嵐琪迴過神,自然不敢說出心事,隻笑著敷衍玄燁:「臣妾還是頭一迴見皇上這樣抱著小阿哥,看得癡迷了。」


    「都做額娘的人了,還傻乎乎的。」玄燁愛嗔,轉身示意乳母們上來,讓他們把小阿哥抱迴慈寧宮,自己則挽著嵐琪在城樓上逛了逛,再一起下來分坐暖轎迴了幹清宮。隻是才進宮門外頭就有摺子遞進來,有上書房大臣等著見皇帝,一時閑暇也沒有,嵐琪獨坐在暖閣裏等了好些時候,再後來李公公便來請她,說皇上這邊忙不過來,請德貴人先迴去。


    兩人終究是沒能好好說上話,不過在午門城樓上也說了不少,雖然幾十天沒見麵,皇帝對自己的一切卻了如指掌,連她發脾氣哭鬧的事也知道的一清二楚,小貴人才曉得自己在人家心坎裏好好窩著,是玄燁真的太忙。


    「德貴人,封印的日子已經定了,奴才已經派人去園子裏打點,就等著皇上和您過去住幾天呢。」李公公安撫著德貴人,將她送到門外,一邊讓小太監壓轎,一邊親手攙扶德貴人上轎子,嵐琪感慨時光匆匆,她還清楚地記得自己還是宮女那會兒和李公公說過的幾句話,轉眼她連小阿哥都生了,是做額娘的人,而李公公年歲也漸漸長了,瞧著兩鬢越多白髮,不禁心疼說,「公公也要保重身子,皇上身邊離不開你呢。」


    李公公笑道:「奴才沒有別的能幹,就是身子骨還很硬朗。」


    「我那兒有家裏送來的野山參,我還年輕不敢大補,迴頭讓環春給你送來,閑來泡茶喝也好。」嵐琪說著進了轎子,暖轎緩緩離了幹清宮,小貴人坐在裏頭身子一軟,想起方才種種,心裏滿滿的。


    本以為再見玄燁會滿腹感慨,可兩人宛若十幾年老夫老妻似的,一點沒有久別重逢的味道,嬉笑說話還是從前的模樣,但他又對自己身上一絲一點的變化都看在眼裏,捏著手說皮膚更細嫩了,挽著腰問怎麽纏了又硬又厚的東西,還比了比身高說她怎麽又長高了,小貴人才笑說孕中穿軟鞋顯得矮一些,如今穿迴花盆底子才看著高了。


    皇帝很忙,可細心的事兒又讓人覺得不可思議,他甚至知道小阿哥一天要吃幾迴,知道他幾時醒著幾時貪睡,嵐琪依稀記得佟貴妃生辰那天,皇帝還自責對孩子們疏忽,也不曉得如今他是對每個孩子都關心了,還是隻看重自己的小阿哥,而方才皇帝抱著兒子在城樓君臨天下的模樣,此刻想起來還是心裏突突地跳。


    她晃了晃腦袋,叮囑自己:「不要胡思亂想,孩子能平安健康就是天大的福氣。」


    轎子一晃一晃,也不知走到何處,突然聽見熱鬧的動靜,曉得是近承幹宮了,便覺轎子停了下來,邊上有小太監說:「德貴人,前頭承幹宮裏幾位娘娘散了,您且等一等。」


    嵐琪心頭一動,忙道:「讓我出去,娘娘們過來,我豈能坐在轎子裏等。」


    便有小太監來打起門帷,攙扶她下轎子,還不等壓轎,前頭烏泱泱從承幹宮散出許多人,榮嬪、惠嬪幾位走在前頭,其餘貴人常在一併答應宮女擁簇在身後,幾經大選,如今後宮充盈興旺,妃嬪們鶯鶯燕燕地走出來,好些人嵐琪都對不上名號。


    默默無聞的宮嬪自然沒什麽人認得,可聖寵不倦的德貴人誰不認識,眾人瞧見她等在路邊,身邊幾個小太監又像是幹清宮模樣的,一時都明白德貴人打哪兒迴來,可人人都知道她還奉旨在坐月子,不免都心生不平,心下發酸,想想夏日裏那般爭奇鬥豔地博寵,還是比不過眼前這個人。


    嵐琪上前給榮嬪幾位請安,宜嬪直來直去的人,笑著問:「這是從幹清宮迴來?不是還在坐月子嗎?」


    嵐琪也覺尷尬,早知道讓小太監繞路從後頭走了,不得不照實說:「皇上召見臣妾說幾句話,這就要迴去的。」


    宜嬪笑說:「沒什麽,隻是裏頭……」她朝身後指了指,「你都出門了,也不來問候一聲,怕貴妃娘娘不高興呢,不如現在進去請個安,你再迴去不遲,年節上熱熱鬧鬧哪有過門不入的道理。」


    邊上安貴人哎喲一聲,湊在宜嬪身邊說:「娘娘是好心提醒,可德貴人奉旨坐月子,又奉旨去幹清宮,貴妃娘娘再尊貴,也比不得上頭,別您出了這個主意,貴妃娘娘覺得不自在,貴人又心裏不樂意,反弄得您裏外不是人。」


    她說這句,身後幾位常在答應都上來向德貴人行禮,而後各自散了去,似乎怕趟這渾水,而宜嬪已經瞪了安貴人一眼不理睬她,逕自走近嵐琪說:「要不要我陪你進去,到了門前不進門總不太好,咱們端得禮數周全,總沒錯的。」


    嵐琪欠身稱是,也不必宜嬪相陪,自己帶著小太監要進門去,不過未及走入門內,青蓮就迎出來,滿麵堆笑說:「娘娘看了大半天戲累了歇下了,聽說貴人來了,讓奴婢迎了您,說不必去請安,等您養好了身子再聚聚才好,小年裏承幹宮還搭戲台,請您再來看戲,喜歡哪一折子戲,迴頭讓環春寫了送來娘娘知道就成。」


    青蓮的話說的客氣又周到,嵐琪順著台階下,在門前行了禮,轉身再迴來,就瞧見安貴人擠眉弄眼地不自在,宜嬪別過眾人要走,轉身喊上覺禪氏同行,卻被惠嬪留下說:「妹妹讓她為我們走一趟吧,那拉常在還不知道怎麽樣,她總是在那裏住過受過照拂的,讓她去瞧瞧好來迴話,我和妹妹一同去翊坤宮瞧瞧郭貴人。」


    嵐琪立在一旁不語,看著幾人分散離去,榮嬪領著榮憲公主要和端嬪去鍾粹宮坐坐,幾個小公主便來膩歪著嵐琪一起走,眾人這才從承幹宮挪迴鍾粹宮裏,都聚在東配殿,問她去了何處,因李公公交代皇帝讓她隻說在幹清宮就好,就以此敷衍了。


    這一邊,覺禪答應奉命往從前的住處去,她身份低微沒有暖轎可坐,路上難免積雪薄冰,那拉常在住得又偏,比不得她如今隨宜嬪居翊坤宮,走了大半個時辰才近,拐過路口剛要進門,前頭步伐整齊地過來一隊侍衛。


    侍衛遇見宮嬪大多要先避讓,可覺禪氏瞧見為首的那個人,而走在隊伍前頭的那一個也清楚看到了她,兩邊目光火辣辣地互相注視著,覺禪氏隻聽身後宮女說:「主子,咱們該進去了。」她隨口應一聲,轉身拾級,卻一腳踩在台階角落上,花盆底子一別,整個人撲在台階下,邊上宮女沒來得及攙扶,才沾著手結果跟著一起滾下去。


    那邊的侍衛急匆匆過來,將一幹人從地上攙扶起來,覺禪答應抬頭看清眼前的人,頓時心酸難耐,推開了他的手,稍稍欠身道:「納蘭大人有禮。」


    容若怔怔地看著他,今天他當值來巡視宮闈,因著年節上宮裏往來人多,防護更要比從前嚴謹,雖然心裏一直想著哪天能在路上遇見她,又知她深居宮中甚少出門,屢屢失望後也不敢多想,哪知今天竟見到了。


    覺禪氏自到了翊坤宮後,宜嬪郭貴人還算照拂,雖然隻居翊坤宮後院的小屋子裏,勝在整潔清淨,宜嬪郭貴人時常又送東西給她,或喊去前頭閑話家常,終日忙著給幾位娘娘做好看新式的衣裳,日子充實不再胡思亂想,惠嬪又隔天就來竄門子瞧瞧她,比起在這裏隨著那拉常在時好多了。


    自然她有心讓自己好好活下去,在什麽地方都是好的。再者增了年齡,眉眼越髮長開,每日膳飲豐富,宮女伺候周到,身上再不見羸弱之氣,漸漸有宮嬪氣質,且天生的美人胚子,宜嬪郭貴人隻算中上姿色,連貴妃那等上乘嬌媚的,在她身邊也幾乎要被比下去,幸而還隻是答應,穿著打扮尚簡單低調,才不至於真的在人前紮眼。


    這一切容若也看在眼裏,表妹已然成了個女人,不再是從前的孩子,可這個女人如今是自己再高不可攀的宮嬪,莫說從前青梅竹馬親昵嬉鬧,如今好好說句話,都成了奢侈,前些日子她過得不好,容若每日也跟著煎熬,近來聽說她越發好些了,才安心。


    此刻瞧見表妹好端端在眼前,心下難忍,經不住說:「答應可安好?時下天氣寒冷,您久有哮症,還望保重身體。」


    覺禪氏眼神一晃,堂堂侍衛外臣,豈能知宮嬪舊疾,這一句話便道盡他們從前的千絲萬縷,各種心酸湧上心頭,別過臉道一聲:「我很好,多謝納蘭大人。」說罷扶了宮女的手重新拾級而上,頭也不迴地入了門去,她心裏是明白的,再多說幾句,哪怕這裏再偏僻,也照樣能傳出閑話弄得人盡皆知。


    進了門,瞧見眼前熟悉的院落,想起從前來此後幾番尋死覓活,想起被貴妃一頓責打趴在床上奄奄一息,德貴人說的不錯,她是有尋死的膽卻沒有尋死的心,自以為無懼生死,自以為生無可戀,其實根本就不想死,真正想死的人,早不在人世了。


    簾子打起,宮女出來瞧見她,笑著說:「覺禪答應來了?快請屋子裏坐,主子正念叨沒人來瞧瞧她呢。」


    覺禪氏迴過神,收斂心情往門裏去,她住在這裏時也不常來那拉常在的屋子,彼時她還隻是個官女子,連宮女也不怎麽待見她,加上自己總不能安分活著,那拉常在討厭自己她心裏一直明白,離了後不曾再有往來,可不能違背惠嬪的話,今天隻能硬著頭皮來,現在聽見宮女這句客氣,直覺得可笑。


    進了門,就見大腹便便的那拉常在歪在炕上,那拉常在也有幾分姿色,不然也不能兩次懷胎,但若說皇帝喜歡她,不如說她運氣好肚子爭氣,上頭幾位盛寵的都不見這麽好運,她統共侍寢那麽幾迴,就都遇上了。但那拉常在自己似乎不這麽想,覺禪答應一直知道,她心氣兒高著呢,時常說,等阿哥們長大了,她就有指望了。


    此刻瞧見覺禪氏來,唉聲嘆氣說:「偏是年節上,都沒個人來瞧瞧我,還是妹妹你有心呢,本以為去了翊坤宮,眼價兒高了,再瞧不起我們這偏僻地方。」


    覺禪答應不說什麽,隻問好不好,說惠嬪、宜嬪幾位娘娘擔心,差遣她來瞧瞧,立時就要迴話,不能多陪。可那拉氏卻似沒聽見,喋喋不休說個不停,一會兒拉著她問有沒有被皇帝召見過,一會兒說她們好歹姐妹一場,往後要互相扶持,還巴結著問能不能想法兒也讓她遷入正經宮閣裏去住,這裏太偏僻叫個太醫都好半天,覺禪答應隻能一味敷衍說:「臣妾迴頭幫您問問。」


    說話時,小宮女捧著禮盒進來,說鍾粹宮端嬪連同德貴人、布貴人一起下的賞賜,因敬著太皇太後和太後及貴妃、溫妃兩宮,隻等她們派完了這才送過來,那拉氏讓來瞧瞧是什麽東西,見不過是尋常物件,似乎很失望,懨懨道:「三人合在一起,都隻這些?」


    且說那拉氏,才生萬黼阿哥時,還是挺好的性子,但眼瞧著人人都過得比她好,自己生了阿哥也好像不存在似的,到如今都第二胎預備臨盆了,依舊沒人高看她,像是她懷得不是龍種一樣,對比著德貴人萬千寵愛在一身的境遇,心中越來越不平,漸漸就生了恨。


    「我還算好命,太醫來瞧說沒事,妹妹你可知道,我趕迴來的路上遇見德貴人到前頭去,你猜那些奴才怎麽說我,怎麽逼著我讓路?」她提起前頭路上的事,就滿肚子火氣和委屈,又拉著覺禪氏喋喋不休說了好半天,後來更是嚶嚶哭泣起來,抽搭著,「我怎麽就不如人了?我肚子裏的不是龍種嗎?」


    覺禪氏聽得耳朵嗡嗡直響,要緊不要緊的話都隻聽得隻字片語,她並不關心那拉常在的境遇,對德貴人的隆寵也不羨慕嫉妒,她的心還係在剛才遇見的那個人身上,宮裏的女人如何,她不在乎,大概唯一明白的,是惠嬪把她當墊腳石這件事,而這也是她唯一能好好活下去的途徑。


    她如今想好好活著,為的是外頭那個人,也能好好活著。


    終於離了那拉常在,覺禪答應直覺得耳根清淨,走出門來,總覺得外頭有些不一樣,領著宮女沿著來路迴去,路上積雪薄冰都不見了,身邊小宮女嘀咕:「好像有人把路掃過了,這裏偏僻,宮人們不盡心打掃也是有的,這會子倒掃得很幹淨。」


    覺禪答應心裏又暖又疼,深知是誰派人來清掃了這一條迴去的路,定是那個人怕她路不好走,再摔一跤。之後一路盼著能再遇見他,可畢竟是深宮之中,哪能那麽容易再見外臣,隻能默默祝禱,盼著容若好。


    快到翊坤宮時,想起來惠嬪也在等自己迴話,擔心宮女們說起遇見侍衛的事,便叮囑她們不要多嘴,省得有人說三道四,之後到了宜嬪、惠嬪麵前,將那拉常在的狀況說了,就聽郭貴人在邊上嘆:「咱們這樣的,當然不能和鍾粹宮那位比了。」


    宜嬪沒接妹妹的話,囑咐桃紅隔天再去看看,卻聽惠嬪說:「阿哥所裏時常傳太醫,自從那次在承幹宮一鬧,其他孩子都沒事,我們大阿哥夜裏就活蹦亂跳了,可萬黼一直都不好,聽說太醫私下已經說,怕是不中用。」


    郭貴人酸溜溜道:「但咱們萬歲爺,滿心隻惦記才出生的小阿哥,連太皇太後和太後,怕是都忘記還有這麽一個孫子了。」


    宜嬪看了眼妹妹,示意她噤聲。妹妹的性子不僅比她直,所求所想更比她現實,說什麽入了宮就要給家族爭臉麵,活得不上不下有什麽意思,本也不天生矮人一截,該是自己的就要爭一爭才好,而她這股子氣性似乎也合了皇帝某處脾胃,至少比起其他人,她算是招人喜歡的,但始終及不上烏雅氏半分,還是在她有孕時鑽了空子,所以一直憤憤不平,也不許人提起。


    惠嬪冷眼瞧著郭絡羅氏姐妹,心嘆自己沒能有一個這般張牙舞爪的小妹妹在邊上,從來會哭的孩子有奶吃,而側目看覺禪氏,這丫頭現在能好好活著她就念佛了,也不曉得哪天才能開了心竅,真真白長了這樣好看一張臉,皇帝哪兒來那麽多功夫留心每個女人,不自己趕上去邀寵露臉,一輩子都沒指望。


    嘆息歸嘆息,如今也不是時候,烏雅氏盛寵,沒必要非找個人去和她比肩,阿哥們還小,等個三年五載都不怕,興許那時候皇帝又有新寵,為了烏雅氏費太多精力,到頭來又換一個新人,她折騰不起,好容易找著這枚漂亮皮囊的棋子,一招一式都要看準了下才成。


    眾人絮絮又說幾句,惠嬪便離了翊坤宮,覺禪氏也要迴自己的屋子去,才要走卻被郭貴人喊住說:「你就這麽甘心聽憑惠嬪擺布?」


    邊上宜嬪大驚,嗔責妹妹:「你又胡說八道,她和惠嬪也算親戚,當然走得近些。」


    郭貴人卻不理睬姐姐,慢悠悠走過來,三四個月的肚子還不明顯,身體倒已經胖了不少,自然嫉妒覺禪氏花兒一樣的容貌,柳條一樣的身材,眼瞧著惠嬪領著她到處露臉,就差直接送去龍榻,當然不自在。


    「你既然住在翊坤宮,就別再向著惠嬪的心。」郭貴人毫不客氣地說,「宜嬪和我待你如何,你心裏明白,我們倆不會指望你去博寵邀寵,你若能保證往後不會幫著惠嬪來算計我們,就安安穩穩在翊坤宮裏住一輩子,誰也不會欺負你,可你若還成天願意跟在惠嬪屁股後頭轉悠,別怪我們把你當外人,翊坤宮自然也就容不得你了。」


    宜嬪眉頭緊蹙,拉開妹妹說:「大家好好住在一處,你胡說些什麽。」便推覺禪氏,「迴去吧,她今天身子不好火氣大,孕婦嘛。」


    覺禪氏也不願計較理論這些話,福了福轉身就要走,可郭貴人卻不依不饒,喊住她說:「問你的話呢,怎麽不迴答?」還對著她姐姐說,「姐姐性子太好,再好下去什麽人都踩到咱們頭上去了,我眼睛裏揉不得沙子,惠嬪打什麽主意,大家還要藏著掖著嗎?她自己都不見得怕人說呢,巴不得到處表白,有這麽一個漂亮的小答應跟著她。」


    「臣妾不會和您爭搶什麽,惠嬪娘娘也沒利用臣妾做什麽,郭貴人您保重身子要緊,若是瞧著臣妾不順眼,臣妾搬了別處去就好,總是您和腹中孩子要緊。」覺禪氏麵無表情地看著她,今日不給個答覆,怕是不讓她走了,她之前活成那樣都挺過來了,還在乎一個小婦人的口舌,宮裏的女人不都這樣,那拉氏如此,郭貴人也好不到哪兒去,上頭比不過,欺負欺負不如自己的,權當安慰了。


    郭貴人眼中有火,沖宜嬪道:「姐姐聽聽,人家還不屑住在這裏呢,怪姐姐瞎好心,帶她迴來做什麽?咱們姐妹清清靜靜的多好?」


    「你夠了。」宜嬪惱火,昔日是她要留覺禪氏的,她自然有她的計算,妹妹這一通胡鬧,隻看著眼前好,哪裏曉得日後的打算,惠嬪終究是這宮裏老資格的人,不說交好,起碼不該得罪,現在這番話但凡覺禪氏搬過去說一遍,可就再難有平日的客氣了。


    「你迴去吧,看在我的麵上,別與她計較。」宜嬪好聲好氣地說,支開了覺禪氏,迴頭瞪著妹妹搖頭,郭貴人卻不甘心地坐下,氣唿唿說,「姐姐何必看惠嬪的臉色,她在宮裏熬了這些年,也隻在嬪位,你比她年輕,哪怕沒子嗣也與她平起平坐了,往後有了一男半女還不知怎麽越過她呢,怕什麽?」


    宜嬪直嘆氣:「我怕她做什麽,你這丫……」


    「主子,幹清宮來人了。」


    宜嬪正要訓斥妹妹,桃紅從外頭來,說幹清宮派人來傳話,說是皇帝夜裏要來翊坤宮留宿,李公公請宜嬪早些打點準備,宜嬪當然高興,可郭貴人卻指著桃紅說:「派人去把後院那個狐媚子看管好了,別讓她來壞了姐姐的好事。」


    臘八的好日子,皇帝去了宜嬪那裏,眾人都背地裏嘲笑貴妃和溫妃如今黯淡無光,卻不知玄燁早派人來知會貴妃,說她今日宴請六宮和宗親女眷辛苦了,要她好好歇息一天,明後幾日都要來承幹宮小住,所以外頭的人還在笑話時,貴妃早就高高興興讓青蓮打點準備,盼著皇帝來時能高興。


    這會子宮裏最多等著收拾的,是各宮和宗親女眷們的節日賀禮,青蓮帶著小宮女分門別類的擺放著,佟貴妃閑不住,也過來瞧瞧,一般的東西她不入眼,看著看著,突然問:「後頭送了什麽?」


    青蓮知道她問鍾粹宮,便找出來,也不過是尋常的點心茶葉,毫無新意,不過隨禮的紙箋很精緻,上頭一手秀氣的字,佟貴妃拿在手裏看著,似自言自語般:「她寫的嗎?」


    「娘娘問誰?」青蓮道。


    佟貴妃迴過神,隨手扔下說:「沒什麽,瞧見這字挺好看的,不是說鍾粹宮裏都是讀書人嗎?」


    青蓮笑道:「是說德貴人吧,也就她愛看書,端嬪娘娘和布貴人照顧公主們還忙不過來呢。」


    佟貴妃想起來純禧大公主,想起來那天恭親王側福晉的眼淚,心頭沉甸甸的,將心比心,若是自己的女兒被過繼抱養走,她也一定痛苦。怪不得當初惠嬪拚著魚死網破也要搶迴大阿哥,此一時彼一時,那天她冷著臉說側福晉不好,可迴過頭心裏就打顫,胸前堵著不願承認的後悔,總覺得規矩是規矩,人情是人情。


    最可笑的是,她還曾經跑去問烏雅氏要未出生的孩子,言辭鑿鑿威逼利誘,自入宮以來針對這個小貴人,折磨也好羞辱也罷,怎麽都沒壓住她的光芒,春筍般一個勁兒地往上竄,眼看著要成竹成林了,反觀自己,除了貴妃的頭銜,空蕩蕩的承幹宮,一無所有。


    貴妃神情漸漸暗淡,呆呆地坐到炕上明窗下,外頭的光線越來越弱,她臉上的神情也越來越淡,每次想起烏雅氏,就會想起那天她走進來對自己說的話,到底這個女人要有怎樣的心胸,才能不計前嫌地去幫一個屢屢欺負自己的「惡人」。


    「我是個惡人吧。」佟貴妃喃喃自語,打從鈕祜祿皇後死,她心裏就空蕩蕩的,好像沒了可以針對頂角的人,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麽過日子,等再靜下來想一想時,就發現自己根本從來都不曉得怎麽過日子。


    進宮時阿瑪說,你要幫著皇上對付鈕祜祿氏的人,進了宮阿瑪又說,佟家沒出過正經的皇後,你要為了佟家爭一口氣……到如今鈕祜祿皇後死了,溫妃自絕後路,阿瑪就讓她別爭別搶,安心等,等水漲船高封後的日子。


    可這一切,到底與她自己什麽相幹,是不是等有封後的那一天,往後她的死活也再沒人理了?


    那一次千夫所指,所有人等著看佟貴妃被拉下馬時,站出來幫自己說句話的,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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