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正如我所預料的那樣,喊殺聲響起一盞茶的時間之後,有侍衛來稟報說,鐵鉉身受重傷,衝到宮門外大喊出一句李景隆叛變便昏倒了,如今已傳太醫診治。


    根據那些拚死護送鐵鉉衝到皇城門外的親軍說,李景隆與鐵鉉出宮之後便分開了,鐵鉉去城牆視察,他則打道迴府,可鐵鉉一眾走到半路便遇到了大批李府的家兵家將,不由分說的打了起來,鐵鉉的親軍寡不敵眾,隻好向皇宮敗退,李景隆沒有出現,但如果是他對鐵鉉下手,以他守城副將的身份肯定是去開城門了。


    聽了侍衛的稟報,安公公便看向我,可我哪知道怎麽辦?便聽方航說,派侍衛出宮探查城裏的情況,如果有機會就阻止人手奪迴城牆,讓太醫下猛藥,無論如何要先讓鐵鉉清醒片刻。


    情況緊急,刻不容緩,可安公公卻說,應天城雖破,皇宮內仍有十二衛親軍把手,近乎七萬人的部隊,其中不乏錦衣衛之流的高手,而且李景隆開了城門,燕王卻不一定拿得下城牆,即便應天城告破,五軍都督府的殘兵一定會向皇宮敗退,我們收容一下,湊足十萬大軍,未必不能搶迴城門。


    若是運氣再好一些,大破燕王府叛軍,便可解應天之圍。


    若是運氣逆天的好,於亂軍中射殺朱棣,他所領導的靖難運動便化作飛灰。


    若是運氣好的沒譜......


    運氣好不好先不說,我看安公公是吹得沒譜了,皇宮裏真有這麽強大的力量,朱棣卻依然敢來攻城,肯定實力更加龐大。


    應天城雖大,可若作為燕王與朝廷最後決戰之地便小了許多,就算他有百萬大軍,進了城也難以展開,隻要將士用命,憑借十二衛親軍想打退燕王並非癡人說夢,但還有個最重要的問題沒有解決。


    統兵大將。


    奔去前宮看望鐵鉉的路上,我們便一直商量這個問題,安公公幽幽說:“陛下,是時候禦駕親征了,隻要見到您的身影,將士們才能真正的破釜沉舟。”


    這不用多說,一旦戰敗,我肯定要死,還不如此時衝到上去給天平加一份砝碼,可我的作用就是身穿龍袍的招牌,讓士兵遠遠的看著有個黃燦燦的身影在注視他們廝殺,可真下令的,還得選個會打仗的人。


    從朝廷二度任用李景隆的情形來看,還真找不到這麽一個人,好不容易發現鐵鉉可堪重用,他還受了重傷。


    安公公再次幽幽張口:“陛下,這個關頭,老奴也不講虛話,如今的朝廷裏再找不出能征善戰的將軍,何況應天城裏亂糟糟一片,聖旨能否出宮,傳達到那些將軍府中都是問題,即便傳到了,難道您放心將咱們手中最後的軍隊交給那人?誰敢說不會再出現一個李景隆。”


    快步走著,我頭也不迴的問他:“那你說咋辦?”


    安公公說道:“宮裏麵不就有一員大將?齊大人乃兵部尚書,又熟悉應天大小街道的狀況,更深得陛下信任,不如就讓他統兵吧!”


    方航指指自己,不耐煩道:“我?我他娘的最遠隻走到皇宮門口就衝迴來報信了,你還是另選其人吧,十二衛親軍裏,難道就選不出一個有本事的?”


    宮殿裏裏外外的圍著不少人,幾位白胡子老頭正圍在床邊忙個不停,我衝進去時,太醫便要下跪,我趕忙揮手止住,問他們,鐵鉉的情況如何。


    太醫慢條斯理說:“鐵大人連日征戰,未有合眼,五髒六腑都已衰竭之極,本就是強弩之末,夜間又被利器砍上,此時氣血枯竭,最佳的......”


    安公公獰聲說道:“你再囉嗦一句,公公我立刻剮了你,快說,鐵大人何時能醒來?”


    幾個老太醫相互看了看,都沒敢迴答,我心裏也明白,這念頭沒有心髒起搏器,也沒有強心劑,光憑藥性溫吞的中草藥,委實無法斷定鐵鉉何時能醒。


    宮外的喊殺聲依舊震天,十二衛親軍指揮使已經集合在宮殿門外,衣著不同但都同樣奇偉雄壯,威武昂揚的勁頭十足,連成一排往那裏一站,便好像一座黑壓壓的大山似的,壓得人喘不過氣。


    明朝衛所製,一衛有五千六百人,但明初的上十二衛有些不同,主要分為護駕侍衛和守衛侍衛,一個保護皇帝安全,一個守衛皇城禁宮,錦衣衛和旗手衛便是保護皇帝,同時執行秘密任務的,像我稍早時候派人去殺李景隆便選錯人了,那哥們是守衛侍衛,搞暗殺,不專業。


    上十二衛中,錦衣衛在宮內的人自成一營,名叫大漢將軍,隻有不到兩千人,但守護皇城的幾衛又人數稍多,最多的有八千多人,隻是聽安公公說,前一陣抽掉了不少,全派往鐵鉉麾下守城去了,如今宮裏麵能召集起來打仗的,隻有不到七萬人。


    選不出合適的統兵大將,我正準備玩個破釜沉舟的把戲,慷慨激昂的發表幾句宣言,帶著他們衝出去拚命,一位老太醫便便匆匆跑來說,不負聖望,鐵鉉醒了。


    剛剛鼓起的勇氣頃刻間消失,我讓那十二名指揮使稍等便返迴殿裏,鐵選臉色蠟黃,半倚床頭,見到我的第一句話便是:“陛下,李景隆謀反。”


    我說已經知道了,城牆應該失守,宮外殺聲震天,你身子怎麽樣?不是我往死裏逼你,而是再找不到半個統兵的人了,與其我帶著他們出去送死,失敗後燕王再弄死你,還不如咱們一起出去,要死也死在一起。


    鐵鉉虛弱道:“陛下,萬萬不能出宮,隻可據守皇城,等待援軍。”


    原先我還相信這種鬼話,此時卻問他,士兵又不是地裏的麥子,割一茬長一茬,李景隆禍禍了那麽多,明朝還有兵麽?


    鐵鉉隻認準一個死理便是出宮必死無疑,留守皇城還有一線生機,指不定老天爺開個眼,下場冰雹搞個地震啥的。


    我有十萬大軍,再收攏一些殘兵敗將,不信打不過朱棣,最關鍵的,也是不能宣之於口的,隻有把這七萬人派出去,讓應天城裏的局麵更亂,我和方航才有機會逃跑呀,就算是真正的朱允炆也沒有留下為皇朝殉葬,何況我這個冒牌貨呢?更何況,把我弄來的人,很可能就是要我死,隻要我活著就算勝利了。


    而鐵鉉也有一套理論,他甚至看出了我想逃跑的計劃,先說七萬親軍盡數出宮,最先亂的便是宮裏,一旦後院起火,一兩個時辰之內反.攻失敗,連最後的退路也失去,大軍亂起來,很可能就有人將我綁了送給朱棣,即便不發生這樣不堪的局麵,我也難以逃脫,人少了,亂局中護不住我,人多了,朱棣大軍肯定追在後麵。


    聽他這麽一說,我又喪氣了,可鐵鉉隨即提出了一套辦法,先據守皇城,反正糧食夠吃,守上十天半個月等他傷勢稍好,便組織兵馬突圍,打朱棣個出其不意,隻要衝出應天城,天高任鳥飛,我帶上一批人想藏哪裏就藏哪裏。


    就照他說的辦,讓鐵鉉安心養傷,我又跑出去對那些指揮使下令,讓他們牢牢將皇城守住,這些魁梧大漢雖然不擅長衝鋒陷陣,但畢竟在皇城住了這麽久,守城還是可以的,同時安公公又補充幾條,守衛親軍各司其職,錦衣衛全員跟在我身邊保護安全,旗手衛巡視禁宮,無論宮女太監,侍衛城官,但有竊竊私語,交頭接耳者,當即撲殺。


    十二衛大漢拱手應諾,連在一起的爆喝聲將我的耳膜震的生疼,隨後便帶著親衛齊刷刷退下,我站在宮殿外的台階上,望著一隊隊勁裝漢子匆忙卻不慌亂的行動著,心裏麵湧起一股異樣的感覺。


    男兒在世,該當金戈鐵馬,能親曆一番這樣的場麵,就算死了也沒啥後悔的。


    帶著血腥味的蕭瑟晚風一吹,剛剛的滿腔豪情頓時不知道跑哪去了,我不由自主的打個寒顫,向領兵而來,全員圍繞在我身邊的錦衣衛大漢將軍下了第一條聖旨。


    滿皇宮的撒開,給我找逃生的暗道去!


    方航像個霜打了的茄子,佝僂著腰,縮著脖子,兩隻手藏在袖子裏有氣無力的跟在我身邊,我問他怎麽這副模樣,他說:“寶寶心裏苦,稀裏糊塗的當了大官,馬上就要死了不說,連自己的手下都沒見到,光他娘的看你威風了。”


    懶得搭理他,不知道位子越高,責任越大麽?


    帶著一隊大漢將軍滿皇宮亂躥著尋找可能存在的暗道,天色蒙蒙亮的時候,宮外的廝殺聲漸漸停止,一前一後跑來兩個小太監報告,第一個說,皇後想見我。


    反正也快死了,先和小豆芽快活快活,可正要去找她,第二個小太監跑來報告城外情況。


    局麵到了最壞的地步,李景隆假傳聖旨開了城門,雖然守城軍士拚死抵抗,應天城卻依然易主,如今,燕王府的大軍已將皇城包圍,並傳話來說,給我們三日時限開宮投降,否則定斬不赦......當然,他是對那綁架朱允炆,挾天子以令諸侯的齊泰說的,黃子澄和方孝孺應該已經被殺了。


    可奇怪的卻是,鐵鉉說,未來三日應當是朱棣攻城最兇的時刻,若不能一鼓作氣拿下皇城,變數便多了起來。


    可朱棣卻偏偏給我們三日時限。


    他到底打著什麽鬼主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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