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事,是不是沒在宮裏傳揚開,我瞧她們今天都客客氣氣的,本以為要見到一張張幸災樂禍的臉。」溫貴妃莫名生出一分得意,「本來也是,那種事傳出去,誰都沒臉麵,我就知道他們不能把我怎麽樣。」


    覺禪氏心知貴妃毫無反省之意,這些話自然要順著她的心思來說,但剛才計上心頭的事一直在腦中盤算,便接著貴妃的話道:「臣妾沒聽說宮裏有人對您說三道四,近來宮裏熱鬧的,是那位平貴人。」


    溫貴妃皺眉:「赫舍裏皇後的妹妹?皇上喜歡她?」


    「倒不見得,至今未翻過牌子。」覺禪氏暗暗定下心,笑道,「您也提起來就說是赫舍裏皇後的妹妹,她也這樣看自己,聽說雖隻是個貴人,卻處處覺得高人一等。」


    溫貴妃不屑:「不過是個貴人。」


    覺禪氏麵不改色,依舊平常地說著:「聽講就是為此憤憤不平,說她是赫舍裏皇後的妹妹,是太子的親姨母,哪能是宮裏其他做妹妹的能比的。」


    貴妃眉頭一挑,冷笑道:「其他做妹妹的?」


    「臣妾也是聽香荷胡亂說的,娘娘別往心裏去,平貴人年輕難免心高氣傲,咱們不去親近就是了。」覺禪氏以退為進,等著貴妃主動來問她。


    「她是不是覺得,她姐姐是原配皇後,我的姐姐是繼後,就不能比?」溫貴妃眼中寒氣逼人,鄙夷地說,「她也不把自家祖宗牌位掃一掃,瞧瞧她們家的門楣,配得上和我們鈕祜祿家說話麽?」


    覺禪貴人心下一定,決定不再繼續,先緩一緩才好,便勸貴妃要心平氣和,別傷了肚子裏的孩子,之後說些別的話扯開話題,溫貴妃念叨最多的,自然還是她有沒有真的被皇帝厭棄,覺禪氏耐心地哄著她安撫她,如今要為佟嬪謀一個安逸,多費點心思也無妨。


    轉眼已是三月初,春暖花開,禦花園內奼紫嫣紅,往年春裏都會定下聖駕於何處消暑,今年也不例外,皇帝擬定五月末或六月初赴盛京,消息傳開,妃嬪中自然有人盼著要隨駕去避暑,但今年還有新人在,隨駕的位置比往年更稀缺難得。


    嵐琪這邊早早就說不去的,她要留在紫禁城陪太皇太後度夏,皇帝去盛京,也非真的怕熱去那裏貪圖安逸,自然有蒙古各部的大小事等著他去處理,她說是去了那邊玩不好又惦記宮裏,很沒意思。太皇太後拗不過她,且依賴她在身邊,這迴就沒催著嵐琪一同去。


    至於皇帝,雖然希望嵐琪能陪在身邊,可祖母年邁,除了嵐琪他不放心交付給任何人,唯有和她說定將來好好補償她去別的什麽地方走一遭,這次夏天就委屈她不隨行。如此一來,德妃不去避暑的消息幾乎是確定了的,妃嬪之中無不因此歡喜,最得寵的德妃娘娘不在,像之前在木蘭圍場一樣,其他女人就有機會能接近皇帝了。


    而就在三月初,一直被皇帝冷落的平貴人終於有機會進了趟幹清宮,雖然沒有真正意義上的侍寢,好歹和皇帝說上話了,到底是年輕漂亮的人,至少那一晚沒讓皇帝討厭她。早在家裏就被家人教導如何才能取悅帝王,雖然在妃嬪之中她顯得難以相處,麵對皇帝,絕不會是那副嘴臉。


    可即便如此,皇帝對她還是淡淡的,不僅不怎麽提起她是赫舍裏皇後妹妹的身份,甚至完全忽視了這一點,那一晚平貴人覺得,皇帝隻是把她當個普通的女人,家人明明說皇帝對姐姐情深意重,會因此高看她一眼,可她入宮以來,沒有一件事與家人所說相符,她的驕傲她的尊貴,根本可有可無。


    這件事上,覺禪氏花了點心思,先請佟嬪忍耐幾天,再讓香荷她們在宮裏傳些笑話,說平貴人好容易侍寢,卻被原封退迴,對於妃嬪的chu夜來說這是奇恥大辱,新入宮的幾乎都在檔了,平貴人還是空空一張白紙。


    果然受辱的人難以承受,平貴人天天在儲秀宮發脾氣,關起門來打打罵罵,外麵的人不知道,裏麵的人也不敢丟臉地往外傳,鬧得佟嬪都有些受不了了,可她信著覺禪貴人的話,咬牙忍耐著,終於等到覺禪氏授意她之後該如何做,為了能一勞永逸地把小赫舍裏趕出去,她壯著膽子照她的話去做。


    這天風和日朗,平時想去園子裏逛逛,怕風大揚起花粉柳絮,難得今天舒適愜意,覺禪氏便請溫貴妃去園子裏走走。溫貴妃近來都懶得在人前出現,雖然她沒有反省之意,心虛總是難免的,本是不想去,可覺禪氏一句:「聽說皇上近來時常會去走走,每天若不派人就是親自去折幾支花送到慈寧宮供太皇太後賞玩。」


    溫貴妃果然心動,她好久沒再見過皇帝,即便害怕被他厭棄,總想再親眼見見再親口問問,聽得能在禦花園和皇帝不期而遇,就被說動了。


    覺禪貴人心中暗嘆,真不是她有多聰明,而是對於欲望強烈的人來說,任何一點點的希望,都會被他們視為救命稻草,溫貴妃早已深陷沼澤,隨便一句話她都會緊緊拽在手裏。


    貴妃本要帶十阿哥一同去走走,想著若是遇見皇帝,看在孩子的份上人家多少能對自己客氣些,可小阿哥卻貪睡,出門時睡得很沉根本弄不醒。又再矛盾是否要帶著覺禪氏,但想多一個人在,即便皇帝真的討厭她了,也不至於當麵甩臉色給她,所以即便認為覺禪氏入園會讓百花都失了光彩,還是把她帶上了。


    覺禪氏提醒她不要帶太多人隨行唯恐驚擾聖駕和皇上錯過了,於是隻有冬雲和香荷跟著她們,靜悄悄地就進了園子。


    而在那之前,佟嬪已經照覺禪氏說的,軟磨硬泡地把平貴人也帶了進來,貴妃一行入園子不久便看到她們在亭子裏歇著,覺禪氏故意道:「不曉得平貴人她們,是不是也在等皇上。」


    溫貴妃立刻皺眉頭,帶著她往這邊來,想以貴妃之尊趕她們走,行至亭子下,但聽裏頭平貴人抱怨:「皇上真的會來嗎,我們都坐了半個時辰了。」


    佟嬪因與她對坐,她背後的動靜早就看在眼裏,知道溫貴妃走近了,心裏噗噗亂跳,還是鼓起勇氣開始把話題拋給平貴人,說的話都是覺禪氏教她的,提起太子,佟嬪心裏顫悠悠地說:「太子從前在鈕祜祿皇後膝下撫養,聽說皇後是為了救太子才沉入冰湖,因此染病不治身亡,上個月皇後忌辰,太子前往祭奠,聽說太子又在陵前落淚了。我沒趕上當年的光景,可是宮裏人都說皇後和太子感情深厚,如此看來,還真是很深厚。」


    平貴人果然很不屑,嗤笑一聲:「若非我太年輕,不然早早入宮,必然是我來撫養太子,又怎會有鈕祜祿皇後什麽事?再說太子那會兒才多大,能記住多少事?」


    佟嬪笑道:「太子終歸要皇後撫養才行的。」


    「那是當年沒人能和她爭,皇貴妃那會兒不是太年輕麽?」平貴人傲氣十足,察覺到自己忽略了佟嬪的姐姐皇貴妃,總算還客氣了一句,但轉眼又厭惡地說,「姐姐可不要再提什麽皇後為了救太子才染病的話,弄得好像咱們太子害死了鈕祜祿皇後,幹嘛要讓他一個小孩子背負這份責任,該忘記的事就該忘得幹幹淨淨,提起來做什麽?」


    佟嬪心裏聽得直發慌,猶豫著是不是別讓平貴人繼續說下去,可人家越發變本加厲地說:「若不是鈕祜祿皇後自己生不出,她也不會對太子好,假惺惺地做出慈母的樣子,騙得全天下的人。」


    這些話一字不差地進了溫貴妃的耳朵,姐姐昔日對她疼愛有加,她也親眼看到姐姐和太子如何母子情深,她相信太子多少還記著一些,她相信太子如今的眼淚是真情實意,可到了小赫舍裏的嘴裏,怎麽就變得那麽難聽,她一個什麽都沒經歷過的人,憑什麽在這裏大放厥詞?


    覺禪氏猜到平貴人會對佟嬪拋給她的話題不屑,也沒敢想她能說出這麽難聽不敬的話,她怎麽會曉得,當日平貴人對索額圖說,在佟嬪麵前喊打喊殺都不怕,所以會對佟嬪毫無顧忌,也看得出來她把佟嬪吃得死死的,料定了她不敢去找皇貴妃搬弄是非或求助。


    正想這些,身旁的人往前走了,覺禪氏趕緊跟上來,便聽溫貴妃冷聲道:「皇上都年年叮囑太子祭奠鈕祜祿皇後,怎麽平貴人就覺得不該提起來呢?平貴人是覺得皇上的旨意有偏頗,不如本宮領你去幹清宮,你把這些話,再對皇上說說?」


    亭子裏的人乍見貴妃出現,都驚得臉色煞白,平貴人欺軟怕硬,溫貴妃真冷臉這樣說她,她就慫了。


    溫貴妃瞪著她,一麵嗬斥佟嬪:「你怎麽教宮裏人規矩的,見了本宮不用行禮?」


    佟嬪趕緊請安,她一屈膝,平貴人也隻有跟著跪下來,溫貴妃扶著冬雲在凳子上坐下,抬手讓佟嬪起來,卻不許平貴人動一動,冷冷含笑問她:「你見過你爺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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