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不韋當然是氣炸了,甚至當場摔了杯子。

    “嫪毐小人!”他起身怒道。

    嫪毐的行為完全是打了他的臉,可偏生他的確無法揭露此事,一股氣憋在胸膛裏,整日吹胡子瞪眼,弄得他的門客們都不敢上前來。

    但這時候卻有一個人站出來了,他是司空馬,堪堪三十歲的樣子,身份在呂不韋一眾門客裏算得不得多高,不過卻已經跟隨了呂不韋許久。

    “君侯可不能如此外怒。”他勸諫道。

    呂不韋本就火著,又加之這些年來高位慣了,心性浮躁,嘴上不耐煩地說道:“怎麽?我連個佞幸都說不得了?”

    司空馬連忙說道:“君侯您貴為相邦,怎麽可與一宦閹計較?若是叫旁人得知了,豈不是您自貶身份了?”

    呂不韋聽著他這麽說,情緒倒是略好些了,但是仍是不耐道:“你多慮了,我不過是在府中說兩句罷了。”

    司空馬搖頭道:“您在府中說了,外人固然不會聽去,可您的食客們會聽到。”

    “那又如何?”呂不韋不以為意道,他覺得他府上應當沒有那種會碎嘴亂說之輩,若真是這樣,他府上豈不就成了篩子,哪裏還能安穩至今。

    司空馬迴道:“那嫪毐原本也是您府上的食客,固然此人性格自大不討喜,可他的罪也不至於淪落到宮刑的地步,但是您卻束手旁觀,甚至落井下石,這本就叫一些食客寒了心。而如今您又見他封侯心生不滿破口大罵,這更是讓您的食客們擔憂嫪毐之鑒啊!”

    呂不韋這才收斂了神色,不過仍是眉頭緊鎖,他當初和嫪毐合謀的時候光顧著保密,未曾想到產生了這樣的隱患。

    “那我該如何是好?”門客是呂不韋的為之自豪的一點,他自比四君子,可若是底下門客走了一大半,還是在嫪毐封侯這時候走的,那可就是落了顏麵,叫外人看了笑話。

    司空馬迴道:“那嫪毐不過是因為太後恩寵才封的侯,與您又有怨,您不必太看中他,他不過是個宦閹,一個關內侯已是天大的榮譽,再難上去了,您何必與他計較呢?等他沒了太後的恩寵,還算得了什麽呢?”

    呂不韋這迴真是有苦說不出,司空馬不知內情,可是他難道還不知道嗎?

    依照趙太後那個荒淫勁,完全和嫪毐一拍即合,就是他吃了山珍海味也吃不下粗糧雜食,更何況趙太後了。

    要想等到嫪毐

    沒了恩寵,倒不如等這兩人先死一個。

    對於一個有罪的宦閹,這已經是最高的地位了,可是他卻清楚那嫪毐的野心不小,那等貪得無厭的小人在身無職爵之時都幹傲視與他,如今有了個侯爵還不定會如何呢。

    而且若是嫪毐揭出了他也曾禍亂宮闈,還一手策劃嫪毐入宮之事,他就是徹侯相邦也無用,必然栽得比嫪毐還慘。

    絕不能讓嫪毐以此時威脅他。

    呂不韋已然心生殺意。

    司空馬是個敏銳之人,他見呂不韋眼露寒光,就猜到了他對嫪毐起了殺意,縱使滿腹疑慮,他也細細思索了半響迴道:“君侯要是現在動手,怕是不妥,那嫪毐身後還有個太後呢。”

    被戳穿了心思的呂不韋一驚,覺得司空馬是個可用之人,他斟酌片刻,覺得自己一個人總有不足,便將自己以前的圖謀說給司空馬聽。

    司空馬聽到這之中的內幕,露出了愕然的神色,卻又轉為凝重,明白了呂不韋的想法,“如此想來,那嫪毐的確是不能留了。”

    呂不韋點頭,“可時機難尋。”

    司空馬沉吟了一會兒道:“雖然此事是君侯策劃,可是鮮有人知,我曾聞嫪毐受刑與葉將軍有關,您不如仿那管相來個移禍江東。”

    “葉煜?”呂不韋思索起來,他也饞葉煜的容貌,可惜如今看來是沒什麽機會了。

    他的臉上掠過一抹陰狠的神色,拍著大腿應下了,並且很快就派人去操辦這件事情。

    這事辦起來比暗殺嫪毐其實還要難上幾分,因為首先一個問題就是嫪毐很少出宮,所以這事的進度極為緩慢。

    李斯手握著一卷聽著邊上小侍的迴報,聽到最後,竟然輕笑出了聲。

    “人善被人欺。”李斯卷起竹簡放在身後的架子上。

    他當初設計的計劃雖然稱不上完美,可也絕不會被人輕易懷疑,偏偏葉煜最後多此一舉,去補償那一家人,以至於他雖然就算封了口,也還是留下了個把柄和疑點。

    以李斯的性格,他當然不可能在離開相府後不留點後手,而且他現在和呂不韋關係還可以,呂不韋更不會清查與他有關的人了。

    不過就算他得知了呂不韋在算計葉煜,也沒有想要提醒葉煜的念頭,他倒是更想看看現在的葉煜,到底有什麽樣的能力。

    先不說這邊的反應,實際上在得知了嫪毐封侯後,還有一個人勃然大怒。

    “趙政竟然如此辱我!”

    他邊上一個風華正茂的女子目光銳利地掃過了周邊的內侍婢女,確認都是心腹後才對嬴成蟜說道:“我兒別惱,我聽聞是趙姬給那個宦閹求來的。”

    嬴成蟜抬起頭,那雙和葉煜有幾分相似的眼睛含怒看著女子,“趙太後能給一個宦閹求得侯爵,你好歹也是個太夫人,你能給我弄來一個嗎?!”

    韓太夫人啞然,她知道就算自己去求嬴政大概也不會成功。

    嬴成蟜一陣發泄過後,情緒平複下來,若是不看那一地狼藉,倒是和平那個低調的公子成蟜沒什麽兩樣,就是眉宇間多了幾分陰沉。

    “成蟜剛才言重了,母親切莫放在心上。”他對韓太夫人說道。

    “我兒也是壓抑許久,你能開心就好。”韓太夫人摸著他的頭頂說道。

    “我身無職爵,兩個宦閹都搶在我前頭,這不是叫人恥笑嗎?”嬴成蟜此時反倒慶幸燕丹已經迴了燕國,不過總還是有別的宗親。

    “誰敢!”韓太夫人厲聲喝道。

    嬴成蟜仍是低著頭鬱鬱寡歡。他從前也不急職爵的事情,畢竟他才十三歲,隻是這迴卻忍不住了。

    韓太夫人憐惜的看了眼自己的兒子,目光閃爍,凝眉道:“夏太王太後不喜管世事,如若不然,趙政看在她的麵子上也會給你個君侯之位。”

    嬴成蟜厭惡地說道:“你這是要我淪落到和一屆宦閹一樣的地步嗎?”

    韓太夫人忙改口道:“她不行,不是還有個韓姬麽。”

    “韓姬?那個韓國公主?”嬴成蟜疑惑道:“她能有什麽用,半點不得趙政寵愛,還看不清形勢,成天討好夏祖母,能有什麽用呢?結果還不是叫那與華陽祖母親近的鄭姬生下了趙政的長子。”

    “但那趙政的確是更親近夏太王太後的。”

    嬴成蟜嗤笑道:“那是因為夏祖母不攬事。”

    韓太夫人說道:“韓姬雖然不得寵愛,卻有個厲害的從叔。”

    嬴成蟜經她這麽一提,雙眼頓時亮起來,“對了,她是韓國公主,韓非是韓國公子!趙政看中韓非,若是有韓非相幫,我哪裏還需要此等憋屈!”

    緊接著他又疑慮道:“可韓非與韓王一支關係不睦,他現在又得趙政信任,還會幫助韓姬嗎?”

    韓太夫人也不知道這兩人之間具體的關係,搖了搖頭說道:“總歸要試

    試再說。”

    嬴成蟜也躍躍欲試,若是能拉攏到韓非……

    “告訴夫人,此事與非無關,非也不會插手。”韓非一如既往地口吃,但這讓他的每個字都異常清晰。

    韓姬派來的內侍是從韓國帶來的,也有幸見過韓非,很清楚韓非在韓國是什麽樣的地位,他現在看到韓非想也不想就拒絕了公主的要求,臉上露出不忿,尖酸地說道:“我聽說秦王重用非公子,非公子在秦國的地位比在韓國都高,已經忘記自己是個韓國人了。”

    韓非無動於衷,“非是因為王上的命令才會來事秦的。”

    他其實很清楚自己那個侄女打得什麽主意,隻不過他並不認可。

    內侍說道:“但如今您如今連一個小小的忙都不願幫公主。”

    韓非迴道:“若那是韓國的事,公主的忙我自然會幫,還會盡全力的去幫,可公主要我做的,卻與韓國無關。”

    內侍拔高了聲音說道:“怎麽會與韓國無關呢?成蟜公子的生母可是我們韓國人。”

    “照這麽說,那我的確不是韓國人,而是楚國人了。”韓非扔出這麽一句,頓時堵得內侍無言。

    內侍氣急敗壞,“你若是現在幫了成蟜公子,日後定然前途不可限量。”

    韓非笑了,“如你所言,我現在侍奉的是秦王,並且深得重用,為何要去舍近求遠呢?”

    內侍徹底說不出話了,隻能憤然離去,添油加醋一番與韓姬說了。

    作者有話要說:1司空馬:呂不韋的忠實小弟。

    2韓非和韓桓惠王貌似是堂兄弟,所以應該是韓姬的從叔沒錯,親緣算的我都頭暈了。唉,要是當時繼位的韓非的父親,那就好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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