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西王城。


    定西王府中。


    霍望今日不知是怎麽了。


    一向勤勉的他,卻是到現在都沒有起床。


    他昨晚沒有喝酒。


    但這會兒卻如宿醉一般頭疼。


    要是放在先前,這些小毛病他是向來不會在乎的。


    隻是今天,他卻是決定放縱一把。


    幹脆就躺在床上不願意起來。


    隻是他心中卻有些煩悶。


    明明自己沒有喝酒,為何卻會有了宿醉的感覺?


    要早知今日會如此。


    還不如昨晚喝個爛醉來的痛快。


    自他從景平鎮中迴來之後,他倒是覺得鬆快了許多。


    並不是因為他和葉偉說了多少話。


    而是見到了一個能讓自己徹底放鬆身心的人,那些鬱結便眨眼間都消散了。


    好在最近的定西王域極為安靜。


    卻也沒有什麽事值得讓他去過多操勞。


    倒春寒雖然對耕種有些影響。


    但一年富庶一年災,這本就是老天爺的規矩。


    即便他是定西王也左右不了。


    能做的,隻有未雨綢繆。


    在富庶的年份,多積攢些餘糧。


    等著遇到今年這般天氣的時候,可以開倉救濟。


    有些受災嚴重的地方,霍望已經親自批示,每日要開粥場。


    甚至一天還開兩次。


    說實話,這還得感謝草原王庭。


    若不是他們連年犯邊騷擾。


    定西王域怎麽會有這麽齊整的人心?


    人心不齊,很多事都無法推行得當。


    隻有上下通體都居安思危,才能又如此上令下行的高效運轉。


    至少目前為止,霍望對自己的定西王域的狀態是很滿意的。


    於是,他決定給自己一天清閑。


    可是他又不知道該做點什麽。


    尚未成家。


    也沒有愛人可以交心暢談。


    自己平日裏最多的愛好,就是在王府大殿中,看著定西王域的地圖,喝著用那紅泥小火爐燙好的酒。


    但今日他卻不想去那大殿。


    不論在何時,霍望幾乎都是一身戎裝。


    雖然他有許多非常華美的便服。


    但都收在箱子裏,一次都沒有穿過。


    想到這裏,霍望覺得自己對那些衣服好像有些虧欠……


    應該一視同仁才對。


    所以他從床上起來,打開了那些箱子。


    門外的侍從聽到了屋裏的動靜,出言詢問。


    但霍望卻讓他們都盡皆退下。


    還吩咐道今日無論何時,都不要來前來打擾。


    他一口氣把十幾口箱子全都打開,把所有的衣服一件一件的拿出來,攤開。


    終於選定了一件天青色的長衫穿在了身上。


    霍望照了照鏡子。


    他也著實好奇自己穿上這樣的衣服會是一副怎生模樣。


    沒想到,竟是給他增添了幾分文氣。


    猶如一個中年教書匠。


    霍望笑了笑,覺得偶爾這樣自娛自樂一番也著實不錯。


    但他的目光卻望向了窗外。


    他想出去走走。


    沒有什麽方向,隻是漫無目的的走走。


    說起來他對自己的王城還是極不了解的。


    既然今日清閑,為何不借此機會出去轉轉看看?


    久居王府之中,難免會不食人間煙火。


    今天春光正好,暖風陣陣。


    說不定讓這太陽一曬,風一吹,就能化解了自己的頭痛也說不定。


    霍望在腰間係了一根玉帶。


    但轉念一想,又覺得有些太過惹眼。


    找來找去,卻是隻找到了一根金線祥雲帶。


    算是最為低調的一條了。


    霍望手上拿著這根帶子,心中實則還是有些不太滿意。


    躊躇間,他手腕一翻。


    忽然想到,把這條帶子反過來係著,豈不是更好?


    花紋一麵朝裏。


    這樣無論是誰卻是都看不出上麵的金線和祥雲圖,隻是一根普普通通的綢帶罷了。


    定西王域雖然偏遠。


    但在王城之中,能係的起綢帶的人還是著實不少。


    這樣既不至於太過惹眼,也不至於被那些憑衣冠下菜碟的人輕視。


    穿戴停當之後,霍望就出了王府。


    他一個閃身,人就站在了王府東側的圍牆外。


    身上沒有配劍。


    他覺得自己的雙手有些無處安放。


    往日裏,總是手中有劍的。


    現在一下子變得空落落的,也總得有個時間適應不是?


    隻好背著手,沿街向前走著。


    他心中沒有方向。


    於是決定遇到的第一個路口左拐,第二個路口右拐,以此類推。


    這樣既能避免圍著一個地方轉圈,還能曲折的前進看看自己這大好王城。


    隻是他忘記了一樣東西。


    銀兩。


    他身上沒有帶錢。


    就連同伴都沒有一枚。


    不過身為定西王的他,早就沒了錢的概念。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整個定西王域都是他的,街上晃動的人影都是子民。


    霍望上街怎麽還會想得起帶錢?


    不過這也是他頭一遭自己悄悄溜到街上。


    往日裏,身邊總是前唿後擁的跟著一大幫子人。


    這番一個人出來,倒也覺得清淨異常。


    至少自己想停就停,想走就走,隨心所欲。


    看到自己感興趣的人和事,就算是站定了腳步看他個一炷香的功夫也是無妨。


    但在以前,他卻是兩眼隻朝前。


    不敢暴露自己的任何喜好厭惡。


    因為自己多看一眼的東西,或許就能改變這事物原本的運行軌跡。


    他不想幹涉這些普通的存在。


    但他也是個人。


    是人自然也就會有喜好和厭惡。


    所以他隻能強裝淡然。


    不過今天,卻是可以把這些都拋到腦後。


    這會兒,他就在一個吹糖人的攤子前駐足觀望。


    看到那手藝人,把糖加熱後,變得粘稠。


    隨即猶如趁熱打鐵一般,嘴裏鼓著氣,手上用一柄小鑷子樣的工具。


    提,點,戳,拽。


    瞬時就把這些懶散的糖漿變成了一個個鮮活的生靈模樣。


    霍望笑了笑。


    他知道吹糖人,也見過糖人。


    但如此這般的從頭看到尾卻是生平頭一遭。


    他看了看那吹糖藝人的手。


    十指修長,很是白皙。


    畢竟這吹糖人是個靈巧的活計。


    不似其餘的力巴活,需要出死力氣。


    霍望又看了看自己的手。


    卻是發現自己這定西王的手,竟還是沒有一位吹糖藝人的好看。


    不由得麵露一陣苦笑。


    “先生,是需要糖人嗎?”


    吹糖藝人問道。


    他剛剛完成了一個‘三羊開泰’的大糖人。


    他把這糖人的吹起口紮死之後,往攤子前麵的一個條案上一插,這才騰出嘴來問話。


    “糖人好吃嗎?”


    霍望問道。


    他從沒有吃過糖人。


    “和糖一個味道,愛吃甜的就好吃。不愛吃的,會覺得膩。”


    吹糖藝人說道。


    隨即他憨厚的笑了笑。


    雖然吹糖人不費太大力氣。


    但一天到晚的都要鼓著腮幫吹起,也著實讓人不舒服。


    他揉了揉臉頰。


    從小坩堝中夾起一塊化好的糖,便又準備繼續吹起來。


    霍望很是驚奇。


    他本以為這吹糖藝人會把自己的糖人大誇特誇一番。


    沒想到竟是如此質樸的說了一句。


    這根本不是誇獎,而是每個人都知道的大實話。


    不過霍望看著他這般靈巧的製作過程,便瞬時想通了其中的症結。


    糖人的味道怕是誰都知道。


    大家感興趣的,隻是製作糖人的這番過程。


    霍望看著這位吹糖藝人連做了兩個糖人,有些不好意思。


    他覺得自己怎麽著也該買一個,當做這‘看禮’才對。


    這會兒,他才想起來自己的身上卻是一文錢都沒有。


    兩隻手在身上摸索了一番,卻是隻能尷尬的笑笑。


    “沒關係。看看也是人氣。”


    吹糖藝人笑著說道。


    霍望點了點頭。


    但在自尊心的驅使下,他卻是再也看不下去了。


    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隻好轉身就走。


    到了一個路口,本該是左拐。


    但霍望看了看左右,總是覺得右邊更加熱鬧些。


    不是因為別的。


    隻是因為右邊的吆喝聲,似是比左邊更加嘹亮。


    計劃本就不如變化。


    霍望大踏步的朝右邊走去。


    這才發現,原來隻是一個賣陽春麵的攤位。


    攤前坐滿了人,都在吃麵。


    一對看似是父女的,算是攤主。


    女兒在後麵煮麵配菜。


    當爹的在忙著上菜端麵,應付顧客。


    雖然忙的腳不點地。


    但卻是一種意想不到的充實。


    霍望不愛吃麵。


    但他也不否認,這一處攤子做的陽春麵,的確是香氣撲鼻。


    讓他這本不愛吃麵之人,都有些想嚐嚐的念頭。


    正在他安詳的看著這一切,把全部精神都沉浸其中時。


    忽然看到街頭上來了一串馬隊。


    定西王城有規定。


    街市之上,是不可縱馬疾馳的。


    但這一群人顯然無視了這一條規定。


    一個二個都是快馬加鞭的,向前飛奔。


    似是有什麽急事一般。


    霍望本以為是官府眾人,在執行什麽公務。


    但看到這麵攤上的食客,紛紛端著碗,站起身子,往牆角處靠去。


    似是在躲避著什麽。


    馬隊臨近。


    為首的人一鞭子,就把這麵攤擺在沿街的桌椅打翻。


    為得隻是給自己騰出一條路來。


    “這未免也有些太過霸道了……”


    霍望自語了一聲。


    “怎麽,你不是王城中人?”


    旁邊的一位食客聽到了霍望的自語,端著麵碗問道。


    “我……剛來!”


    霍望略有遲疑,隨即撒了個謊。


    “那難怪你不知道了……”


    這名食客說道。


    隨即又低下頭去,吃起了自己碗中的陽春麵。


    霍望本以為他會給自己有所解釋。


    但現在卻是也不好打擾別人吃麵。


    隻能搖了搖頭,繼續往前走去。


    看來這王城之中,還是比自己想的要複雜的多。


    霍望閑適的心境,也被方才那馬隊的領頭人,一鞭子抽沒了。


    這會兒卻是煩悶之感又湧上了心頭。


    他原地踱了幾步。


    索性掉頭,朝著那些馬隊前行的方向走去。


    他走的不快。


    自是趕不上那些人快馬加鞭。


    但隻要大致的方向是對的,總是能尋到些蛛絲馬跡。


    畢竟這還是定西王城。


    他霍望也想看看究竟是誰,是什麽勢力,竟是如此的肆無忌憚。


    以至於讓老百姓們都見怪不該,司空見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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