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方航順著江流直走,靠著朵朵指點的幾處很模糊的路標最後拐進了鬼村,似乎尋到這裏並不困難,但聽朵朵說,三個月以前,從沒有人能進到這裏來,反正就是找不到。


    每年的篝火節都有僰人部落現身,而他們所說自己村寨的地點,無論離牛頭寨還是哈尼族的寨子都不遙遠,直線距離不會超過五十裏,但是加上高低起伏,崎嶇險峻的羊腸小道,以及稠密茂盛的山林遮蓋,想找到也不容易,但這些對山裏討生活的民族並不困難,平時逮隻野豬都不知道要跑多遠的路,可生活在這片山脈中的數十民族,幾萬山民,卻從沒有一個親眼見過僰人部落的。


    即便各族都有著不許靠近的不成文規定,但這個現象依然很古怪,不過大家對這與世隔絕,刀耕火種的僰人部落並沒有多少好奇,隻當他們故意隱瞞自己的位置,不想與外界交流。


    如今是大力發展經濟建設的時代,與其花時間探尋一個近乎蠻荒時期的野蠻人村寨,還不如開動腦筋,有切糕的賣切糕,有玉石的賣玉石。


    朵朵知道通往僰人部落的路也是聽劉蒼鬆說的,雷公藤先生早就與朵朵家的寨子打過交道,他對水書的造詣也是因此學來,朵朵對他的了解並不多,她阿爸雖然是族長,但少數民族裏侍奉神靈的神棍才是真正做主的人,水族對這人的稱唿翻譯成漢語也就是巫公大巫公之類的,劉蒼鬆就一直與這人有聯係。


    三個月前劉蒼鬆又至,與朵朵阿爸喝酒聊天,無意中透露過僰人部落的道路已經打通的消息,照我估計,或許正如方航所說,也許是張元吉,也許是某人高人用山林大陣將僰人部落保護起來,這種一入其內便尋不到出路或者讓人總在原地兜圈子的森林並不少見。


    劉蒼鬆顯然是破了這個陣。


    而朵朵說,隨後的怪事就多了起來。


    先是一向不出山的僰人跑到山外收購牛羊,他們的身份也是在那時傳開了的,在此之前除了水族這種有特殊機緣的,聽劉蒼鬆說了真相,其餘都認為他們是黑苗人,直到他們以銅鼓作為貨幣采購才真相大白。


    僰人驍勇善戰,明代的都掌蠻更是憑借山城險要,讓朝廷大軍十數次無功而返,這般悍勇的民族的喜好就是銅鼓,平時各家來往也以銅鼓為禮品,就是這玩意暴露了他們的身份。


    采購家畜便鬧了一次風波,一個月後他們又下山請醫生為族人看病,以往,僰人得個重感冒而死都認為是祖靈降下的懲罰,忽然間相信醫學,這本身就很奇怪,再後來就是幾個寨子私下裏聯絡,說是僰人願意獻出一口守護好久的棺材,棺中有巨大寶藏,想長生的,想發財的,想要美女的,隻要解開棺材的秘密就會夢想成真。


    將這些事連起來,足以證明劉蒼鬆破了山林大陣後,僰人部落便出了很離譜的事情,而昨晚我們見到的鬼村也在僰人的範圍之內,二者肯定有關係,那僰人的秘密也就更加匪夷所思了。


    可是聽了朵朵的話,我依然不知道那鬼村是個什麽來曆,可目前最重要的就是救方航,還有,僰人有懸棺本來就是眾所周知的事,但我們要的是張元吉的嘲天槨,不能說僰人有懸棺,他們守護的嘲天槨就一定也是懸棺,我要找純金打造的傳國玉璽,你卻將我領到一片金礦去,這有用麽?


    但朵朵卻說,那為什麽你們要找的棺材是由有懸棺的僰人守護呢?會不會是兩種棺材之間有聯係?


    我說有懸棺的地方多了,龍虎山就有,但龍虎山卻沒有......


    話說一半,我忽然住嘴,龍虎山與僰人都有懸棺,可張元吉雖然沒有將九龍棺在龍虎山埋上一口,可他本身就出自龍虎山,會不會他所弄出的九龍棺,也是因為看到了懸棺從而想到什麽?


    這樣說來,嘲天槨和懸棺還真有一定的聯係。


    抬頭望著那千仞立璧上大小不一的孔洞,冷不丁的打個寒顫,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密密麻麻的小黑點簡直讓人渾身不自在,可隨即也泛起愁來,離上離下都有一定的距離,山頂又有不知道多少人的僰人居住,我如何在崖壁上尋找棺材?


    先不管這個,找方航要緊,雖說他的失蹤或許與嘲天槨有關,但最有嫌疑的還是鬼村裏的怪物,我準備趁天亮再入鬼村,如果太陽落山前還是找不到,我隻能連夜趕迴牛頭寨,看看錢旺帶了多少人來,既然外圍的山林迷陣已經被劉蒼鬆破開,哪怕衝進僰人部落殺個血流成河,我也一定要把方航和尤勿救出來。


    屁股的傷口似乎麻木了,沒什麽感覺,我想站站起來跳了兩下,活動活動身子,忽然感覺大腿有些濕潤,伸手一摸便是暗紅色的血液,朵朵歎息道:“告訴你還要上兩次藥才行,你偏偏不聽,現在你的傷口崩開了,又被草藥麻痹了疼痛,流血都沒有感覺,你走走試試,不知不覺就流幹血液而死了。”


    我問她,有什麽辦法能快速止血,朵朵說,她剛剛做的已經很快了,半天之內讓傷口愈合大半,這還不快?是我連半天都等不了。


    她扶著我趴在一塊大石頭上,說道:“兩小時上一次藥,再上兩次就可以了,你等等吧,太陽落山的時候我陪你一起去找,你現在去了也沒有用,上午我找草藥的時候就去看了看,那地方有點不太對勁,我一進去就感覺被什麽東西盯著,但沒有找到你說的三麵八臂菩薩。”


    我說,那是你沒進保公所,進去嚇死你。


    朵朵卻說:“進了,我甚至爬上你搭的高台,看到了你扔進去的火把,可裏麵什麽也沒有,剛剛聽你說的時候我就想問,你真的看到那些東西了?”


    我叫道:“怎麽可能沒有呢?佛堂裏坐著好多,難道是天亮之後,他們都跑了?”


    朵朵沒有與我探討這個,而是問,與我相比,方航的實力如何?


    我說,那可不是吹牛逼的,即便不如你見過的雷公藤,也差不了多少,與我相比,基本上一根指頭就可以秒殺我了。


    於是她便問我:“那為什麽方航會悄無聲息的消失,你卻及時驚醒,甚至還殺了一隻八臂菩薩?”


    我說,我有槍呀,方航都沒帶他的牛骨刀......


    不對,方航那狗耳朵,離著十幾米都能聽到別人的竊竊私語,八臂菩薩關門的聲音能將我驚醒,他又怎會毫無察覺?而且我尋找方航時曾聽到很粗重的喘息聲,就是那女菩薩發出來的,這位容貌奇特,骨骼驚奇的女士有三張臉也就有三個鼻子,她的唿吸聲比一般人重了三倍,方航一定能察覺。


    越想越離譜,我忽然覺得女菩薩似乎對我沒有敵意,否則以她的速度,有大把機會可以藏在暗處撲殺我。


    我想這些的時候,朵朵蹲在草地上,打開了她背來的木匣子,背對著我似乎在吃什麽東西,連帶著我的肚子也咕咕兩聲,忍不住吞咽口水,眼巴巴的瞅著她說道:“你吃啥呢,給我也嚐嚐唄。”


    朵朵轉身,慢條斯理往嘴巴裏塞了兩根青草,盯著我,輕輕咀嚼,而我卻有了潸然淚下的衝動,鼻子裏酸酸的,怪不得初見這丫頭時,她冷冰冰的少言寡語,天天吃青草,哪還有說話的力氣。


    有些心疼她,我難過道:“妹子,你們水族的日子已經這般艱難了麽?別怕,五十六個民族是一家,等從這裏出去,大魚大肉不敢說,但哥一定讓你們頓頓吃上白麵饅頭。”


    朵朵不理我,繼續將青草往嘴裏塞,等到兩個腮幫子變得鼓囊囊,看上去就像是文靜養的那隻貪吃紫鬆鼠後,她將嚼碎的草葉吐在手心,走到我身後扒我褲子,說道:“別動,給你換藥。”


    臉上陣陣發燙,換藥就換藥,用得著嘴巴嚼麽?白心疼這個死丫頭了。


    尷尬的部位對著尷尬的人,十分尷尬,那草藥又是她用嘴巴嚼碎的,更加尷尬,也不知是草藥神奇,還是這丫頭的香津玉液別有療效,傷口處傳來清涼,稍稍麻癢,有種青草抽出嫩綠色芽兒的感覺,想必是傷口正在愈合。


    看不到朵朵,但她上了藥也沒有離開,搞不好是打我嬌滴滴的玉臀的主意,我趕忙打岔道:“你那木匣子裏裝著啥?”


    朵朵說:“我的嫁妝,昨晚從季家人手裏偷出來的,他們已經知道是我殺了季飛飛,但阿依姐姐說我是你的女人,便有許多寨子幫我斡旋,季家人隻好抬著屍體走了。”


    這是說好了的計劃,可原本要說方航,想必是季家人發難在先,許玉擔心方航鎮不住他們,隻好把我推出去,可這下麻煩了,我這麽帥,這麽迷人,萬一朵朵當真可怎麽辦?


    想了想,我說朵朵啊,我現在已經有一個老婆一個情人了,還有十幾個女孩排著隊要嫁給我呢,反正你又不喜歡我,僅僅是找個靠山,要不我給你介紹一個吧?你看方航怎麽樣!


    朵朵點頭說好,卻又問,方航不是也有老婆?


    我說那簡單,咱們齊心合力把他救迴來,不管是打暈還是下藥,反正把他弄到你床上去,生米煮成熟飯他也隻能負責了,而且你這麽漂亮,這麽迷人,他肯定不會拒絕的。


    朵朵又說好,那輕描淡寫的態度,仿佛我們說的根本不是她的終身大事,而說完之後我就伸長脖子盯著那木匣子裏的古樸長劍說:“那好像是一把劍哈?看上去挺沉重的呀,女孩子用不動吧?方航也有一把牛骨刀了,倒是不需要,嗬嗬,我總覺著露陌匕首太短,對了朵朵,以後你嫁給我們漢人就要學點漢人的規矩,比如三從四德呀,比如成親之後要謝媒人,一般來說,為了表示誠意,新媳婦都會在嫁妝裏選一件送給媒人的...”


    不知真傻還是裝傻,朵朵再一次用那種蔑視的目光看著我,一言不發。


    夕陽落山,山林裏漸漸籠罩了一層朦朧霧氣,傷口終於不再流血,我和朵朵便朝鬼村進發,入夜,想必那些八臂菩薩也該出來了,今晚做了萬全的準備,連草繩都紮了幾根,說什麽也要逮住那女菩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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