進入梁山泊,而是在北清河上拐了一個彎,進入了汶水的北支之中。


    “好!”符凱偉一拍巴掌,從望鬥中翻了下來,對參謀們吩咐道:“特遣艦隊也到了,趕緊打出信號,跟他們取得聯係,然後即刻進發!”


    按照事先商定的計劃,北部分隊將沿汶水的北支經東平城東進,而南部分隊將沿汶水南支向東北前進。最終兩支分隊在行山口會合,前後夾擊,奪取這處關隘,將蒙軍堵在關東!


    見到北部分隊如期而至,符凱偉頓時有了一種大局已定的感覺,下達完命令之後,整個人都輕鬆了不少,在汶河號上前後溜達了起來。


    當他走到船頭,看到正在文天祥用鉛筆奮力打著草稿的時候,不禁哈哈一笑,上去打招唿道:“宋瑞……你這畫工真是進步神速啊!嗯,有名字了沒?我給你取一個吧,就叫《過梁山泊》如何?”


    文天祥在東海軍已經快三年了,名義上掛著判官的職,實際上東海商社主導的司法體係自成一體,根本不需要他插手。所以他也樂得清閑,終日遊山玩水,時常去嶗山學宮聽個新鮮,各式學問雜七雜八的都學了一點,甚至還曾經跟著周興一起去駕船捕過鯨,令人很是頭疼。不過他畢竟是天才,在文化事業上做出了不少成績,之前協助文化部編撰了一套簡化字字典,就博得了不少好評,後來又拜入趙阿洛師門跟著學畫,短短一年多竟也小有所成了。


    這次大戰,在被王同彩按著頭一連寫了幾十篇助戰的雄文和詩詞發表在報紙上之後,他終於閑不住跑了出來,求到海軍頭上,跟著來了戰場看看熱鬧。喏,於是就出現在這裏了。


    “《過梁山泊》?”文天祥聽到這個名字把筆一停,隨即仔細地嚼了起來,“此名讀來平淡,但平淡之中未必不能蘊含真意,若是寫些苦寂的詩詞,用這個名字確實能從平淡中反襯出更多的淒涼來,但現在我軍出征可是大喜事,還是別用了吧?”


    符凱偉一愣,這還真能分析出這麽多道道來?於是趕緊打了個哈哈道:“我也就是隨便一說,你還是按自己的想法來吧。哦,對了,你也別太用力了,這還隻是剛剛開始,大戰的場景還在後麵呢……”


    ……


    於是,兩支艦隊分頭並進,閃光級在前開路,河級將工況提升到了三級,船隊幾乎是以霹靂之勢出現在了汶水之上。他們的突然到達令東平守軍大驚失色,不知所措,隻能一邊緊急閉城防禦,一邊派傳騎快馬加鞭朝戰場上送信。


    但這已經晚了……


    五個小時後。


    10:23am.行山口。


    “什麽,為什麽這裏也有東賊!”


    按脫雙眼圓瞪,馬鞭不禁脫手,嘴大張著,驚恐而委屈地大吼了出來,聲音之大甚至嚇到了身邊的幾匹馬。


    在之前的大戰中,他幹脆地承認了失敗,帶著剩餘的騎兵先走一步,試圖搶先逃迴東平,之後再想別的辦法。


    沒想到,當他行進到行山口之後,看到的不是安全的城塞,而是汶水上橫行的炮艦和關隘前已經修建了一整道完善工事的東海軍。他們隊形齊整,銀甲閃耀,火炮護於兩翼……正是他最害怕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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