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托皇兄們的福。」八阿哥一時謙虛,說話也沒太在意,三阿哥便哈哈大笑,道,「傻子,生兒育女的事,怎麽好托福我們?若是與我們相幹,天下豈不是亂了?」


    說著便要看看小侄兒,胤禩笑得尷尬,自己果然是忙得有些糊塗,又想正好以這個為藉口,能讓妻子別再獨自守著孩子,她神神叨叨的模樣,叫人看得心裏發怵。便欣然答應,引著二位兄長,去看一看他好容易得來的兒子。


    但小孩子出生不久,他們這些粗大的男人,什麽也不懂,雖然家中都有孩子,幾時輪到他們費心照料,看到棉花似的小嬰兒,連下手抱一抱都不敢。隻是見這孩子天庭開闊,便誇讚是有福之人,之後在別處歇著,又有其他大臣到訪,眾人且坐著一起說說話。


    而大阿哥來,另有目的,近來他和老八雖往來不多,可並沒有真正撕破臉皮,家中福晉時常往來,張格格這次有身孕後,大福晉沒少照應,兄弟倆的關係不怎麽樣,兩府之間看著卻很熱絡。


    這會兒大阿哥藉口有事兒要先走,讓三阿哥與幾位官員繼續吃酒,眾人起身相送,胤禩親自將大阿哥送到門外,沒想到與大阿哥獨處時,被問:「聽說弟媳婦有相熟的道長?」


    胤禩心裏有些提防,且道:「隻是她經常去燒香,相熟也不至於。」


    大阿哥道:「家裏最近有些鬧騰,你幾位小嫂子總說撞見不幹淨的,廟裏大和尚我也請過了,總是不消停。心想或許他們不是一個道上的?想麻煩弟妹替我問一問,或是請寄幾道符,好讓我貼在家裏鎮宅。」


    胤禩嘴上道:「這個不難,過幾日讓您弟妹親自請到府上去。」但心裏卻犯嘀咕,這種事何必在他們家轉一道手,女眷們自己走一趟,比什麽都強。


    兄弟倆在門前分別,胤禩迴身時,卻見三阿哥也出來了,他迎上去問怎麽要走了,三阿哥道:「皇阿瑪明日問治準噶爾部的方略,我怕今天吃多了酒明天說不清楚,老爺子如今脾氣不比從前了,也不給咱們臉麵,看不順眼當庭就罵,前幾天四阿哥又被他責備,訓得龜孫子似的,想想真憋屈。」


    胤禩稱是,便客氣地送走三阿哥,之後九阿哥十阿哥過來,總算有人幫著他應付客人,到夜裏家中才安寧,時不時聽見嬰兒啼哭,讓疲憊的胤禩也露出幾分笑容,他桌上正擺著幾篇文章,都是明日要呈送給皇帝看的治準噶爾部方略,這迴每個皇子都有份兒,明天皇帝看過後,孰優孰劣當場就能見分曉。


    胤禩必然沒什麽擔憂,兩個弟弟卻不擅長這些,他已派了幾位門客幫他們把關,此刻粗粗看著,總算能唬人。他在稍稍添幾筆,吩咐他們:「再謄抄一份吧,我添加之處務必背熟,整篇都背下來才好,皇阿瑪精明得很,明天問話時你們但凡支支吾吾,他就知道另有槍手了。」


    十阿哥在門前剝核桃吃,將手裏的殼兒拍幹淨,急匆匆過來拿了,胤禩蹙眉,無奈地嘆:「那是胤禟的。」


    九阿哥過來接過自己那一份,正好傳來嬰兒的哭聲,他笑道:「這小子,嗓門那麽大,將來一定有福氣。」


    胤禩笑笑不語,把自己那一份方略拿出來,再看了幾遍記在心裏,也著手另謄抄一份。他好了,九阿哥也好,十阿哥還在磨蹭,兩人便到一旁說閑話。隱隱聽著嬰兒哭聲,九阿哥輕聲問:「八嫂是不是不能再生養了?」


    他們兄弟間,也不必隱瞞什麽,胤禩頷首道:「她身子不好。」


    九阿哥便說:「也好,將來您再要冊立太子,能看準了苗子,別像皇阿瑪似的,生了個嫡子了不得了,現在卻成了麻煩。」


    胤禩淡漠地說:「你想得太遠了。」


    九阿哥冷笑:「老爺子有年紀了,這陣子太醫就沒斷過,再強的身子骨也有老的那天,他真要死了又不是我們的錯,可這江山總要有人繼承下去。」


    胤禩微微皺眉,往外看了眼十阿哥,見他還在謄抄背誦,才與弟弟繼續道:「到底是我們的阿瑪,盼他長命百歲才好,你說這種話就沒意思了。」


    「什麽阿瑪,他可沒把我們當兒子。」九阿哥憤憤道,「有事鍾無艷,無事夏迎春,那些小的才是他的兒子,你看他現在出入都帶著小十八,丁點兒大的小東西,寶貝得跟當年太子似的。那些個狐狸精生的,才是他的兒子。」


    忽聽得外頭十阿哥又「啊呀」了一聲,胤禩趕緊出來看,果然十阿哥又抄錯字了,幹幹淨淨一片文章裏,要塗黑幾個墨點,誰會把這種東西呈送給皇帝,看看邊上抄壞了七八本摺子,十阿哥把筆一撂,罵道:「我幾時寫過這麽長的摺子,煩死個人了。」


    胤禩卻把這份遞給他,溫和地說:「繼續寫下去吧,這樣看著才像是你寫的,倒也不錯。」


    九阿哥也覺得有道理,讓弟弟再耐心些,他突然想起來,問八哥:「十四可有來問過你,他現在出入理藩院,倒是比我們還了解蒙古各部,阿靈阿那個老東西,十弟這嫡親的外甥不幫,有什麽事,隻管先告訴十四,都快成烏雅家的奴才了。」


    胤禩笑道:「可十四不也立刻來告訴我們了,眼下挺太平的,你不要總是諸多不滿,十四身份本就尷尬,能這樣對我們,算不錯了。」


    十阿哥拿筆蘸飽墨汁,哼笑:「八哥您總不會因為他救了您一次,一輩子都讓著他吧?」


    胤禩看看兄弟兩個,沒有言語。


    隔天一早,幹清門聽政後,以太子為首,大阿哥到十四阿哥,所有成年的皇子烏泱泱地站了一屋子的人,分別遞送上各自所寫的治準噶爾部方略,皇帝一篇一篇看過去,就要小半個時辰。


    阿哥們先頭在幹清門聽政站了一早上,這會兒又跟著傻站,如十阿哥,早就不耐煩了。


    梁公公帶著太監伺候在外頭,豎起耳朵時時刻刻聽著門裏的動靜,上迴皇上把四阿哥罵得狗血淋頭,他沒來得及稟告給德妃娘娘,這次生怕又出什麽事,一時一刻都不敢耽擱。


    永和宮裏,嵐琪穿戴整齊要去寧壽宮,一會兒侍奉太後到毓慶宮看望新出生的孩子,這些年太子雖不如意,但後宮對待東宮的態度,從未改變,太後很好地起到了協調的作用,有她還看重太子,旁人也不敢輕易怠慢東宮。


    她剛到門前,就見梁總管的小徒弟跑來,嵐琪笑道:「又有什麽新鮮事兒?」問著話,才想起今天皇帝要問兒子們要緊事,那小太監則說:「皇上剛才誇十四阿哥了,還讓十四阿哥開春跑一趟蒙古。」


    嵐琪嗔怪:「這事兒急著來告訴我做什麽,你師傅太小心了。去告訴梁總管,我不要知道這些事,隻要皇上動怒的時候來與我說,不論是對哪位阿哥或大臣,我關心的是皇上的身子。」


    那小太監呆呆地聽著,嵐琪嘆氣,怕他又傳不準確,讓紫玉跟著走一迴,便轉身往寧壽宮去。


    不久後一行人浩浩蕩蕩來了毓慶宮,太子妃帶著諸位側福晉侍妾在門前跪迎,而後攙扶太後進門,嵐琪與佟貴妃結伴走,悄悄將毓慶宮打量了一番,這裏沒事兒她們從不來,都記不得上迴踏足是什麽時候,隻覺得和從前的印象一樣,角角落落都富麗堂皇,縱然毓慶宮建成多年,也沒有陳舊的痕跡。


    佟貴妃在嵐琪耳畔說:「我聽說毓慶宮的開銷,夠宮裏好幾位娘娘的了?」


    嵐琪搖了搖頭:「我沒算過,毓慶宮與咱們,一向是分開的。」


    眾人在暖閣裏圍坐,逗著孩子說著家常話,太子妃沒有了從前張揚的精神氣,可待人接物還是那般高貴從容,嵐琪至今還記得玄燁曾說兒媳婦是個好孩子,看在她的麵上都不會太虧待了太子。


    心中唏噓時,門外有下人匆匆來請太子妃,她尷尬地辭過太後到門外,嵐琪正好坐在最外頭,她不經意地轉過臉瞧,正好揚風掀起門簾,露出太子妃沉重的神情,不知她在說什麽,嵐琪很快就轉過了目光。


    等他們從毓慶宮散了,伺候太後迴去歇著,再與佟貴妃出來時,卻是佟貴妃手底下的人來說:「迴稟娘娘,幹清宮那兒散了,諸位阿哥已經出宮。今天萬歲爺誇了十四阿哥、八阿哥、九阿哥,還有四阿哥。」


    佟貴妃笑罵:「我隻問你四阿哥,你卻最後才講,非要急死我不成?」


    嵐琪有些訝異,佟貴妃則道:「上迴胤禛到底做錯什麽了,被皇上那麽訓斥,你這個做親娘的一點兒都不心疼嗎?傳了好幾天你都不聞不問,我可看不下去,胤禛是姐姐的命根子,她不在了,你又不管,我可不能讓他白白被皇上欺負。」


    嵐琪失笑,且道:「是我額娘和阿瑪相繼離去,我心裏難受,根本顧不上那孩子了。反正皇上還能罵他,好歹沒不管不是,罵一罵這不就是長進了?」


    她們本不多事,可那小太監卻說:「今天太子惹怒了皇上,聽說那桌子拍得震天響,外頭的人膽都嚇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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