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結束了上午的狩獵之後嬴政迴到了營帳中午眠。

    嬴政是個自尊心強烈的人。

    他永遠不會忘記當自己被趙國的人送迴秦國之後,嬴成蟜和韓夫人以及嬴子楚的其他妾室對他的嘲諷奚落。

    他隻會一點趙國的文字,他對秦文一無所知,因為從來沒有人教他。

    一個不懂自己國家語言文字的大公子,僅憑這一點就足以讓別人蔑視他了。

    嬴子楚對他也沒有什麽好感,尤其是聽著他一開口就是趙國話,甚至是濃濃的邯鄲腔調,他就對嬴政更為不喜。

    那時候的嬴政從來沒想過自己迴到家鄉之後會是這樣的情景,他雖然因為早年的經曆性格沉穩甚至略有陰沉,但仍然對自己的家鄉和父王抱有無限的期望。

    可是事實上,他在秦國和在趙國似乎沒有什麽不同。

    不受親生父親待見,被異母弟弟欺壓,甚至連宗室公子都能嘲笑他,似乎除了吃穿住行好一些,他依舊在重複在趙國的經曆。

    嬴政不甘心,身為秦王大公子的他有著比一個邯鄲棄兒更大的野心與自尊心。

    他開始不斷地學習,而當他能夠流利地說出一口秦國話時,他明顯感覺到嬴子楚對他的態度漸漸轉變了。

    安國君、嬴子楚還有嬴政,這三個人都有一個共同點。

    ——他們都曾在趙國為質。

    嬴子楚曾經就利用這件事獻了個計策給安國君,不但逆轉了安國君對他的壞印象,還拉近了兩人之間的關係。

    而嬴政也做了類似的事情,甚至他做的比嬴子楚更好。

    在嬴成蟜肆無忌憚玩樂的時候,他讓嬴子楚看到了他認真學習的一麵。當時嬴子楚對他的印象已經沒有最開始那麽差了,至少偶爾也會來句關心。

    “政兒在看什麽?”嬴子楚走到嬴政麵前,一邊問著一邊抽出了嬴政手下的竹簡。

    嬴子楚本以為嬴政和之前一樣是在學字,但仔細一看,卻發現是一些近期朝中大事的資料。

    “你看這些做什麽?你看的懂嗎?”嬴子楚疑惑地問道。

    嬴政對上嬴子楚的目光,做出憧憬地樣子說道:“兒子不才,但幸有父親使人教導,已然能斷文識字。”

    嬴子楚眉頭一皺,“你這是在怨我。”對於把兒子和妻子扔在趙國那麽多年,他心底也是有些愧疚的,也正因此對於這些話題

    才有些敏感。

    嬴政忙說道:“兒臣感激父王還來不及,怎麽會埋怨父王?以前,趙國的人是仇視秦國的,他們卻顧慮兒臣是您的兒子,不敢傷害兒臣。甚至在他們得知父王您繼位之後,不待父王發話,便使人將兒臣和母親送迴來,這都是因為他們畏懼您。”

    嬴子楚一聽,眉頭舒展了。

    嬴政繼續說道:“待兒臣迴國之後,您又讓有名望的先生來教導兒臣,這是您期望兒臣能成才。兒臣雖然愚鈍,卻也知曉父王您的心意,又怎麽有不努力學習的理由呢?”

    “我秦的強盛,是脫離不了父王的英明統治,兒臣嚐聞父王憂慮朝事,徹夜不眠,便覺得羞愧。弟弟尚且年少,可兒臣已經大了,卻不能為父親分憂,實在是兒臣的不是。”嬴政低下了頭,歎息地說道。

    嬴政一番話,不但去除了嬴子楚心中的疙瘩,還將嬴成蟜拉出來凸顯了一下自己的沉穩。

    嬴子楚聽後,露出了滿意的神色,“政兒不必太過急切,你剛迴宮不久,還是要先養好身子才是,趙人卑鄙,他們雖然不敢傷害你,卻會苛待你。”

    嬴子楚話是這麽說的,但是第二天卻給嬴政派來了兩個更有學問的老師,而這恰好襯了嬴政的心意。

    又過不久,相邦呂不韋上書立太子一事。

    嬴子楚雖然對嬴政有些改觀,但還是比較偏向嬴成蟜,立太子一事便遲遲定不下來。

    直到嬴政聯係了華陽太後和呂不韋之後,來自嬴子楚最重視的兩個人的建議才讓嬴子楚做出了決定。

    “太子殿下。”內侍的聲音將嬴政從過去的夢境中喚醒。

    嬴政睜開眼,按了按太陽穴問道:“什麽時辰了?”

    “已經未時了。”內侍迴到。

    睡得有點久。

    嬴政頓時清醒過來,讓內侍幫他更衣。

    “我休憩的時候,可有什麽事?”嬴政隨口問了一句。

    幫他更衣的內侍答道:“倒是有一件。”

    嬴政示意他繼續說。

    “蒙小士子的侍衛說是要求見您,”內侍又加了一句,“他已經在外侯了半個時辰了。”

    嬴政走出兩步說道:“蒙恬的侍衛來,是出了什麽事嗎?既是蒙恬出事了,怎麽不早點叫醒我。”

    “那侍衛說是私事,與蒙士子無關。”內侍忙答道。

    嬴政停住

    了腳步,“私事?”

    內侍答道:“是的,那侍衛是那麽說的。”

    嬴政稍加思索,卻想不到一個侍衛來找他能有什麽事,“是哪個侍衛?”

    內侍迴道:“說是叫做葉煜。”

    “葉……煜?”嬴政覺得這個名字似乎有些耳熟,隻是突然間想不起來了。

    那內侍是個極有眼色的人,看嬴政想不起來就提醒了一下,“奴婢也覺得這名字昨日好似聽過。”

    嬴政一下子想起來了,就是昨天替蒙毅獵到老虎的侍衛,因為蒙毅昨天的成績非常不錯,所以他稍微注意了一下。

    “是他?”嬴政還記得昨天看到一幕,雖然對那個侍衛的樣貌不太喜歡,但他還是有點興趣。

    “既然他都等了那麽久,那就去見見吧。”嬴政從休息的帳子走到了另一個算是辦公用的帳子。

    葉煜卻不在帳子裏,以他的身份,除非有嬴政的命令,不然還不夠格進去等待。

    他已經在這裏等了半個時辰了,雖然內侍說是嬴政是在休息,但是他還是怕嬴政不會見他。

    “太子殿下要你進去。”終於從裏麵抽出來一個內侍對他說道。

    葉煜懸著的一顆心總算是放了下來,他把身上的武器解下來交給了門口的侍衛,抹去了額角不知是等出來還是曬出來的細汗,褪去鞋襪,然後深唿吸一口氣,在內侍的帶領下走了進去。

    外麵的天氣是秋老虎,但是這裏麵卻涼快的很。

    葉煜的前方坐著一個人,正是他昨天見過的嬴政。

    嬴政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葉煜努力克製住自己的激動,說起了自己的來意。

    “參見太子殿下,在下葉煜,現暫任蒙小士子的侍衛。”

    “暫任?”嬴政很快就抓到了關鍵點。

    “是,在下是魏國人,初來秦國,願投於太子殿下門庭。”

    嬴政打量著他,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蒙家收留你,何不投於蒙家?”

    葉煜早料到嬴政這麽說,他迴答道:“吾欲效仿商君、武安君,為太子效力。”

    嬴政嗤笑一聲,厲聲問道:“你自比商君、武安君?”

    武安君白起在秦國人心中的地位暫且不提,商鞅雖然因為重法不得民心,他的死也是被設計的,但是至今秦國還沒有任何一位君王反對商君法,並且嬴政也是非常推崇商君法的

    。

    這兩者提其一自比都是狂妄,更何況剛才葉煜口中還提了兩個人。

    葉煜似乎早有準備,麵不改色地說道:“非也,二君是我的誌向,我隻是希望能夠像二君那樣為太子殿下效力,讓秦國強盛。”

    他的解釋讓嬴政的表情看起來好些了,嬴政也對這個一上來就提商鞅白起的人有了點興趣,他坐直了身體問道:“你能像商君那樣拿出三道勸說我嗎?”

    嬴政口中的三道是指商鞅入秦時三麵見秦王說的帝道、王道和霸道,不過在此也做泛指。

    有王莽之鑒,葉煜是絕對不會把社會主義拿出來說的,所以他搖搖頭,道:“不能。”

    嬴政有些失望,卻還是問道:“那你能像武安君那樣屢建奇功嗎?”

    葉煜又說道:“還不能。”

    嬴政皺眉了,他的背也挺得沒那麽直了,他第三次說道:“你說你以商君和武安君為誌向來投效我,但是你卻沒有三道可以勸說我,也沒有奇功可以說服我。”

    葉煜卻在這時說道:“我是沒有商君的三道和武安君的奇功,但是我卻知道一種能讓大秦士兵變得更為強大英勇的東西,知道能讓百姓吃飽穿暖的作物……”

    嬴政又端正了坐姿,他望著葉煜,似乎在確定他的話是否屬實一樣。

    葉煜緩緩說出了最後一句話,“我還知道,您將是天下的主人。”

    嬴政的眼神頓時一變,他意義不明地重複了最後一句:“天下的主人?”

    葉煜堅定地答道:“是。”

    但嬴政卻大笑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1貌似那時候身份低的人到身份高的人家裏去都要脫掉鞋襪。(我覺得我知道了為什麽拜訪別人或者見客要沐浴焚香更衣了w)

    2王莽,不知道的可以百度一下,這裏三言兩語不太好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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