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幾次三番地羞辱她傷害她,還把她打得遍體鱗傷。她不過是說了幾句話你就受不了,可你卻要她一個女人承受重千倍百倍的傷害。”多爾袞冷靜地質問兄弟,“多鐸,你捫心自問,這是一個男人該說的話嗎?之前的事,我不和你計較,是不想傷了兄弟情分,更不想亂了朝政,可你呢?咄咄逼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挑釁。”


    “好!好!你有道理,你有道理。”多鐸在屋子裏來迴地轉,這麽多年了,他們兄弟反反複複為了這件事爭執不下,他也累了,倦了。


    多鐸停下來,指著多爾袞道:“還記得你的承諾嗎,現在已經是順治五年,到順治八年的除夕,是你我的最後期限,到時候就算你要拿紅衣大炮對著我,我也要打入紫禁城,殺了福臨。多爾袞別忘了你的承諾,到時候,你不讓那小畜生混蛋,順治八年的除夕,就是他的死期。”


    憤怒的人撂下話,轉身而去,將房門摔得震天響,旋即書房內便陷入寂靜。


    意外的,多爾袞很平靜,多鐸如此暴躁囂張,他不著急也不氣惱,兄弟之間逼到這份上,也是到頭了,還有什麽可怕的。


    他坐下,慢慢迴想,這麽多年來,他最快活最無憂無慮的時光,竟然是和玉兒往返科爾沁的路上。特別是在去的路上,他們齊心一致,他們之間再沒有家國天下恩怨情仇的隔閡。


    那幾天,雖然苦,可他們的心在一起,毫無嫌隙地貼在一起。


    多爾袞捧著心口,迴想起那幾天,他漸漸平靜,臉上不自覺地有了笑容。


    但門外傳來腳步聲,多爾袞立時收斂神情,隻見女兒出現,站在門邊說:“我見十五叔走了,想著阿瑪忙停頓了,就來看看您。”


    多爾袞張開懷抱,東莪小碎步跑來,窩在父親懷裏。


    “額娘不肯吃藥,阿瑪您去勸勸吧。”東莪很擔心母親的身體,“不過飯倒是吃了,您放心。”


    多爾袞輕輕一歎:“東莪真懂事,有你在額娘身邊,阿瑪很放心。”


    “放心?阿瑪,您這話可別對額娘說。”姑娘家長大,更聰明了,一本正經皺著眉頭,“額娘在乎的,就是您能天天陪著她,你都放心了,那還了得。”


    多爾袞揉搓閨女的腦袋:“知道了知道了,沒良心的小東西,把你養大,就是來管束阿瑪的嗎?”


    東莪卻捧著父親的臉親了一口,撒嬌道:“自然還要疼您啦,阿瑪,我還是不是您的心肝寶貝了?”


    “是,當然是。”多爾袞抱過女兒,柔軟的小身子,這樣溫暖,感謝東莪讓他明白為人父母是怎樣的心情,能讓他更好地體會玉兒對孩子的不舍。


    “走吧,去看看你額娘,反了她,不肯吃藥。”多爾袞拉著女兒的手,霸氣地往正院臥房來,可是他們一進門,齊齊格就聽見了動靜,背過身去假裝睡著了。


    不久,就聽見女兒的嘀咕:“才剛醒著呢,怎麽又睡著了。”


    然後是丈夫的話:“讓額娘睡吧,她累了。”


    就這樣,齊齊格一直迴避與多爾袞正麵交談,反正多爾袞也忙,一天到晚能湊出來給她的時間極少,齊齊格就這麽一直“病”著,轉眼便是大半個月過去。


    玉兒在宮裏常常派人來問候,送來的藥材補品堆成山,到這天,東莪實在覺得過意不去,便進宮來向伯母們謝恩。


    “額娘總是懶,也不搭理人。”東莪苦惱地說,“阿瑪又忙,他們夜裏說不說話我不知道,可白天就沒碰上過麵。”


    哲哲聽著,和玉兒對視一眼,玉兒會意,安撫東莪道:“別著急,伯母會讓人去找最好的大夫給你額娘看病,過些日子,伯母親自來看看她。你迴去告訴額娘,叫她什麽也別想,安心養病。”


    東莪謝恩,家裏的事也不敢說太多,不久後便因要迴家照顧母親,告辭離開了。


    哲哲蹙眉道:“齊齊格這必定是心裏有事了,看來多鐸逼宮的事,的確和她有關係。”


    玉兒不在京城的一個月裏,宮裏發生了很多事,其中姑姑提到,多鐸逼宮前,曾在攝政王府與齊齊格發生衝突。


    但哲哲也是聽人傳說,並非手下親信得到的最準確的消息,信或不信,全看她們如何選擇。


    不論如何,大玉兒不信齊齊格能慫恿多鐸逼宮殺福臨,既然傳言都說是衝突,那必然該是勸著多鐸才是,很有可能,齊齊格是在知道多鐸要做什麽的前提下,選擇了緘默。


    但這樣一來,完完全全是齊齊格該有的作風,玉兒一點不奇怪。


    就連多爾袞都說了,他們早就互相把刀架在了彼此的脖子上,就看誰先狠心刺下去。


    而那一天,齊齊格窩在她懷裏,問她們倆誰能活得長,大玉兒不知道齊齊格究竟怎麽想的,可她早就想好了。


    多爾袞若死,齊齊格必須死。


    “玉兒?”哲哲見大玉兒出神,問她,“想什麽呢?”


    玉兒迴過神,搖頭:“沒什麽,姑姑,您接著說。”


    哲哲輕咳一聲:“我倒一直很想問問你,往返科爾沁的路上,你和多爾袞,有沒有……”


    大玉兒從容淡漠地迴答:“姑姑,我一早說過,我和多爾袞的事,您不必費心。”


    哲哲瞪她一眼:“由著你吧。”


    她起身來,像是要去拿什麽東西,但才走了幾步,忽然身子往下一沉,重重地摔倒在地上,玉兒沒來得及攙扶,一道跪在了地上,她抱著姑姑的身體問:“您怎麽了,哪兒不舒服?”


    哲哲扶著腦袋,苦笑:“沒事,起猛了頭暈。”


    “宣太醫,讓太醫來瞧瞧。”玉兒擔心不已,轉身就喊人,阿黛進門見這光景,嚇得不輕,一起將哲哲攙扶到床上躺下,可哲哲卻阻攔了阿黛去宣太醫。


    “弄得人心惶惶做什麽,太醫不是每天都來嗎?”哲哲道,“明日仔細問幾句就是了,外頭若知道我病了,他們且偷著樂呢。”


    “何必在乎他們,姑姑的身體要緊。”玉兒道,“您別逞強。”


    哲哲笑道:“玉兒,姑姑上年紀了,有病有疼痛再尋常不過,我自己的身體,我很明白。”


    可大玉兒卻怔怔地看著她,露出仿佛二十多年前的目光,那樣彷徨無助,渴望著姑母的庇護:“姑姑,難道您也要丟下我?”


    哲哲看著她,心軟下來:“又說傻話,我好著呢,玉兒別胡思亂想,再胡說,我可要生氣了,別以為現在我管不了你。”


    可是玉兒哭了,失去阿哲後,她變得異常脆弱,至少在親情之上,無法再承受生離死別。


    哲哲摟過侄女,無奈地摸著她的腦袋,對阿黛說:“看看你家太後,在外頭多了不起,那威風凜凜的。一轉身,還是從前一樣,長不大啊……”


    在玉兒的堅持下,還是宣太醫來瞧,一直以來哲哲肝氣就不暢,又兼曾高齡懷孕,孕後諸事煩心不能好好地休養,多少病根都在年輕時積累下,先帝去世時她也重病一場,到如今,都顯出來了。


    生老病死,是天命,縱然玉兒不願麵對,她也抗不過命。


    數日後,在太醫和玉兒的照顧下,哲哲的氣色好些了,時下春暖花開,她不願在屋子裏悶著,這一日精神好,便帶著玉兒和幾個孩子到園子裏逛逛。


    淑太妃和庶福晉們都跟來伺候,玉兒見姑姑有興致,自己就退下了。


    “您別擔心了,母後皇太後這幾日見好了,太醫也說了是老毛病。”蘇麻喇寬慰玉兒,“您自己也要保重。”


    玉兒伸手摘下一朵花,湊在鼻尖聞了聞,聽見那邊傳來的笑聲,顏紮氏還是那麽咋咋唿唿,但熱鬧也好,怎麽都比冷清來得強。


    “我要盡早做打算,不論是為了姑姑,還是為了福臨。”大玉兒手中稍稍用勁,便將柔弱的花朵捏得粉碎,指間一鬆,花瓣灑落一地,她帶著蘇麻喇往另一處走去。


    齊齊格剛好帶著東莪跟隨領路的宮人來到這裏,她病“好了”,要來謝恩,也要來問候姑姑,進園子的一瞬,恰巧見玉兒走開。


    可等她走近,那一地破碎零落的花瓣闖入眼中,好像滴落的鮮血,讓她的心不由自主地揪緊。


    “是睿王福晉來了?”淑太妃看見了她,熱情地打招唿。


    “我來了。”齊齊格揚起笑容,帶著東莪走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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