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1年,4月7日,膠西縣。


    “孫天和商行,膠西縣城清樂坊甲一戶,主營南北商貨,歡迎各路客商蒞臨洽談……”


    “如玉記,高密縣城正南街西七戶,主營各類瓷器。汝窯、磁窯、景德鎮,四方瓷器,粗疏精奇,應有盡有……”


    “德隆糧行,福山縣城東門街南二巷,主營糧食買賣,量大從優,可送貨至蓬萊、牟平……”


    “書香紙行,東海市城陽區白沙第二大道第一戶,主營紙墨生產,出售軟紙、硬紙、光麵紙各色優質紙張。另有上等油墨,墨色黑亮,經久不褪,可上門洽談,也可訪膠西縣城東臨河坊乙三戶……”


    “勝利建築公司,東海市勝利公社第一戶,承接各類建屋活計,另招募泥瓦匠、木匠、普工各色人等,待遇從優,有意者可……”


    膠西城北邊的大道上,一輛四輪馬車平穩地向北駛去。車頂的坐席上,張正義也不在意顛簸,拿著一本《東海注冊商標》,隨意地翻閱著。


    這本書是商務部的烏文成牽頭搞出來的,將控製區內小有名氣的商行都收錄了進來。主要目的當然是給注冊商標和注冊公司製度鋪路,但也起到了一個宣傳的作用,受到了各家商行的歡迎,即使需要每年一貫的注冊費,願意把名號留在上麵的商家仍然絡繹不絕。


    實際上,這本書也確實很有用。外來商人隻要在海關或者膠西縣買上一本,立刻就能對東海國的商業布局有個大致的了解,可以根據需要按圖索驥,找到合適的商家談生意。位列其上的商家,也因此得到了廣告收益,總體來說是雙贏的局麵。


    嗯,其實是三贏,東海商社通過這本書,既增加了一筆每年近千的收入,又對境內的商行有了更詳細的了解,以後要操作什麽就方便多了。


    昨天在海關的時候,因為辛守成納稅達到了一定級別,按照海關的激勵製度,白洛就送了他一本。當時張正義也在旁邊,一看,發現這本書印製精美,紙麵光潔,有的商家還附上了商標的圖畫,比當初商務部送統合部審核的那本可好看多了。於是起了興趣,自掏腰包買了一本,一直到今天迴了膠西,都不住翻看著。


    一陣風吹過,書頁淩亂了起來,張正義眯了眯眼睛,幹脆合上了書本,與前麵的名為“駕駛員”的馬夫攀談了起來。


    今天他乘坐的這輛馬車,不是股東專用的舒適型,而是商業運營的公共交通馬車。


    這種車由兩匹劣馬拉動,車體以木工組的標準中型四輪貨運馬車為基礎,升高了壁板,在兩側的壁板上又各設置了一條可以坐人的長木板,還在下麵貼心地設置了一個踏腳的木條,以免踩到車鬥裏的貨物。比較先進的,是有一個伸縮式的帆布雨篷,不過今天沒下雨,所以就沒拉起來。在車上能直接看到周邊的田野,如果是現代人乘坐,未嚐沒有一點野趣,但現在的人隻會嫌風大。


    這種馬車最多可以搭載十名乘客和五百公斤的貨物,實用性很強,是木工組的拳頭產品之一。


    現在張正義乘坐的這輛,車廂外麵畫了個貓頭,還寫了個阿拉伯數字“2”,坐席最前方馬夫頭頂的位置掛了一塊牌子“中央西”,正是由建設交通部運營的公共交通馬車。


    這個公共交通工程,其實最初是個軍用項目,起源於早期安全部探討過的一個“馬車機動”計劃。也就是給義勇隊配上足夠的馬車,讓他們可以快速地進行機動,從而實現戰略的靈活性。這個計劃當時並未收到重視,因為成本太高,而且當時基礎設施太不完善,如果走荒郊野路,馬車未必就比人腿快多少。


    但是隨著東海商社在控製區內大規模修路架橋,尤其是平整的三合土大道出現之後,這個思路就有實現的可行性了。在這樣的道路上,馬車相比步行有絕對的優勢,隻要平均每五人配一匹馬,就能實現一整個步兵營的快速機動,可以在兩小時內從一個據點到達相鄰的另一個據點,甚至能在一天之內從最東端的東海區到達最西邊的高密,戰略價值極高。


    這種客貨兩用馬車,就是在這個背景下設計的,兩匹馬拉一輛車就能運載一整個步兵班和大量的裝備補給,極為合用。


    隻是,這個方案仍然有不小的成本。一個步兵營,要配三十六輛馬車七十二匹馬,考慮到備用和冗餘,還不能隻設這麽點,要是配上五個營,那得花多少錢?如果是戰時,那成本再高也得搞,但是近兩年沒什麽陸上威脅,備這麽多馬不是浪費嗎?


    當然,這也隻是一麵之詞,堅持認為戰略環境險惡所以要不惜一切代價增加戰力的觀點也是有的。兩方爭執不下之時,竟被建設交通部的意外介入給化解了。


    交通部的介入起源於又一件爭執。


    從60年初開始,隨著第一條三合土道路在東海-城陽工業區之間修建完成,配合原有的東海關-即墨和即墨-城陽兩條夯土路,三點之間形成了一條三角形的閉合交通迴路,交通部於是就動了在這條迴路上運營一個公交項目的想法。


    但是,這個公交項目需要占用不少運力,大會不少人對此提出了質疑,認為需求不大,收益覆蓋不了成本,還不如繼續讓民間自行開展運輸呢。


    爭執不下之際,交通部注意到了安全部的機動計劃,雙方一接觸,立刻一拍即合。


    機動計劃的問題,在於平時馬車閑置造成的浪費;而公交項目的問題,則在於購置馬車的高成本。兩者一結合,安全部可以轉嫁部分維護成本,而交通部以低成本獲得了馬車的使用權,不正是彌補了對方的缺陷嗎?


    於是他們合夥提了一個方案之後,成本分攤,收益倍增,很快就獲得了全體大會的認可,開始實行。如此一來,安全部購入馬車和馬匹,平時交給交通部運營,而戰時交通部也要協助安全部進行運輸,這個模式就完美地運行起來了。


    今天張正義乘坐的,就是剛開通的膠西-中央西的公交線路,是高密-膠西線的延續。終點那個“中央西”是中央市西岸的意思,也就是五角堡對麵那個大沽河港口,現在有不少船隻在此卸貨,再通過陸路轉運至膠水河,如今也算個要地了。


    現在這輛車上坐了七個人。除了張正義,趙浩初也因為建設部有任務搭了他的便船迴來,現在又一起搭車,兩人坐在坐席的最前方;又有三名張正義的護衛,坐在坐席中央;最後兩人是一對父女,是真正的乘客,坐在車尾最遠處,不敢靠近前麵那些一看就不好惹的人。


    張正義和那個駕駛員聊了一會兒,問到收入的時候,他果然開始哭窮了起來:“賺錢難啊!雖然馬是商社的,但是飼料得我出。這兩頭畜生,一天怎麽也得吃三十斤草料吧?這得十幾二十文錢呢。而且走一天路,光吃草還不夠,還得喂糧喂鹽,有時候還得喂豆餅,一天差不多又得吃十斤,這可就貴了,怎麽也得五六十文吧?


    客官,看看,隨隨便便就快一百了。這又不能省,不然拉不動車,周轉少了,還是我虧。這還沒完呢,每天還有一百的份子錢,就算整天滿載也剩不下多少啊,更別說時常坐不滿了。賺錢難啊!我家裏還有……”


    現在這公交馬車雖然名為“公交”,但是和後世統一運營的模式不一樣,這車是承包出去的。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不然的話,你如何監督駕駛員?他收了錢不報,你一點辦法沒有不是?滿載才十人的小車,總不能再配個售票員吧?而且現在沒有合適的計價措施,一票到底的模式肯定是行不通的,但是分段計價又很容易被鑽空子,所以隻能讓駕駛員看著收了。


    現在公交車的運行模式基本是這樣的:


    “老鄉,去哪啊?”


    “段村,到不到?”


    “段村遠,七文,要走就上來!”


    “好嘞!”


    當初交通部在城陽區試運行的時候,先算了一下,一輛公交馬車每天大約可以跑五十公裏,假設上座率是50%,平均每公裏收費一文,那麽一天就可以收入250文,飼養成本和其它成本算100文,那麽還有150文的盈利空間,也算不錯了。商社更看重公交車的社會效應,隻要不虧本就行,所以一開始交通部給出的承包費是每天一百五十文,馬車的維護和馬匹的飼養都由商社負責,駕駛員大約能賺一百文,一個月就是四貫多,也算高收入了。


    但是實際運行起來之後,卻出現了兩個沒想到。一是沒想到這公交車竟是出奇地受歡迎,上座率遠超一半,甚至有時還出現了超載的情況;二是沒想到馬夫們為了多賺錢,拚命使用馬力,損耗很大,反正不是他們的馬。


    公交馬車的票價不算便宜,若是從城陽坐到即墨,就要十文左右。換以前,大部分百姓是寧願扛著二百斤麥子走這麽長的山路也不願意出這個錢的,但是隨著這幾年經濟的活躍,願意用錢換時間的人也增多了。畢竟他們也是會算賬的,用一點錢省下半天的時間和大量的體力,多賣點東西、多幹點活,不就賺出來了?


    城陽區經過東海商社多年經營,人員流動性很強,而且平均收入也更高,所以這公交馬車的歡迎程度超出了交通部的想象。初期投入的十輛馬車可以說供不應求,收益遠超之前的期望值,但馬匹的消耗也很大。於是交通部一麵投放了更多的馬車,一麵修改了承包製度,把包車費降到了每天一百文,但是要求馬夫自購糧草,以讓他們悠著點用馬,又列明了各種規章條例,要求他們愛護馬匹。


    這辦法不算有力,但後來看效果也算不錯,因為這馬夫收入很高,月入可達五到十貫,所以崗位競爭非常非常激烈,在崗馬夫害怕失業,因此是不怎麽敢違反規章的。


    從此公交事業進入了健康發展的軌道,交通部穩固了城陽區的線路後,又先後開通了即墨-中央市,膠西-高密的線路,其中後者格外受歡迎,因為以往這兩個地方就商業交流密切,公交線路正好滿足了需求。交通部不斷投入新車,到現在已經有二十多輛車在這裏運營了。


    到了今年,隨著中央西站地位的提升,又將這條線路延長到了中央西,投入運營的馬車總數已經達到了八十七輛,離五個營的機動能力隻差六十步之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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