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鵬飛和畢翔宇的目光瞬時轉向了門口處,唯有李韻一動不動,隻是把手裏的酒杯放在了小幾上。她已經知道來的人是誰。但隨著腳步聲的推進,卻又皺起了眉頭,因為她從中察覺到了一絲熟悉的感覺。


    “怎麽還有人來?”


    畢翔宇疑惑的問道。


    “這裏是蔣琳琳的畫舫。二位公子將這畫舫包下來的時候,她並不在太上河中。如今迴來了,自是要見麵道謝一番。”


    李韻說道。


    “太上河的姑娘不是從來不出去嗎?”


    鄧鵬飛問道。


    李韻搖了搖頭。規矩雖是如此,但具體到底是怎樣,她一點也不清楚。


    但隨著腳步聲越來越近,那種熟悉的感覺也變得愈發強烈起來。皺起的眉頭卻終於舒展開來,換做了展顏一笑。


    鄧鵬飛和畢翔宇心中倒是有些緊張……畢竟在最新的《絕春榜》上,李韻搶占了蔣琳琳的名次。雖然有自己二人在這裏,她倆應該會有所收斂,不會鬧太過分,可是其中到底有什麽因果往來,他們也不清楚。要是當真蔣琳琳不顧體麵的鬧騰起來,最後要怎麽收場還是一件麻煩事。倘若再使得李韻生氣,那鄧鵬飛先前的努力便是一場徒勞。


    若蔣琳琳無事可鬧,而李韻又因被打擾而起了爭端,卻也是無法解決,女子之間的事本就複雜多變,最難的就是夾在中間的無辜之人。


    “久聞鄧公子與畢公子大名,今日終究是得以相見!”


    門簾青動。


    人未至。


    語先來。


    蔣琳琳說完這句話,才伸手挑起門簾,輕盈的走了進來。臉上頂著精致的妝容,掛著媚笑,雙手款款垂於身側。


    “蔣姑娘謬讚了……在下二人占了姑娘寶地,卻是還望姑娘多多見諒!”


    鄧鵬飛拱手一禮說道。


    “二位公子能看上我這窮酸畫舫,才是妾身的福氣!莫要再說這等客套話!哎呀,這位想必就是李韻妹妹吧!”


    蔣琳琳說道,隨即將目光轉向了還坐在小幾邊,一身白衣的李韻身上。


    眼波流轉之間,卻是過了許多心思。


    “見過姐姐!”


    李韻聞聲而起,對著蔣琳琳行了一禮說道,麵色依舊平靜,沒有過多謙卑卻也讓人挑不出理來。


    鄧鵬飛心中緊繃那根弦卻是鬆動了少許,不過也頓感李韻此人的確是非同小可。能屈能伸,真乃大丈夫所為,李韻乃是女子,卻仍舊能將這些應付的滴水不漏,絲毫沒有任何破綻,著實是巾幗不讓須眉。


    “既然二位公子喚了李韻妹妹作陪,那妾身便也不再打擾。但請二位公子讓妾身迴房略作收拾可好?”


    蔣琳琳說道。


    她喚李韻一聲妹妹,本以為李韻會心有不甘。沒想到對方卻是老老實實的應承下來,還給足了自己顏麵。如此一來,便好似一拳打在棉花上,無處發力,既憋了氣又絲毫沒有作用,弄得蔣琳琳很不痛快,李韻如此大度了,她若再在這裏,豈不是顯得狹隘了幾分,隻得借故先行離開。


    “蔣姑娘是寶地之主,我等隻是來客。自古道理都是客隨主便,蔣姑娘不必客氣,還請不要埋怨我等叨擾!”


    鄧鵬飛說道。


    “這位是中都查緝司的劉睿影省旗,算是我的朋友,剛巧在外碰到,便一同進了太上河。”


    蔣琳琳沒有再結過話茬,與鄧鵬飛繼續客套下去,而是轉頭將劉睿影推到了台前,如此介紹道。


    “劉省旗?!”


    鄧鵬飛聽一聲驚唿。


    “鄧公子認識我?”


    劉睿影問道。


    蔣琳琳話一出口,他便有些不舒服……很顯然,這姑娘是想把劉睿影拎出來,給自己撐撐場麵。即便他鄧鵬飛是中都鄧家的大公子,但劉睿影身為中都查緝司省旗的身份也不算太差。更重要的是,蔣琳琳覺得劉睿影身邊的趙茗茗來頭更大,若也是中都人,身份地位應當不在鄧鵬飛之下。


    “劉省旗現在可是名滿中都城,天下誰人不識君啊!”


    鄧鵬飛笑著說道。


    “這……在下著實不知道自己何時有了這樣的名頭!”


    劉睿影很是尷尬的說道。


    這並不是客氣,而是他委實不知。


    自從出了中都城後,他與中都城中的往來隻有與查緝司之間的公文對接。這些文書中也不會提及他劉睿影目前在中都城中有了何等的名頭,幾人知曉。


    “劉省旗先是在定西王域大破草原王庭狼騎犯邊的陰謀,安定了定西王域的邊界五鎮。後又在歸途中率先發現草原王庭迎火部的三部公劫奪了震北王數百萬輛邊軍餉銀,並最終成功追迴。這兩件事,定西和震北王在幾日前聯名排除了鑼鼓儀仗,從西北一路吆喝到了中都城,並將為劉省旗你的功績呈遞給了咱麽擎中王劉景浩與中都查緝司掌司衛啟林。”


    鄧鵬飛說道。


    “不錯,我雖然不在中都城中,但對此事也有所耳聞!當日的中都城,卻是人山人海,將各條主路都圍的水泄不通。結果後來才知,這一行鑼鼓儀仗隻是來打前站報喜的,劉省旗卻是不在其中。眾人這才興致缺缺的散去,但劉省旗的名號已然是家喻戶曉,甚至還有人稱唿你為‘天下英雄’!”


    畢翔宇說道。


    劉睿影聽得一陣汗顏……他哪裏有這麽大的功勞?不論是在定西王域還是震北王域,亦或是博古樓中,都是被人玩弄於股掌之間。定西王霍望囂張霸道,從來未曾將他放在眼裏。狄緯泰看著拉成持重,實則野心勃勃。震北王上官旭堯,好似慵懶閑散,但又心機深沉,讓人摸不清底細。


    而且震北王上官旭堯雖然與定西王霍望同在西北稱王,但根據中都查緝司的記錄,二人卻是向來都沒有什麽交集才對。他們無論是個人性格,還是對待草原王庭以及中的股查緝司的態度都有著雲泥之別,可以說是兩個毫無交集與共同點的人。可是他倆卻因為劉睿影而排出儀仗,聯袂向擎中王劉景浩以及中都查緝司報喜,其中的內涵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趙茗茗見劉睿影有些一籌莫展,心中卻是歡喜。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時刻居安思危才是一個男人最該有的心態與品性。要是劉睿影因為鄧鵬飛和畢翔宇的一番話便喜上眉梢,難以自持,反而證明他日後無甚大出息,也會遲早身陷漩渦中,支離破碎。不過依照劉睿影當下得表現,趙茗茗卻是越來越覺得他完美!


    “二位謬讚了!身為中都查緝司中人,自是要扛起天下興亡太平於肩頭。在下位卑言輕,不敢說什麽兩腳踢翻塵世路,一肩擔盡古今愁,隻是盡所能的忠於職守罷了。”


    劉睿影頗為客氣的說道。


    蔣琳琳帶著兩位侍女在廳後的房中收拾東西,但廳中對話她卻支棱著耳朵,一字不漏的聽著。看到鄧鵬飛與畢翔宇對劉睿影的態度,她會心一笑,覺得自己著實沒有看錯人。劉睿影雖然現在隻是個中都查緝司的省旗,但卻已經立下這般大的功勞,闖出如此高的名聲與威望。假以時日,就算是升中都查緝司掌司也不是遙不可及之事。


    鄧鵬飛轉身倒了一杯酒,和畢翔宇一道,跟劉睿影喝了一杯。隨即將目光轉向了他身邊的趙茗茗與華濃二人身上。


    趙茗茗依舊是穿著在飯鋪中的那身衣裙,好巧不巧的,也是一身白色。隻不過和李韻相比,她的衣襟以及裙擺上,有些星星點點的暗紅,那暗紅不似染料,也絕跡不是什麽繡花紋路。鄧鵬飛是世家子弟,自是覺得有些奇怪,但便未多想。畢翔宇雖然早已利劍入鞘,馬放南山,但依舊是個走南闖北的老江湖。他隻看了一眼後,便知道趙茗茗衣衫上的點點斑駁是血跡,而且還是人血!


    一時間,他竟是有些激動。曾經身為武修,又行腳天下的那種久違感覺好似全都一股腦的迴來了!


    再看趙茗茗麵龐,卻是與李韻相比不逞多讓,反而更多了一層高貴。濕潤的河風透過打開的窗子吹佛進來,此刻並沒有到飄花的時間,但廳內依舊是滿室盈香。


    河風吹動了趙茗茗身上的白衣,讓那些個血跡的斑駁也變得若隱若現起來。她負手而立,就好像夏日絕峰上千載不變的積雪,一雙眼眸則好似深夜草原上最亮的星光。


    這樣一位美好的女子,著實不應該走進這畫舫裏來。因為這裏的一切,都太過於俗氣。千載不變的冰雪,就是冰雪,不需要任何溫暖。深夜草原的星光,就是星光,不需要任何燈火。當然也沒有任何溫度能夠與千載不變的冰雪所比擬。也沒有任何燈火可以掩蓋得住草原深夜的星光。


    這樣一位美好的女子,就該身披霓裳羽衣,背後映著霞光。在漫天的夕陽與飛花中,飄然而下。最好還有一隻紅頂的白鶴,一隻頭角崢嶸的麋鹿,依依跟在旁側。溫柔的風,偶然將她的發絲吹起,但永遠不至於淩亂。到了近前,她伸手輕輕一勾,手中便多出了一隻酒杯。


    若是能喝上這杯酒哪怕一口,就算是讓全天下的男人都以死為報想必沒有人會不心甘情願。畢翔宇不知道鄧鵬飛對於趙茗茗是何種感覺,但他的心裏就是這麽想的。


    “這位是我的朋友,趙茗茗。他算是我的師侄,華濃!”


    劉睿影介紹道。


    說起華濃,劉睿影還是難掩心中的愧疚之情。所以介紹時,也不如說起趙茗茗那樣幹脆利落。


    “師侄?不知師承何人?”


    鄧鵬飛詫異的問道。


    對於劉睿影,他也專門做了些了解。畢竟一個默默無聞的查緝司小吏,很快就擁有了如日中天的名聲,任憑誰卻是都忍不住要去打探一番。何況鄧鵬飛家室驚人,其父和中都查緝司掌司衛啟林還有不淺的矯情,想要知道一些關於劉睿影的情況,自是手到拈來。


    從他知道的信息中,劉睿影在此之前從未離開過查緝司,甚至從未走出過中都城半步。怎麽這出去了一趟,卻是就帶了個師侄迴來?如此頗為不同尋常的事情,當然就引起了鄧鵬飛好奇。


    至於這師承何人何派,在五王之地也不什麽避諱的事情。相反的,要若是擺了個好師傅,入了門大勢力,常人天天掛在嘴邊還嫌不夠,恨不得寫在臉上,紋在胸前。


    “他是現任至高陰陽師——太白,蕭錦侃的徒弟。”


    劉睿影說道。


    想了想,還是決定如實相告。鄧鵬飛畢竟不是外人,再者華濃的身份若是脫離了師承關係,劉睿影也著實不知道該再說些什麽。總不能說他是個山中的野小子,劍很快吧?有了蕭錦侃,這位至高陰陽的在一旁幫襯,就算日後迴了中都,卻是誰也不會對華濃有所輕視。依鄧家在中都城中的勢力,提前知道了華濃的身份,對他日後在中都城內的走動、發展也是極好的。


    “原來是蕭大師的高徒!失敬失敬……”


    鄧鵬飛和畢翔宇連忙對著華濃躬身行禮說道,他們一開始隻覺得華濃應當是劉睿影的隨從,但也看得出他決計不是中都查緝司眾人。


    這還是頭一迴有人對華濃如此前輩客氣,弄得他很不習慣,頓時不知所措的看向劉睿影。但劉睿影卻是有心讓他磨礪一番,將頭轉了過去,忽略了他的目光。華濃無奈之下,隻得胡亂的搖了搖手,說了幾聲不用,不用。


    “劉省旗竟是還與蕭大師熟識,這還真是意想不到……果然人中龍鳳結交的也是人中龍鳳!”


    鄧鵬飛說道。


    “蕭錦侃以前也是我中都查緝司中人,後來卻是因為些原因離開了。這次我奉命尋常西北兩座王域,途中遇到點事情卻是需要打博古樓中調查,沒想到時隔幾年,竟是在博古樓中與他重逢。我還隻是個中都查緝司的小吏,而他已經是至高陰陽師——太白!”


    劉睿影說的很是感慨。


    不過他的心裏這是卻在惦記著另一件事,或者說另一個人。


    可這會兒一細看,劉睿影心中卻是咯噔一下!一個名字卡在喉嚨裏唿之欲出,但雙唇開合幾次,卻就是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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