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篷裏一陣溫暖。


    張頤正坐在稻草上,捧著竹筒,喝著熱水,見有人掀開簾子進來了。


    “將軍。”張欽小聲喊了一聲。


    張頤立刻放下竹筒,坐直直身子,扒拉了幾個士卒,讓他們擋著他們倆,小聲道:“打探的如何?”


    “迴將軍,是征南將軍曹仁麾下的長史陳矯,明著護送劉備之女迴來,實則是想要趁著劉備大軍離去,再次擄走劉備的家眷。”


    陳矯?


    張頤自然是聽過這個大名的,當年在匡琦縣隨廣陵太守陳登大敗孫權的進攻,被丞相辟為丞相掾屬,待遇可比他們這些降將要好的多。


    “他帶了多少人?”


    “三千人馬!”


    張頤點點頭,倒是有些拿捏不準,三千人馬能不能行。


    這幫降卒可真沒有多少戰鬥力,有戰鬥力的也都被劉備給拉走了,剩下的還是一幫病秧子。


    關平此人乃是當世名將關羽的兒子,手裏的大刀可不是浪得虛名,而且頗為狡詐。


    不管焦觸、張南二人武藝如何,反正都被關平略施小計給賺了腦袋。


    有此實例在前,讓張頤不得不謹慎一些。


    “陳長史還說了,讓將軍夜半三更,帶著降卒在軍中四處放火,擾亂軍營,他再率軍殺進來,一舉擒獲關平。”


    張頤今天聽到手底下的人說有曹軍人馬出現在了大營外,這讓他生出一股想法,莫不是有機會搞他關平一波。


    順便跑出這裏,重新迴到曹丞相的麾下,被俘之後,張頤是心有不甘的,隻是傷了腿,沒法子跑。


    現如今有了神醫的醫治,腿傷也好的差不多了,張頤自然就想著要逃跑,在劉備這裏當降卒有什麽前途,別看丞相這次大敗,但依舊能卷土重來。


    傻子才留在這裏當個大頭兵,中原的嬌妻美妾,榮華富貴還等著自己迴去,絕不能留在這裏。


    “當真有三千兵馬?”張頤壓低聲音再次確認了一下。


    在軍中放火沒有問題,但若是沒有接應的人,他怕是跑不了的。


    若是想要讓這幫降卒跟他一同舉事,希望不大,隻能在夜裏把水攪渾,方才有那麽一線生機。


    張欽認真的點頭道:“將軍放心,陳矯焉能會騙我們,曹丞相定然不會隻派出幾十個人前來探營的,如此好的機會,若是錯過了,說不定明日劉備便會派船迴來,把咱們接走的,到時候想走也走不了。”


    張頤以拳擊掌,機會就在今夜,幹了!


    否則一輩子都要在這裏當個俘虜了,還怎麽會北方享受榮華富貴。


    “張欽,辛苦你去聯係其餘帳中的幾十個兄弟,夜裏三更,我等定要共同舉事,活捉關平,獻與丞相,劉備大軍不在,就算知道了,我們也跑到江陵城,到那時封侯不在話下。”


    “將軍放心,我也想迴家,不想死在南方。”張欽重重的點頭,隨即站起身往外麵走了。


    張頤眼神來迴變動,瞥了一眼帳內的其他病卒,晚上那頓飯需要飽腹,這些人就別吃了。


    此舉一旦成功,不僅可以轉變他如今的地位,還能更進一步,緣何不能搏一搏?


    糜芳繼續帶人巡營,往江中扔了百人左右,這些降卒總算是真正消停下來了。


    不用點鐵血手段,還真以為自家主公是好欺負的。


    總有人病好傷好之後想要逃跑,對待這種白眼狼,糜芳自然不會慣著,該殺殺,既然我能救你,那我也能殺你。


    我家主公為了救治你們,征召了荊州大部分疾醫,還把神醫張仲景請來給你們醫治,結果你們不感激效忠我家主公也就罷了,還想逃走。


    若是所有降卒病好一個就逃走一個,給這幫人做了榜樣,傷好就跑,那我糜芳豈不是白忙活了。


    降卒就要該有降卒的自覺,誰起了這種心思,糜芳都不上報,先弄死在報病故,最後在花名冊上劃去他的名字。


    你想被動的讓我的功勞減少,那我便先主動幹掉你,報病故總比要報逃跑,臉上要有光的多。


    糜芳如今倒是有些意氣風發,降卒們唯唯諾諾,有了那麽多隻雞的榜樣,他們還真不敢再紮刺。


    隻要不欺什麽亂子,糜芳也不會去管,主公過兩日就會把船派迴來接走這些人,到時候不管是吸入軍中,還是在外種地,都是主公的事情,現在就是要看著他們不許逃。


    夜深了。


    糜威倒是挺精神,與關平交接後便進了帳中,從矮案上拿著一卷春秋來,躺在臥榻之上,準備試驗試驗平哥今天說的話。


    巡營這活不好幹,尤其是還是隆冬季節,是真滴冷。


    營中火光稀疏,除了偶爾傳出來的打鼾聲,也就剩下的巡營士卒的腳步聲以及身上的鐵甲聲。


    得益於此次曹軍大敗,讓以前劉軍之中隻有少數人著鐵甲的現象消失了。


    關平帶人巡視軍營,停下來腳步,站在營門門口,瞧著這一營的病卒,出了營門,囑咐士卒好好關上,若是有事,即刻示警,隨即走向另一營。


    烏林遠處的樹上,陳矯好不容易上來的,望著劉軍軍營的火光。


    “什麽時辰了?”陳矯小聲向下問了一句。


    “迴長史,三更都過了兩刻了。”樹下的士卒迴了一句。


    “這個時辰了!”


    陳矯抱著樹幹,心裏尋思,那個百姓到底是不是真的,還是關平派來試探自己的?


    連丞相都言關平此子狡詐如狐,還說什麽生子當如關定國,頗有些聰明,誰都知道,丞相最喜歡的就是最聰明的兒子曹衝公子。


    那個叫張欽的百姓出現是不是太過於湊巧?


    張頤自己倒是認識,也算是個謹慎的人,他到底死沒死啊?


    萬一關平是在詐自己,就等自己帶著三千人馬去衝營呢?


    那豈不是又上當了!


    好在自己也是忽悠張欽的,就算關平真的布置好了,那也讓他白白布置。


    “長史,都過了兩刻,那個人說的是不是真的啊?”樹下的士卒也有些急了,本來接到的命令是護送劉備的女兒迴來,可沒說還有這種事情啊。


    現在誰打的過劉軍他們,趕緊溜迴去交差,躲在江陵城裏多安全,非得躲在距離劉備軍營不足二裏的地方,實在是太危險了。


    陳矯雖然心裏起了嘀咕,可還是不死心,再等等一刻,若是一刻後,劉備營中再無動靜,那就趁著夜色趕緊溜走。


    那個自稱“張頤”的部下一定是假的,這是關平設下的陷阱!


    “在等一刻。”


    陳矯咬咬牙,因為他覺得底下這幫士卒猶如驚弓之鳥一般,若是真的出了什麽是,難免會先跑了。


    那自己可就真的掛在樹上了。


    張頤長舒一口氣,本想著夜半三更舉事,沒想到今夜巡邏的士卒異常的勤奮。


    過了許久之後,帳外路過腳步聲的間隙,才會越來越長。


    張頤差點以為事泄。


    隻是劉軍加強戒備的手段,好在沒有發什麽意外。


    張頤頓時鬆了一口氣,感覺這才是正常的表現,掀開帳簾,帶著幾個人出去,裝作方便的樣子。


    幾個人匯合在一起。


    張頤帳內幾個人那麽大的動靜,帳中的人早就醒了,因為餓的也睡不踏實。


    “你說他們想要做什麽?”


    “跑唄,要不然能搶咱們的飯嗎?”另一個餓著肚子的士卒咽了下口水。


    “他們能成嗎?”


    “都沉了一百多個江了,還不長記性。”


    “也是,劉皇叔對咱們也不錯,給吃給喝,還給治病,要是在讓我娶個娘們傳宗接代,我這條命賣給他也值了。”


    “娶娘們什麽時候能輪得到你。”


    “哈哈,這病還不知道能不能活過明天。”


    病卒繼續咽了下口水,小聲道:“不過,我賭他們今夜都得死在這。”


    “哎,你跟我說說。”另一個聽到這話倒是來了興趣:“為何啊?”


    “就因為他們搶了我的飯,我從來不跟將死之人搶飯吃。”


    “對,俺也算做迴善事,免得他們做個餓死鬼。”


    夜間,病卒營中忽有謀反者,四處放火,高聲叫嚷丞相發大兵三萬而來,他乃是大將張頤,大家隨他起事,搏殺劉軍士卒,迎接丞相大兵,若事成,丞相定有封賞。


    整個營寨都被驚醒,陷入議論,人心惶惶,曹操攜三萬士卒卷土重來,到底是真是假?


    曹丞相倉皇北逃,都顧不上他們這些病卒,怎麽就突然率兵三萬殺迴來了!


    聽到刁鬥聲,關平剛打個哈欠都憋迴去了,立刻帶人趕往出發營寨。


    今夜果然有事,大軍離去,肯定會有不安穩的人,想要鬧事。


    本來關平覺得今夜巡邏的算是比較勤快的了,還有人不死心。


    此時病卒營內不時傳出打鬥聲,叫嚷聲,火起燒著了帳篷。


    “平哥,有人謀反。”


    糜威站在距馬外,手拿長槍,也是頗為緊張。


    大軍離去的第一晚就發生此事。


    病卒營盡管分為五營,但每一營的人數都比留下護衛的總兵力要多的多。


    “慌什麽?”關平握著倚天劍的劍柄,望著營內的火起,開口道:“一幫病卒,絕不是所有人都有力氣謀反,定是有少數人病好了,還裝病,想要找機會逃走,而且野心還不小,想要給咱們找麻煩。”


    “哼。”披盔戴甲趕來的糜芳冷哼一聲,抽出刀來:“待我率人進去把他們殺個幹幹淨淨。”


    “不可亂動。”關平伸手製止:“現在這個時候可不是大開殺戒的時候,肯定是隻有少數老鼠屎想要壞了這一鍋粥。


    如此情況,你能分的清誰是無辜者,誰是叛亂者。”


    “那便全都殺了,一個不留!”


    糜芳殺氣騰騰的攥著手中的環首刀。


    主公一走,這些人便不安穩想要找事,還留著他們性命做什麽?


    關平瞥了糜芳一眼,你丫什麽時候有如此勇氣了?


    是曹老板給你的嗎?


    全殺了,真敢說。


    糜威也是被自家二叔這份言論給鎮住了,全殺了?


    那與曹軍何異!


    “不可,全殺了,那不是白費力氣救治他們了,連本錢都沒收迴來,你就想殺人,絕對不行,主公不能背負殺降的名聲。”關平攔住想要闖營的糜芳。


    當有武器的人麵對手無寸鐵的人,那自信心膨脹到一定程度了,關平發現糜芳就是如此。


    以前也沒見過他這麽勇啊!


    糜威也在糾結,二叔說的沒錯,快刀斬亂麻,可是平哥說的也有道理,全殺了不就成了賠本的買賣,對主公的名聲也是有極大的損害!


    殺降啊,絕對不行!


    糜威看著關平,既然不能殺,那平哥有什麽法子沒?


    “殺也殺不得,難不成就幹瞪眼,讓他們這樣鬧?”


    糜芳怒氣中燒,他們敢行今夜叛亂之事,就是那些雞殺的還不夠,沒有真正的震懾住他們。


    “當斷不斷,必受其害,他們都是叛亂之人,不叫殺降。”糜芳氣衝衝的找了個理由:“若是在拖延下去,難免其餘四營也會動亂。”


    “你若是進入亂殺,定會引起極大的混亂,反倒會被他們所趁,若此黑夜,就算你有兵器又能發揮出幾成戰力?我可不覺得這幫病卒大晚上都看得清楚夜裏的東西。”


    關平來迴走了幾步,直接開口道:“瞧見沒有,這麽一會,病卒營中隻是雷聲大雨點小,肯定不會是全營皆反,定是為首製造叛亂的人在故意吸引視線,借此來迷惑營寨中的眾人。”


    糜芳瞥了一眼營寨,隻見四處火起,有人大聲唿叫,但並不見有人來衝擊轅門。


    “那你有什麽法子?”糜芳還是認為殺了他們一了百了,量他們也翻不起什麽浪花來。


    關平原地走了幾圈大嚷道:“讓士卒大聲傳令,隻要不是叛亂者,隻需在軍中坐好勿動就可免於一死,此次隻誅殺首惡!”


    “就這樣?”糜芳露出疑惑的眼神,他們憑什麽聽你的?


    “就這樣!”關平衝著箭樓上的士卒大聲傳遞自己的命令,讓他傳令四方。


    “平哥,他們說曹操帶著大軍前來,我們要不要防一手?”


    “防個屁,曹操早迴北方了,他要說是曹仁率軍來襲,我倒是還能信。”


    關平抽出劍來:“傳我的命令,著一隊隨我進入營中平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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