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貴人怔怔地搖了搖頭,他的祖父索尼早在康熙六年就過世,她那會兒還沒出生呢。


    溫貴妃又問她:「那赫舍裏皇後呢?」


    平貴人越來越窘迫,依舊是搖頭,她和姐姐雖然見過,可她當初還是個奶娃娃,所以在她的記憶裏,從沒有姐妹相見的景象。


    溫貴妃冷幽幽一笑,再問她:「開國五大臣是哪幾位,妹妹可知道?」


    「臣妾……」


    「佟嬪,你知道嗎?」溫貴妃卻突然不要平貴人迴答。


    佟嬪嚇得戰戰兢兢,低垂著腦袋說:「娘娘的祖父額亦都大人,是開國五大臣之首,太祖皇帝視額亦都大人為莫逆之交。」


    平貴人難堪地抿著唇,溫貴妃卻問佟嬪:「還有呢?」


    佟嬪很是為難,已經有些說不出話了,邊上覺禪氏便替她繼續說:「另外四位大人,分別是費英東、何和理、扈爾漢、安費揚古。」


    貴妃出身鈕祜祿氏,其餘四大臣則分別是瓜爾佳氏、董鄂氏、佟佳氏、覺爾察氏。鈕祜祿皇後臨終前曾對嵐琪說她是後宮裏出身最尊貴的女人,說鰲拜嘲諷赫舍裏皇後乃滿洲下人之女,不配做大清皇帝的皇後。鰲拜出自瓜爾佳氏,自然看不起索尼之輩,如今平貴人處處自恃高人一等,追根溯源,在溫貴妃麵前,根本不值一提。


    不怪溫貴妃會對覺禪氏說,要平貴人迴去掃掃祖宗牌位,認清自家門楣了,此刻她故意哦了一聲:「原來平貴人的爺爺,不在其中。」


    平貴人已是十分難堪,溫貴妃沒再繼續為難她,她還滿心要在這裏等一等皇帝,伸手指了指佟嬪:「帶平貴人迴去吧,她看著臉色不大好,園子裏風景雖美,總有花粉柳絮,別染上了不舒服。」


    佟嬪領命,讓平貴人跟她走,小赫舍裏滿麵不服氣,可又不敢對溫貴妃胡言亂語,被身邊的宮女一左一右架著走開,溫貴妃瞧著她離去,冷冷地說:「她姐姐讓我姐姐傷心了一輩子,虧得我姐姐善待太子,到頭來還被她這樣嗤笑。」


    覺禪氏立在一旁不言語,又聽溫貴妃吩咐冬雲:「看著點兒儲秀宮的動靜,她口出狂言侮辱我姐姐,我就不能饒她,哪怕是為姐姐出口惡氣也好。」


    覺禪氏起先還想不到溫貴妃要冬雲盯著儲秀宮做什麽,她隻是想讓這兩個人對立起來,誰料兩日後皇帝又一次翻平貴人的牌子,傳旨的太監還沒走開,溫貴妃就親自到了儲秀宮,她竟是對來傳旨的太監說:「怎麽這樣巧,今天才和平貴人說,要一起為太後抄經的,許了佛祖的事可不敢欺瞞,公公迴去稟告皇上,再翻別的牌子吧。這幾日平貴人都要和本宮抄經,為太皇太後和太後祈福,讓內務府不必呈平貴人的綠頭牌了。」


    一句許了佛祖的事不敢欺瞞,又是為太皇太後、太後祈福,來傳旨的公公不敢違逆,把話傳到皇帝那裏,玄燁似乎還挺高興,許久不過問溫貴妃的事,今天竟還特別賞賜了筆和紙,這可把貴妃高興壞了,她心裏覺得皇帝一定不喜歡平貴人,自己為他這麽一攔,中了皇帝的心意,似乎難得也做了件讓皇帝高興的事。


    如此一來,溫貴妃更加放心大膽地折騰平貴人,到底一個是貴妃,一個隻是區區貴人,一直以來宮裏幾位娘娘都懶得和囂張的平貴人計較,而今溫貴妃真和她計較起來,小赫舍裏毫無反擊之力。


    而那天代替平貴人去幹清宮侍寢的,是景陽宮的萬常在,內務府第二天就記了檔,平貴人氣得幾乎嘔血,想想如果溫貴妃沒壞她的好事,昨夜就是她和皇帝纏綿春宵,現在卻被個小常在代替了,她至今還是完璧之身。


    小赫舍裏本該風風光光入宮,誰料受了大挫,隻得了貴人之位,自己不甘心硬是在宮裏高高抬起頭,如今卻被溫貴妃死死壓製住,她也曉得溫貴妃並不是在這宮裏如意的人,就覺得是不是自己在儲秀宮住著離她太近了,她礙著皇貴妃不能欺負佟嬪,就跑來欺負她。


    之後的日子天天抄經,抄得手酸眼花,平貴人再也熬不住,一心想擺脫溫貴妃的束縛,這日便與佟嬪說,總覺得儲秀宮的風水不適合她,想遷去別處居住,哪怕紫禁城裏偏僻的小院落也無所謂,就覺得儲秀宮呆不下了,不想也害了佟嬪跟著倒黴。


    佟嬪又意外又驚喜,麵上客氣地挽留她,再順著她的意思說幫忙去上頭問問,換住處本也不是什麽難事,隻要有個說法就好,既然是風水衝著了,換了地方對大家都好。


    佟嬪能問的人,當然是自家姐姐,現在是平貴人自己要走,她完全可以求姐姐點頭,第二天便興奮地要出門去承幹宮,玉芝給她穿戴衣裳時,也歡喜地說著:「覺禪貴人真是有辦法,幾下功夫就把平貴人趕走了,要是平貴人長久地住在這裏,咱們可真沒好日子過。要說僖嬪娘娘性子挺厲害,而且也是姓赫舍裏的,雖然不是一族,五百年前是一家嘛,讓她跟僖嬪娘娘去住好了。」


    佟嬪笑道:「管她去哪裏住,隻要別纏著我就好了。」


    主僕倆得意忘形,不知隔牆有耳,窗外頭平貴人帶著抄好的經書要拿來給佟嬪送去鹹福宮,那麽巧將玉芝的話聽得清清楚楚,原來這些天鬧的事,全都是算計好的,原來她們一個個都在算計她,那個覺禪氏還真看不出來,不僅長得好,腦袋也好使。


    心高氣傲的平貴人哪裏受得了這份窩囊,還真把她們赫舍裏氏當棒槌了嗎?便不急著衝進門去和佟嬪理論,默默退下從長計議,既然這些人都不讓她好過,也別怪她不客氣,她們家有太子在宮裏,這宮裏頭多多少少人是為她們家做事的,那個覺禪氏算什麽東西,出身低賤又無寵,還能翻出天麽?


    之後幾天,佟嬪隻看到平貴人安心在屋子裏抄經書,求姐姐答應讓她搬家的事也總沒個下文,擔心平貴人又要反悔不想走,果然怕什麽來什麽。


    這日她從承幹宮失望地迴來,平貴人送抄好的經書給她,說口渴想在佟嬪正殿裏討杯茶喝,佟嬪讓玉芝奉茶,自己客氣地說:「太後這幾日有些咳嗽,皇貴妃娘娘說暫時別添什麽事讓太後操心,過幾日太後娘娘鳳體痊癒,就替妹妹問問宮裏可有風水好的殿閣,讓你搬出去。」


    平貴人卻一手支著下巴,一手撥弄茶碗蓋,在瓷器刺耳的摩擦聲裏說:「臣妾不想走了,儲秀宮風水就很好,宮裏再沒有比這裏更好的去處。」


    佟嬪愣了愣,心裏突突直跳,怨姐姐不早早答應她,麵上則問她:「是不是怕麻煩?不礙的,我反正時常也要去承幹宮請安。」


    平貴人幽然一笑,啪的一聲將茶碗蓋合上,對佟嬪道:「隔壁覺禪貴人走了,咱們就清淨了呀,再沒什麽人挑唆我們姐妹關係,咱們就能好好相處了。」


    佟嬪聽得雲裏霧裏,隻會尷尬地笑,又不知該怎麽問她,越看她陰瑟瑟的笑容就越覺得慌張,實在熬不住想問時,玉芝慌慌張張進來,似乎有什麽話不想再平貴人麵前說,而人家也料到該有消息傳來了,起身輕輕一甩手裏的帕子,便揚長而去。


    玉芝這才告訴佟嬪,覺禪貴人被侍衛在禦花園拿住,懷疑覺禪貴人與侍衛苟且,現下人被扣住了,正等著上頭訊問發落,具體的也不知道,宮裏都傳瘋了。


    佟嬪怔怔地看著玉芝,想到剛才平貴人那番話,她突然明白這到底是怎麽了,可她是怎麽知道的,她怎麽看出來自己和覺禪貴人聯手算計她?


    隔牆有耳的事,平貴人不說佟嬪就一輩子也想不到,而此刻宮內瘋傳鹹福宮覺禪貴人嫌疑與侍衛苟且,妃嬪私通是死罪,可絕不會因為「私通」而死,皇家會給她一個正常的死法,隻要定下了罪名,她就沒得翻身了。


    消息傳開時,榮妃正和惠妃核對六宮入夏準備的用度開支,這件事傳到跟前,兩人都傻眼了,按理說她們管著六宮瑣事,對妃嬪的管束也在她們的職責之下,如今鬧出這樣的事,而且還傳得沸沸揚揚,皇帝那兒不得雷霆大怒,太皇太後和太後也不會給她們好果子吃。


    惠妃恨恨道:「她好端端的,怎麽會鬧這種事?」一麵罵著,一麵心裏猛然驚悚,難道是容若?難道是她和納蘭容若的事被揭發了?可容若不是普通侍衛,難不成這個侍衛幫容若私相授受?各種猜忌在惠妃腦袋裏盤旋,頭一樁要緊的,就是絕對要和自己撇清關係。


    這件事現下交去了承幹宮,兩人匆匆趕來,榮妃進門前瞧見佟嬪慢吞吞地走在拐角處,剛想等一等,惠妃卻急著讓她進去,這邊佟嬪走到門前,臉色慘白如紙,玉芝跑上去問了承幹宮門前小太監幾句話,急匆匆跑迴來說:「主子,德妃娘娘還沒到。」


    佟嬪怔了怔,紅唇微動說:「會不會在慈寧宮啊?」


    「不管在不在,去瞧瞧就知道了。」玉芝拉著主子走,兩人過承幹宮而不入,徑直往永和宮來,沒想到運氣那樣好,德妃今日沒去慈寧宮,這會兒宮裏鬧得沸沸揚揚時,她正在和六阿哥睡午覺。


    佟嬪立刻讓門前的人去通報,永和宮的人很有禮貌,不敢怠慢了佟嬪娘娘,話傳進來,正好嵐琪也醒了,環春來侍奉她洗漱,將外頭瘋傳的事說了,果然嵐琪和惠妃一樣,本能地想到納蘭容若,心裏驚得突突直跳。


    再等佟嬪進來,嵐琪客氣地讓她坐下,卻見佟嬪撲在她膝下哭道:「娘娘,您救救覺禪貴人吧,都是我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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