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事以來,從沒有對文靜發過脾氣,驟然爆發,將她嚇得噤若寒蟬,默不作聲的掉眼淚,無論我說什麽,她都承認錯誤,保證以後不會再犯。


    尤勿狠狠掐我一把,遞給文靜一條毛巾,將她推了出去,一邊撈鯰魚一邊數落我,說我更年期來了,邁入神經病的行列。


    我說必須讓文靜記住這個教訓,前幾天我讓她不要和陌生人來往的話,她全當耳旁風了,這一次是四麵佛顯靈才發現這兩條鯰魚,否則今晚驅鬼時,還不一定出什麽幺蛾子呢,我在麵前拚死拚活的救她,她在後麵拖後腿,最後吃虧的還是她自己。


    尤勿嗆了我一句:“師婆是陌生人麽?文靜在這裏除了咱倆也隻認識她了,小丫頭從老家來找你玩,沒出去轉過不說,天天還得給你做飯洗衣服,任勞任怨的,你還時不時的占占人家便宜,現在她出事了,活該你在衝在前麵賣命呀,你要帶她出去旅遊一個月,她能被鬼跟上?”


    連珠箭似的數落我,我也有點脾氣,就迴了一句:“我不賺錢誰養活她?”


    “你還能要點臉麽,文靜花了你多少錢呀?你請個保姆也比這多吧?我這最討厭妹妹的人都看不下去了,讓她往東她不敢往西,找男朋友你不樂意,一門心思撲你身上了,你又開始矯情,成天躲著人家,你要把真相告訴她,她能讓師婆進來?自己想玩默默付出的遊戲,玩不轉了就拿文靜出氣,我要是有這種妹妹......”


    話沒說完,我就喊了起來:“有本事你找尤窕去,別他媽拿老子出氣!”


    我不對文靜說實話的原因是根本不能說,難不成我要告訴她:妹子,你被鬼跟了,你不信?前幾天哥食物中毒,其實就是吃了你炒的菜呀。


    真這樣說,文靜肯定內疚至極,以她那種外表軟弱卻有一種變態般堅強的性格,最有可能做的,就是一個人找鬼談判,犧牲自己保護我!


    而尤勿最不能聽的就是他堂妹尤窕的名字,一說出口,他便呆滯一秒,抓起鯰魚砸在我身上,罵了一句“老子不伺候了”,氣唿唿的摔門而去,文靜聽見我倆吵架,慌慌張張的要去追,我說站住,不要管他!


    文靜轉身,雙眼紅的像是餓了好幾天的大白兔,楚楚可憐,片刻不停的道歉,一切都是她的錯,讓我趕緊把尤勿叫迴來,看她那副內疚委屈的模樣,我心疼不已,摸摸頭安慰了幾句,文靜撲進我懷裏,哭的更大聲了,她要給尤勿打電話道歉。


    我說沒事,哥跟你打賭,最多一小時,那個賤人就迴來。


    話音剛落,便是砰砰砸門的聲音,我冷笑著開門,尤勿趾高氣昂的進來,看都不看一眼,經過我身邊時還罵了一句傻叼,隨後便拿了菜刀,衝進衛生間,把怒火撒在鯰魚身上。


    剁碎的鯰魚衝進廁所,四麵佛很輕易便放了上去,我心說這事真神奇,對那施工隊的高人多了些崇拜,更不敢忽視他的法子,將衛生間的門開關三次,最後輕輕閉上。


    茶幾上擺了一個碗,碗裏混雜了大米和小米,一個倒了半杯水的杯子中插了根綠幽幽的柳樹葉子,尤勿也做好了引魂幡,就等著十一點時,我們三個在家裏做場小法事。


    挺簡單的法事,知道方法,是個人類就能做,可中年人說的一句話卻讓我的心始終揪著。


    他說做法到十二點前後,會有人來敲門,無論那人說什麽我都不要開門,把貓眼卸下來,這個人應該會給我錢,然後我讓開門口的位置,跪下磕頭,直到門外人離去。


    他這樣說,擺明是有鬼要來,我就問他,萬一那人不肯走該怎麽辦。


    他卻笑道:“當然不肯走,可你把鏡子對著門口,反射一切喪氣晦氣,他隻能知難而退,今晚一過,我保證他再也不會出現!”


    十一點整,我叫尤勿和文靜開始幹活,我們三個站成一行在家裏亂躥,我在最前麵,舉著引魂幡,尤勿在中間,將大米小米灑在家裏的每個角落,文靜最後,她要用柳枝蘸水,照樣灑在地上。


    很簡單的小法事,甚至可以說是簡陋,上午我就對尤勿說,這個法子過於兒戲,他勸我隔行如隔山,試試總沒有壞處。


    問題是我以前見過有人這樣做,和我們如今做的大同小異,可這小小的差異就讓我有雲泥之別的感覺。


    記不清幾年級的時候,老家村裏的一個遠房親戚過世,那家人請來和尚擺了水陸道場,其中就有撒米與灑水的儀式,吃席的時候,和尚還給我解釋過一些規矩,問我有沒有興趣,他想收我為徒呢!


    羊雞牛這三種動物的身上帶著煞氣,古時候就有個習俗,往地上撒穀子,這三種動物低頭找食,就沒有時間害人了,這是撒米的由來,算是祈福的一種。


    而大米小米一個白色一個黃色,象征真金白銀,去世的人家,家裏會積鬱陰氣死氣,容易招惹孤魂野鬼,將這兩種米撒在地上,一是讓鬼忙於吃東西而不會害人,二是當成金銀打發野鬼,第三,人有精氣,人靠食物存活,所以米中也有精氣,撒米就能用精氣驅趕晦氣。


    樹葉蘸水的儀式叫灑淨,效用與撒米差不多,這個可厲害了,當初那和尚給我解釋的原話:“觀音菩薩用這招救活了人參果樹,你說牛不牛逼?”


    無論撒米還是灑水,有個前提就是要祭拜,當初我看那些和尚在香案上擺了佛像,還要上香,這才將米與水擱上香案,然後有一個和尚在旁邊念經,另一個對著米與水結手印,手印變換不停,和尚嘴裏念咒,時不時的“轟”“轟”兩聲,那副場麵,看上去就相當唬人。


    可我們現在沒有上香祭拜,也沒有和尚念經,好像三個傻逼似的在家裏亂躥,這樣做真的有用?


    而且引魂幡是出殯那天,走在送葬隊伍最前麵給亡魂引路用的,可我們是在驅鬼呀!


    更別提的是引魂幡上還寫著個名字——李大壯,我真怕把李大壯的亡魂引來!


    我把文靜的事情講給中年人之後,問他老男人到底是不是鬼,為什麽師婆家的老太太白天像人晚上變鬼,他一概不知,隻讓我按著方法去做,就算全部是鬼也能保我平安,最後他就說引魂幡上要寫李大壯的名字,我說這哥們是誰,他說是幫我的人,然後就走了。


    糊裏糊塗的在家裏轉了七八分鍾,問題出現了,米和水都撒完了,文靜問我,是停下來再弄一些,還是不用撒了,可我也不知道啊,當時隻顧得記下做法,誰能考慮那麽周全?


    我咬咬牙說,不撒了。


    文靜有些緊張,讓我不要魯莽,這是關係到我幸福的事。


    晚上要在家犯傻,自然瞞不過文靜,我就說有個三百多斤的胖女人用邪術害我,逼我娶了她,所以要做法破邪,文靜不疑有他,甚至比我還著急。


    我們三個商量一番,原本就抱著試一試的心態,幹脆就坐下等敲門了。


    不知道為什麽,我心跳飛快,陣陣刀割般的心疼,用力將文靜摟住,恨不得勒進身體裏才稍微好受一些,她臉紅卻沒有反抗,小鳥依人的靠著我的肩膀,尤勿也沒有開玩笑,陰沉著臉在屋裏走來走去,我也沒心思問他在想什麽。


    死寂無話,差不多十二點的時候,我剛想點根煙,有人敲門了。


    文靜不知道會有人敲門,從我腿上跳下去便要開,我趕緊拉住她,讓她和尤勿藏進屋裏不要出來,便躡手躡腳的走到門口,膽戰心驚的喊了一聲:“誰呀?”


    門外人不理我,依然用力敲門。


    下午就把貓眼卸了又虛插進去,此時我扭頭看了一眼鏡子,端端正正的立著,便準備拔出貓眼等他給我錢。


    中年人隻讓我無論如何不要開門,卻沒說不能看也不能說話,我就縮迴手,將臉湊了過去,憋足了一口氣想看看這隻鬼長什麽樣子。


    唔,這哥們長的好像尤勿呀,就連衣服都一樣,怪不得中年人提前打過預防針,讓我千萬不能開門,原來這隻鬼想裝成尤勿。


    隔著貓眼偷窺一隻鬼,這讓我心跳攀升,很是激動,而門外的那隻尤勿已經不耐煩了,對著門踹了幾腳,後退兩步,指著貓眼說道:“姓王的,你看夠沒有,趕緊給老子開門!”


    呦,這小暴脾氣還學的挺像,我噗嗤一聲就笑了出來,隔著門對他說:“哥們,你還沒給我錢呢!”


    尤勿破口大罵:“給你個蛋,老子給你燒紙錢,要不要?”


    我迴他:“得了,您留著自己用吧,不夠花我再給你燒點,”他變成尤勿的樣子,我的畏懼也減輕不少,貧了幾句嘴便趕忙收心,咳嗽兩聲,說道:“你別鬧,鬧也進不來,我把貓眼卸了,你給了錢,我磕幾個頭送你上路,以前的事就揭過去吧,不管你想得到我還是文靜,趁早死了這條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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