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凱國和技偵員很快從殯儀館取到了所需的印記,返迴廳裏之後立即進入技術處理,不到一天的時間便分離出了許多個指紋。

    戴輝從海順公司以改版員工證件為名,巧妙地得到了一些人的照片還有自自然然地留在了照片上的指紋印跡。戴輝是挨個上前收取的,所以每張照片上的指紋都很單一而且清晰易辨,江凱國戴著手套打開裝有這些照片的信封時,心裏高興得不知說什麽好。另外根據戴輝傳來的情報,那位郝董以及孟經理與私人偵探並無瓜葛,關於竊走賬本的人有可能是私人偵探的猜測可以排除。

    技偵員將所有的指紋和照片輸入電腦,接著便開始了仔細的對照、辨認。盡管現代化技術可以將這種煩瑣的工作交給電腦,但江凱國擔心非常死板的電腦有時會錯過隻有人腦才能捕捉到的某種信息。從田芬的骨灰盒采集到的指紋非常淩亂,分離出來之後自然會存在一些不可避免的缺損,電腦隻會一對一地比照,對得上就發出鳴叫,對不上便一閃而過,而人腦則比電腦靈活得多,不僅能夠一一比照而且還可將缺損之處適當忽略,取其八九而略去一二,然後再做進一步分析。技偵員說可以讓電腦采取模糊辨認,但試了幾次結果都驢唇不對馬嘴,令人啼笑皆非。唯一讓人能輕鬆一些的是,小小的指紋在顯示器上可以放得很大,省點眼力。江凱國說,想省把力氣,看來隻能是軟件升級之後的事嘍,反正這次是沒輕巧可圖。

    江凱國參照著現場指紋在戴輝所提供的那些指紋裏仔細搜尋。然而,不分白天黑夜忙了一個晝夜,竟沒有找出一個完全或者基本吻合的來。江凱國覺得很失望,但轉而一想,又發現這是一件好事,似乎在他的潛意識中一直盼望的就是這個結果。因為這正好說明了那個竊走賬本的人不是海順公司的爪牙,而是海順公司以外的人,同時也證明著他那個大膽的猜測。隻要是海順公司黑道上的死對頭所做的手腳,那賬本一時半會便不可能落到郝董一夥手裏。這種帶有敲詐性質的事情一般在敲詐者與被敲詐者之間很難在短時間內達成一致,往往敲詐者所提出的條件都會很高,並且態度強硬不容拒絕,而被敲詐者的第一反應則是驚怒萬分,覺得對方開出的條件過於欺人,難以接受,然後使出渾身的解數以各種手段摸查對方,尋機扭轉被動局麵,最不濟也會想方設法軟化對方,爭得折扣,使贖金壓到盡可能低的程度。那種你來我往的拉鋸戰,短時間之內不會結束。正好可以利用這段時間找迴賬本。

    邊副廳長從下屬各部門調集了大量的指紋檔案和相應的照片,凡是溜門撬鎖、街麵扒竊,還有喬裝行騙、慣於敲詐者,盡在其中。江凱國開始了新一輪的海底尋針。

    一幅幅地查,一張張地驗,江凱國不知不覺在顯示器前又盯了二十多小時。頭暈腦脹,天昏地暗,眼球勞累得就像滴了紅藥水,剛一做完最後一幅指紋的比較,便窩在椅子上沒了言語,隨即鼾聲大作,如雷炸頂。他是帶著疑問和惱火被疲勞拖進酣睡之中的。

    畢竟心裏有事,半小時之後他從熟睡中驚醒,揉揉眼睛,捏捏鼻根再狠狠地按按太陽穴,快步流星地跨入了邊副廳長的辦公室。

    江凱國很納悶,從海順公司的可疑人群中找不到那個竊手,怎麽從海順公司之外也會找不到?唯一合理的解釋是,這人懂得反偵察,行竊時戴了手套。可是細細一想,卻覺得有悖於邏輯。

    如果是海順公司的人,他的目的就是想得到被田芬複印去的賬本,隻要賬本到手就完成任務,然後交給他的主子最終付之一炬,至於指紋不指紋,痕跡不痕跡的根本無需在意,況且在郝董的意識中,江凱國所帶領的調查組已經敗陣而歸,現在唯一跟他過不去隻可能是黑道上的那些賴兵痞將。如果是打定主意要敲海順公司一筆的人,則更應無所顧忌,因為賬本到手便有了敲詐海順公司的籌碼。人都露了麵,又何需掩蓋偷竊之手在骨灰盒上所留下的指紋?那麽,這個竊手到底是什麽人?

    他向邊副廳長匯報了查驗結果,也談了自己對此事的迷惑不解。邊副廳長毫不客氣地指出兩點:要麽是先前的推斷有問題,故而查驗範圍出現了偏差;要麽就是指紋采集得不夠細。應該說戴輝搜集到的和指紋庫裏的指紋不會漏掉什麽,唯一有可能出現遺漏的環節,就是在現場指紋的采集上。

    江凱國覺得邊副廳長說得有道理,仔細迴憶著采集指紋時的每一個細節,突然大腿一拍,叫道:“師傅,我明白了。骨灰盒外邊的防塵罩不是很大,骨灰盒與防塵罩之間的空隙非常小,要想取出骨灰盒裏的東西就必須把骨灰盒從防塵罩端出來,這是先決條件。要不甭說取東西了,就連盒蓋都揭不開。我想說的是,那個骨灰盒很重,分量在十斤左右。”他一邊說一邊比畫著,“骨灰盒與防塵罩之間的空隙剛能容得下左右兩隻手伸展了從兩邊插進去,挪動骨灰盒全憑著兩隻手的擠勁兒,中學上物理的時候,老師管這個叫摩擦力。我就是這麽用倆手硬擠著把骨灰盒拿出來的,放迴去也一樣。可是我拿的是一個空盒,如果再加上賬本的重量呢?方勝男跟我說起過,那摞賬本至少有十斤重,也就是說,竊手端出來的應該是一個二十多斤的東西。這麽重的分量光用兩隻手擠著,恐怕很難拿出來。一般來說,最合理的方式就是把手指伸到骨灰盒的後邊,摳著骨灰盒先移出半截,然後騰出一隻手從前邊拖住骨灰盒的下沿繼續向外移,直到大部分離開了防塵罩,再變換個姿勢,讓兩隻手伸到左右兩側的下沿,端出來放到旁邊的供桌上。我見到的骨灰盒是空著的,不用換手就一直把它取了出來,所以就沒有想到底部還會有指紋。現在想起來,底部的指紋恰恰是我們最需要的,並且很有可能還是一套完整清晰的指紋印記。”

    邊副廳長同意江凱國的分析。走出了誤區的江凱國興奮不已,兩步奔到放在牆角的臉盆前,從臉盆架上拿起毛巾悶到水裏,然後將臉湊上去,也不管邊副廳長說些什麽,唏哩唿啦就是一通猛洗。洗完了,擦淨了,才聽見了邊副廳長的勸阻聲:“那是抹布,水也是早晨剛擦過辦公室的,洗臉毛巾在你頭頂那個不鏽鋼架子上呢。看你毛手毛腳的。”

    江凱國嘿嘿一笑,自嘲道:“怪不得一股土腥味呢,我還正納悶著廳長大人的用品怎麽這麽特殊?”

    邊副廳長笑得上氣不接下氣,走過來端起臉盆說:“你等著,我去打盆新水,你從新洗洗。”

    江凱國連忙搶過臉盆放迴去,說:“打這麻煩幹啥?我這張臉咋洗不也跟李逵一個樣?白不起來。”說著,一隻手已經抓在了房門的拉手上,“師傅,我得馬上走,把盒底的指紋弄迴來,將功補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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