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麻喇在格格眼中看見了希望,令人傷感的是,這份希望也曾在她眸中為了先帝而燃,可十八年來,眼睜睜看著他們搖曳、晦暗,熄滅……


    隻聽格格兀自念叨著:“大臣們還是那些人,難對付也能對付,可將來玄燁的皇後和妃子們,我真是想象不出來,福臨若能從一開始就有段好姻緣,也許一切還能有希望,是我害了他啊……”


    蘇麻喇當做沒聽見,將蠟燭一盞一盞吹滅,最後檢查了寢殿裏的燭火後,便道:“早些睡吧,這年也算是過完了,接著一年忙到尾,保重身體要緊。”


    “蘇麻喇。”玉兒在黑暗中輕聲問。


    “還有什麽吩咐?”


    “我會過上安逸的日子嗎?”


    “當然會,一定會。”


    似得上蒼庇佑,康熙元年一開春,就得到好消息。


    鄭成功本忙著去蘇祿國打西班牙人,但因長子鄭經與四子的奶娘私通產子,而遭長媳之父,南明兵部尚書唐顯悅致信斥責“治家不嚴,安能治國”,他一怒之下病倒了。


    鄭成功命屬下鄭泰上岸斬殺鄭經和他的母親,奈何鄭泰等人,認為夫人和大公子不能殺,上岸之後,拒行鄭成功旨意。


    鄭成功病得不輕,清廷獲悉此事,便商量著如何打擊鄭氏,從中謀利。


    玄燁在朝廷上聽他們說,要斬殺鄭成功的父親鄭芝龍,挖掘鄭氏一族留在內陸的祖墳,並禮遇沿海投誠的官兵,給他們田地。


    散了朝之後,玄燁來慈寧宮向祖母複述這些事,玉兒聽到挖墳掘墓這些,溫柔地問玄燁:“是不是覺得他們很殘忍?”


    玄燁道:“孫兒雖希望將來能勸降鄭成功,將台灣歸入大清版圖,但眼下的形式,鄭成功不斷向南開拓,占領諸多海事要塞的島嶼,可見他野心勃勃,又怎麽會投降我大清。這樣的人,便是敵人,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孫兒讚同大臣們的決定。”


    元曦端著切好的瓜果站在一旁,本是興衝衝拿來給兒子吃的,聽玄燁這番話,她愣住了。


    玉兒也很驚訝,本以為這麽小的孩子,會害怕殺戮血腥,她甚至擔心玄燁是硬撐的,便循循善誘:“玄燁心裏若有覺得不合適的地方,不好對大臣們說,隻管對皇祖母說。皇祖母會向他們轉達你的意思,雖然暫時還不能說是皇上的意願,可事情若朝著你所期待的方向發展,你也會覺得開心,是不是?”


    玄燁道:“國家大事,不能被孫兒一人的意願左右,要為天下蒼生計。”


    玉兒神情一振,也肅然道:“好,玄燁說的好。”


    待玄燁吃了瓜果,迴書房去念書,玉兒和元曦送他到門前:“看看,你兒子多出息,元曦啊,你比我強,生了那麽好的兒子。”


    元曦笑道:“可若沒有您,哪兒來的玄燁呢。”


    玉兒挽著兒媳婦的手道:“你是有兒孫福的人,隻管享福吧。”


    是年五月,一代英雄撒手人寰,而鄭經不滿叔父鄭襲控製台灣,在金門一帶發起兵變,自稱延平王,整軍下海登島,從叔父手中奪下鄭氏大權。


    然而這一係列動蕩,令鄭氏大軍元氣大傷,三年五載之內,再無力與清廷對抗。與此同時,吳三桂在雲南奉旨斬殺朱由榔,自大清入關十八載,鎮壓反清複明之勢,終見成效。


    反清複明乃朝廷一大患,如今終於能稍稍鬆口氣,是該花力氣在農工商貿之上,增強國力的時候。


    玄燁每日在朝堂上,聽大臣們議論各地商貿,迴書房後聽太傅們講解全國各地適合栽種的農作物,以及四季災害的威脅,不厭其煩。


    福全向玉兒埋怨,說玄燁是個書呆子,一點都不好玩。


    玉兒耐心開導大孫子:“正是有玄燁來做這些無趣的事,天下人才能做有趣的事,你隻管去做你喜歡的事,騎馬練武,學帶兵之道,將來做大清的大將軍。”


    福全也曾問祖母,為什麽是弟弟做了皇帝,而不是他。


    玉兒大大方方地問孫子:“福全想做皇帝嗎?“


    福全也是實誠:“看玄燁這麽累,我可不想做皇帝。但是他們都說,該是哥哥做皇帝,皇阿瑪在世時,我的額娘和聖母皇太後,原是一樣的位份之類的話,好像是孫兒沒出息,才叫玄燁做了皇帝。”


    玉兒說:“還有呢?”


    福全怯怯看了眼祖母,委屈地說:“他們都說,奶奶喜歡玄燁,不喜歡我。”


    玉兒摟著孫兒問:“那福全自己覺得,皇祖母隻喜歡玄燁,不喜歡你嗎?”


    福全搖頭,依偎著祖母,憨誠得笑著:“那怎麽會,皇祖母最疼我。”


    玉兒是真心疼愛福全,每個孫兒孫女,都是她心頭的肉,可掌不住外人閑言碎語,孩子們漸漸長大,有了得失心有了競爭意識,自己就會分個彼此。


    “皇帝隻有一個,你阿瑪選了玄燁,必定有他的道理,但絕不是福全不好。”玉兒耐心地向孫兒解釋,“除了皇位,玄燁有的,福全都會有,但福全將來能有的自由,便是玄燁不能有的了。長大後,你可以去任何地方,可是玄燁一輩子都要呆在紫禁城裏,這就是帝王的代價。”


    福全聽著聽著,似懂非懂,但祖母的疼愛是真的,心裏踏實了溫暖了,就樂嗬起來,說長大了,要帶著皇祖母到處去走走。


    玉兒對福全,還是很放心的,可蘇麻喇很擔心,怕將來二阿哥長大後,會意識到是祖母故意疏遠他們母子,讓寧太嬪屈居人下,不得與生子親密。


    可玉兒卻不擔心:“隻要這些話,不是從寧嬪口中說出來,福全就不會胡思亂想,寧嬪若不識好歹,賠上她自己不算,隻怕兒子也保不住。她別忘了,福全和玄燁,可不是一個娘胎裏出來的兄弟,能有多親在情分,而不是血脈。”


    蘇麻喇又提醒格格:“將來您為皇上張羅婚事時,可別忘了還有二阿哥,哥哥總不能連娶媳婦,都落在弟弟後頭。”


    玉兒頷首:“我會放在心上。”


    主仆二人本是高高興興說著孩子們的事,乾清宮卻傳來消息,玄燁的侍衛倭赫與鼇拜發生衝突,被鼇拜打傷,而鼇拜咄咄逼人,要玄燁將倭赫綁了投入大牢。


    “玄燁怎麽樣?”玉兒擔心不已,“他傷著了嗎,嚇著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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