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不知為何,自從那接二連三的幾道旨意下來之後,披香殿卻是異常平靜,若不是那日武媚娘入宮,眾妃聚首,我幾度以為蕭淑妃被李治禁足了。


    蕭淑妃依舊是那般的嫵媚多姿,明豔動人,我瞧著,卻隻覺得哪裏似乎不一樣了。


    武媚娘步伐輕盈而從容的行至殿中,斂衣下拜,聲音如山泉泠泠注入心頭,“臣妾參見皇後,娘娘千歲金安。”


    “婕妤免禮。”我虛扶了一下,淺笑道:“婕妤孕中不必多禮,日後相見亦不必行此大禮。坐罷。”


    “謝娘娘。”武媚娘亦不推辭,順勢應道。


    武媚娘坐到最下首的一個矮幾前,端起茶盞,正要飲茶,我揚聲道:“且慢!”而後吩咐身畔的紅袖將一直在後殿靜候的李太醫請出來,將武媚娘案桌上的一應吃食都檢查了一遍。


    李太醫一番查驗後,躬身道:“迴稟娘娘,這些吃食中並無損傷胎兒的東西。”


    “很好。”眸色微微一閃,臉上卻含著溫婉卻疏離的笑,我道:“不僅今日,往後送進蓬萊殿的所有物品都需經過李太醫查驗;你們若是想去蓬萊殿走動,也不可佩香囊,不可熏香。宮中許久沒有這般喜事了,你們都不可大意,明白嗎?”


    在傳說中,當年武氏曾親手掐死親生女兒借此陷害王皇後,以謀得後位。我不得不防著她這一點。


    這防範的一招便是宮鬥模範甄娘娘教會我的。


    “謹遵娘娘教導。”


    眾妃都起身行禮的時候,隻有武媚娘恍若不知,溫婉笑道:“娘娘可是忘了,您的兒子即將被立為太子,如此舉國同慶的喜事,豈是媚娘有孕可相比的?”


    殿內的氣氛一下子就古怪了起來。


    早前便曾聽人議論,武氏的手腕向來簡單粗暴直接,卻往往能一針見血,如今看來,倒是信了七八分。


    “說到此事,武婕妤難道不應好好謝過皇後娘娘與本宮嗎?”蕭淑妃姿態慵懶地撐在一旁的扶手上,笑著說道:“若不是皇後與本宮,婕妤如今怕是隻能留在感業寺遙望宮闕卻不得歸呢!”


    武媚娘心中百轉千迴,但麵上卻半分不顯,溫聲道:“陛下先前便悉數告知臣妾了,讓兩位娘娘為臣妾費心了,此番恩德,媚娘定不敢忘。”


    “那便緊守你身為婕妤的本分。”蕭淑妃本就斜眉入鬢,略一挑眉便顯得愈發張揚明媚,“好好地待在你的蓬萊殿養胎,莫要整天想著如何挑撥離間,做出不利於六宮和睦的言行來。”


    這蕭淑妃當真是轉了性子了?


    送走一眾心思各異的妃嬪,蕭淑妃卻留下了,但隻說了一句話,便也走了。


    “娘娘覺得淑妃娘娘是真心的嗎?”紅袖有些不相信的問道。


    “五分信五分不信。”


    孩子總是為娘的心頭肉。猶記得當初,我還是陳阿嬌時,假死離宮,那般堅強的劉嫖幾度哭暈。我素來自詡冷清冷性,可有那麽一刻,我曾真的想要拋開所有一切,迴到她身邊,告訴她,她的女兒還活著。


    罷了,如今再想這些已是無用。於我而言,陳阿嬌已然是過去,如今的我便隻是王玉燕,大唐的中宮皇後王氏。


    “且看看再說吧!”


    轉眼便入了秋,一年兩度的皇家圍獵也要開始了。武媚娘也不知怎與李治說的,李治竟同意她隨行。


    我本不欲同行,可李治親來相邀,我若一味拒絕,倒是不妥,隻得答應,但也不得不處處小心注意著武媚娘那邊的動靜。


    不過,既是秋獵,自然也少不得騎馬射獵了。大唐開放,並不太拘束女子,秋獵之時,公主妃嬪皆可同行。


    想了想,早起時,還是讓人捧來了騎裝,又覺珠釵累贅,僅以絲帶飾發,看著倒與普通宮人並無差異,再加之我僅帶上了紅袖同行,一路上倒有許多人未曾認出我便是立政殿的皇後。


    隻是,除了營帳沒多久,便看到李義府同我宮中粗使的丫鬟穗兒在角落裏,行跡鬼祟。


    我拉著紅袖退後了一步,躲進他二人俱看不到的死角之中。不多時,便看到李義府先行離去,穗兒慌張地朝袖中塞了什麽,而後快步走向眾人狩獵歸來時飲酒慶祝的地方。趁著一旁的宮婢們都忙著擺放餐具與酒盞,穗兒小心翼翼行至武媚娘的案桌前,手一抖,向銀銀質的酒壺中倒了些什麽,四周張望,確認自己未曾被發現之後便匆忙離開了。


    待穗兒走遠了,我走過去一看,在桌麵上發現了些許白色粉末,舌尖輕點了一些,不過是些活血化瘀的藥。


    默默地歎了一句武氏竟這般沉不住氣,借著將酒壺放迴原位的動作,將一粒淺青色的藥丸投入酒中,晃了晃,又吩咐紅袖迴宮,將李太醫尋來圍獵場,必得敢在眾人迴營前迴來,且不能讓任何人見到李太醫。


    此次狩獵隨行的是馮太醫,為人好功求利。即便我那粒藥丸解了酒中藥性,但難保武氏不會裝病,若是馮氏已被他收買,我倒是難以自證清白。


    “甚少見梓童穿得這般豔麗。”李治從營帳中出來,見到我,眸中閃過一絲驚豔,“梓童可要同去狩獵?”


    “武婕妤有孕,臣妾理當留下照看。”我溫婉的笑著,“陛下且去,臣妾與婕妤留下等陛下歸來。”


    “也好。”李治執起我的手,笑道:“梓童有心了。”


    我笑著盈盈一福禮,正要送李治離去,卻隻覺得有一道目光落在我身上,摸索著迴望過去,卻是那日在魏國公府外見到的那個男人,薛元超。許是因為他今日身著騎裝的緣故,少了一份陰鬱之氣,卻多了些許瀟灑之姿。


    我看著他,卻發現他的眼中分明透著一股嘲諷之色。


    這倒是奇了,我並未與他有過接觸,他何故有這般神色?


    再欲細看時,他卻已垂眸,恭敬地站在眾臣之中,隨李治一同前去狩獵。


    李治離去後,武媚娘借口難得出來,欲要留下看看風景,並不曾迴營中;保險起見,我也隻得留下,與她有一句沒一句的搭著話。


    如今少言語,不過都是為了晚膳時分的那出正餐。


    天近黑時,李治才帶著眾人歸來,收獲頗豐,李治大悅,命人將獵物處理一番,架在篝火上,一邊烤著,他一邊和群臣把酒交歡。


    “啊!”席間,武媚娘手中的酒杯重重地摔在地上,看著卻似十分痛苦,伸手捂住腹部,一聲聲的痛乎著,“疼,陛下,妾身好痛!孩子……我的孩子……”


    “快傳太醫!”


    李治一邊喊道,一邊欲要抱起武媚娘迴營帳之中。誰知隻要他稍稍一動,武氏便直唿痛,無奈之下,隻得在眾目睽睽之下讓馮太醫為武媚娘診脈。


    馮太醫一番裝腔作勢之後,又在武媚娘身前的桌案上的飲食中聞了聞,嚐了嚐,而後神色嚴肅道:“迴稟陛下,娘娘是誤食了一些損傷胎氣的藥物,恰在這酒壺之中還有些許殘留。”


    “陛下……妾身的孩子無辜啊……救救他……陛下,一定要救救他……”武媚娘用力地拉著李治的袖子,神色哀婉,但卻諸多動作逃避迴到營帳之中。


    “查。”看夠了戲,我壓住心中的冷嘲,厲聲道:“本宮倒要知道是誰這麽大的膽子,敢謀害皇嗣。”


    李治擔憂的看著武媚娘,卻無意中發現角落裏的穗兒正在瑟瑟發抖,冷聲喚道:“穗兒,你可有何要說的?”


    “迴陛下……此事與娘娘無關啊……陛下……”穗兒慌忙跪下,一下一下的重重磕著頭,“陛下明察……此事絕不是娘娘所為……”


    這般欲蓋彌彰的行為,李治看向我的眼神變了又變,武媚娘借機道:“臣妾待娘娘一向敬重,不知是哪裏得罪了皇後娘娘,竟讓娘娘不顧及陛下,要對臣妾腹中的皇嗣下手。”


    我並未理會武氏的指責,隻定定地望著李治,“陛下也認為是臣妾之過嗎?”


    李治看了我許久,終是一聲歎息,擺了擺手:“將皇後帶迴營帳,待迴宮後,朕親自審問。”


    穗兒忽而尖聲道:“不關娘娘的事,是婢子恨毒了婕妤,恨她奪走了陛下的寵愛,恨她讓娘娘以淚洗麵……此事絕非皇後娘娘指使,婢子願用性命來證明娘娘的清白!”


    說罷,竟真的拔下發間的簪子刺向脖頸之上,溫熱的鮮血噴湧而出,登時便沒氣了。


    “陛下!”李義府見時機成熟,出列道:“此等毒婦,毒害皇嗣,臣請旨,請陛下廢後,以正宮闈。”


    長孫無忌隻管端坐在座位上,眼觀鼻,鼻觀心,一副隻做壁上觀的架勢。王仁祐欲反駁,也被長孫無忌暗中攔下了。


    恰在此時,紅袖終於歸來,見到已然斷氣的穗兒愣了一瞬,方才將身後的李太醫推到李治麵前,跪拜道:“皇後娘娘原想著婕妤的身子一向由李太醫照顧,怕馮太醫年輕,沒甚經驗,便讓婢子迴宮請來了李太醫。婢子想要問一問李大人,若是娘娘有心謀害皇嗣,何必費心請來李太醫?那豈不是在打自己的臉嗎?”


    “紅袖,不必多言了。”我淒然一笑,搖了搖頭,“先讓李太醫為武婕妤保胎吧,本宮自是問心無愧,陛下不信我,多言也是無用。”


    李治沉默,隻示意李太醫速為武氏診治。誰知此時武媚娘卻麵色更慘白了幾分,竟暈了過去。


    李治大憂,正欲抱起武媚娘迴營,長孫無忌終於開口道:“李大人既提出廢後,事關國家社稷,不若就讓李太醫先為婕妤診脈,說明緣由。既不可委屈婕妤,也莫要冤枉皇後才是。”


    李治猶豫,李太醫卻已上前,隔著絹帕替武媚娘診脈,片刻之後,臉色有些難看;再驗過酒之後,神色莫名的看了李治懷中的武氏一眼,起身,再行大禮,“臣無能,未曾診出婕妤娘娘有何不適之處,且這酒中並無任何損傷胎兒的藥物,隻是普通清酒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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