彌根本沒想到自己第一個想要求助是姐姐們,當時情況那麽急迫,她感覺自己下一秒就要被帶走了,連自己說什麽都無法細想,她該讓綱吉直接報警的,可是卻因為下意識的依賴而請他去找姐姐們了。


    直到摩托上的狂亂的風刺痛臉頰,彌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麽而有些懊惱起來。


    車子開得很快,疾風吹亂了她的頭發,亂動也許還會掉下急速行駛的摩托,彌隻有先老實的趴在摩托上。


    到了目的地,摩托車被隨意停靠在路邊,然後她就被整個扛在了肩膀上,彌試圖這個時候喊叫路邊的路人幫她,但是洋蔥頭伸手就將一塊不知道哪來摸來的布料塞進了彌的嘴裏,也許有人看到了她的無助和驚懼,但沒有人幫她。


    嘴裏的布料帶著難聞的機油味,又髒又舊,彌直接被扛上臨街商鋪的二樓,洋蔥頭推開寫著桃巨會的大門進屋,就把彌扔在了沙發上。


    即使沙發柔軟,彌也被狠狠顛了一下,手下的沙發上剛好有一小塊冰涼的東西,彌下意識的將其緊緊攥在手心——是一把小鑰匙。


    察覺到不是武器,彌也沒有放手。


    屋子裏出乎意料的幹淨整潔,地磚也潔淨得能映出人影,除了一些煙味外沒有別的怪味道,正對著沙發的牆壁上海掛著含著桃巨會會徽的匾額,上書俠客二字。彌手忙腳亂拿掉嘴裏的布料,無所適從的瑟縮著,她企圖往後退,可是卻根本沒有退路。


    “喂,怎麽真的把人搶迴來了!”直到說話的聲音響起,彌還注意到她身後還站著幾個身形健壯的男性。一個胖子皺著眉看向帶她迴來的洋蔥頭“光天化日強搶是吧?我現在就代表月亮打電話給警察叔叔舉報你。”


    “組長。”洋蔥頭看都沒看月半君,向穿著黑色外襟的臉上還有一道刀疤的男人說道“就是這丫頭了,五年前那個香取家。”


    “戚。”被稱為組長的那個兇神惡煞的男人掃了彌一眼“命還真大。”


    “小弟去醫院查過了,聽說當時她被護在她老媽懷裏,躲過了那一劫。”洋蔥頭語氣平淡“要聯係一下那邊嗎?”


    彌之前還有不解,她為什麽會被盯上,她不明白自己隻是和那個危險的家夥對視了一眼,對方怎麽就會叫人對她窮追不舍,就連剛剛被抓迴來,彌也以為隻是昨天他的人被打傷,他惱羞成怒才擄走她。


    可是兩個人說的這短短幾句,一下就把彌的猜想推翻了。


    五年前……


    香取家……


    躲過了那一劫……


    彌的腦子茫然起來,小腿輕微顫抖著,不安而惶惑,他們說的話,好像當年的一切都有隱情一樣,好像當年那場讓她失去所有的災難,都不僅僅是巧合。她站在鋼絲上顫巍巍的發抖,抓住了頭緒,卻怎麽都理不下去。


    桃巨會……彌看到張貼在玻璃上的海報,為什麽他們會知道當年的事?為什麽他們會認得自己?當年的事又和他們有什麽關係?


    “至於嗎?”月半君懶洋洋的看著彌變得毫無血色的臉“既然他們都當她死了,就當她死了吧。多少年前的事又翻出來,太麻煩了吧。”


    “說什麽啊月半。”洋蔥頭不滿的嗆聲“當年要殺的就隻有這家夥而已,沒想到她沒死,她爸媽倒是死了。”


    彌後背一僵,他是什麽意思?


    彌想過很多次,如果那一天她沒有在香取媽媽的詢問下小聲的要求去遊樂園,是不是後來的一切都不會發生。


    不會有那聲永遠響徹在夢境裏揮之不去的刺耳刹車聲,不會有那個失去意識前沾滿鮮血的擁抱,她還是幸福快樂的生活在她的新家庭,被父母疼寵著,無憂無慮的長大。她多自責多痛苦啊,就因為她渺小而不值一提的願望,她所希求的一切就都被踩進了塵埃裏。


    就算那隻是一個意外,卻也讓她早早的負擔上了無法承受的負罪感,越長大就越清楚,從當初懵懵懂懂卻還是知道是自己想去遊樂園而導致她失去寵愛她的父母,到現在罪惡感隨著她長大而越發深重,可即使如此,彌偶爾也能用這隻是一個意外來說服自己不再痛苦,可是現在,這些人所說的話,突然就在她和父母的死之間畫出一個清晰明了的等號。


    騙人的吧?……可是,有什麽理由拿這種事欺騙她呢?


    那兩個存在於迴憶中麵目已經模糊了的香取夫婦,彌所能記得的也隻有那種將她整個世界都融化的溫柔,那種隻要一想起就能撫慰心情的溫柔,突然就咧出嘴角朝她露出了一個刺骨的冷笑。


    “你們在說什麽?!”一直瑟縮在一旁的彌突然叫出聲來,明明在吼,聲音卻一直顫抖。纖弱嬌小的女孩子,敏銳的察覺到對方的話帶有的某種真實性,她快要失控般睜大雙眼大叫“你們是什麽意思?當年發生了什麽?難道那不是意外嗎?那個車禍不是意外???”


    “吵死了。”洋蔥頭不滿的大步走過來抓住了彌的頭發,女孩表情倔強,不知道什麽時候冒出來的眼淚卻一直噙在眼睛裏不肯落下。大概是女孩的身體看起來已經柔弱到他找不到下手的地方,洋蔥頭隻有不爽的揪著彌的長發強迫她抬頭,然後眯著眼睛腔調怪異迴答“我們為什麽知道?因為當時我們就在啊。”


    埋藏在迴憶中的往事變成了棱角鋒利的堅硬石塊,全部堵在心裏,動則劃出道道血痕,彌想要憤怒的質問,想要大聲的哭泣,想要一個為什麽要害死她父母的理由,想要問為什麽針對她,可是那個洋蔥頭彎腰就撿起了彌丟在地上的布料,再次塞進彌的嘴裏。


    窗戶沒有關嚴,有風從窗口灌進來,湧動素色的窗簾在彌眼前翻滾成陣陣血色。


    鉗住彌掙紮的手,洋蔥頭轉頭對月半君說“去找根繩子綁住她。”


    手裏被他抓住頭發的女孩子突然就哭了出來,眼淚來勢洶洶像怎麽都停不下來,她像是拒絕什麽一樣猛地搖頭,也不顧自己的頭發還被別人抓住,洋蔥頭狐疑的放開女孩的頭發,幾根被扯掉的頭發纏繞在他手指上,他皺著眉在自己衣服上蹭掉那些頭發。


    彌跌坐在地上,嗚咽聲被破布堵在嘴裏,她握緊了雙手,愧疚痛苦的情緒掃平了一切。


    “啊啊,把小姑娘弄哭了啊。”月半君搖頭晃腦的從口袋裏拿出巧克力,剝掉包裝之後一邊吃一邊說“不要把這種事情說出來啊,她看起來還沒長大到能接受自己帶給親人的死亡的程度呢。”


    他慢悠悠的說著,然後開始在一邊的箱子裏找起了繩子。


    “來,小妹妹,聽話點。”月半君拿著繩子蹲在彌身前“不要掙紮,這樣就不會疼。”


    彌低著腦袋,她的哭聲漸弱,劉海遮住了眼睛,順從……也可以說麻木的坐著,任憑自己的雙手被捆牢。


    他們為什麽要殺她?她到底做錯了什麽?


    不,也許不重要了,掙脫不開的牢籠如骨附蛆的糾纏了她五年,她一個人也辛苦的生活了五年,彌低頭看著綁在手腕的麻繩,粗糲的繩子磨紅了她的手腕皮膚,都不重要了。


    她什麽都沒有,也無所謂接著被奪取了。


    從窗外透進來的陽光爬到她的手上,手背上並不顯眼的銀白圖案映著光發出隱約的浮光來。


    姐姐們。


    好不容易才不再孤單的。


    何其幸運。


    終於有了歸所。


    不是一個人了。


    姐姐們。


    ‘砰!’不僅是門被踹開的聲音,伴隨著某種極近的爆破聲,滾滾塵埃從被打開的門外湧進來,模糊了視野。


    高跟鞋有條不絮踏在地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響,模糊的人影從門外喧囂中走進,纖細高挑的個子,銀白的長發,神情漠然的女性從門外走了進來,是阿寺。


    她眼神冷厲的掃過每一個人,然後朝左邊牆壁退過去讓開道路。


    塵囂中再次走進來的女性站在主位,她攏了攏棕色的長發,深棕的眼眸泛出冷漠強勢,迫人的氣壓瞬間碾壓在了這個房間所有人的肩膀上,她的目光平靜的看著還抓著彌的洋蔥頭,又看向黑色外襟上寫著組長二字的男人,淡淡的開口。


    “放開她,我就讓你們活著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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