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遠不置可否,最終也是歎息一聲:“子言,放手吧。”


    五個字,那麽輕,顧子言卻覺得那麽沉重,幾乎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她忽然就不想忍了。


    “周文遠,她訂婚了!!”顧子言激烈地抓著他的手,一遍又一遍的重複,“她和我哥哥訂婚了你知不知道?!你這輩子都不可能得到她,該放手的是你,是你!是你!”


    她一連說了三個“是你”,仿佛這樣,世間結局就此落定一般。


    她語氣激烈而尖銳,抓著他的手用力而冰冷,周文遠皺著眉看她:“這和她無關。攖”


    “怎麽會無關?”顧子言大笑起來,“林溪阿姨都告訴我了,你和蘇陌那些事。周文遠,你別忘了,蘇陌是你名義上的妹妹!”


    顧子言笑得肆無忌憚,卻麵目猙獰,字字誅心償。


    周文遠想,他大概所有的耐心都已在蘇陌身上用盡,此刻再也勻不出其他來。於是起身,一言不發的轉身就走。


    顧子言有片刻的慌亂,而後又重新勝券在握般篤定:“周文遠,你要是現在走出這道門,你別後悔!”


    一字一句,都發了狠。


    周文遠走到門口,淡漠地笑了笑,“子言,這麽多年,你還是長不大。即使沒有蘇陌,那個人也不會是你。”


    記得誰說過,最絕情才是最溫柔。他給不了她要的,又或者說,他不想給。這樣的盛世繁華,他人生裏最美好的景致,都通通給了另一個女人。再如何真心,能給顧子言的,大抵也隻是海市蜃樓。


    顧子言有句話說得對,他們沒有婚約,至少還有情誼。所以,他連敷衍和欺騙,都不想用在她身上。


    愛到絕望,與其溫水煮青蛙,還不如來一場酣暢淋漓的別離,痛到不會痛,也就有了再繼續前行的力量。


    身後是顧子言的嚎啕大哭。


    原以為這樣就是結局,卻不想,第二日,鋪天蓋地的都是他和蘇陌的新聞。


    周文遠沒有想到,顧子言會那麽瘋狂不留退路。


    報紙上,蘇陌是周煥生女兒的事曝光了,她和周文遠的情史也被描繪得精彩紛呈,再有她和顧子銘訂婚,周文遠和顧子言曾經訂婚又取消婚約的事在,整份報紙,攜著雷霆之勢,席卷而來。


    從早上到現在,電話就沒有停過。


    可是,周文遠握著那份報紙,看著那些“情書”,原本幹涸的心床忽然就像洪水過境般,壓抑得他幾乎窒息。


    那些五彩斑斕的信紙上,是他離開的五年裏,蘇陌日複一日的絕望和思念。


    “一中的槐花又開了,我不小心在樹下睡著了。醒來的時候我以為你在,叫了你的名字,四下空曠。文遠,我很想你。”


    “淩晨三點,我好像又夢見你了。m市現在是炎炎夏日,你呢?那邊的冬季是不是很美?”


    “文遠,我總是在想,求而不得和得到再失去,哪個更痛苦?大抵是我貪心了,總想長長久久的和你在一起。”


    “文遠,七夕了。記得那年你送了我好大一束玫瑰花,你說我笑得像個傻子。今年的七夕,你又不在。站在熱鬧喧囂的街頭,我連一個相似的背影都尋不見。”


    “周文遠,你怎麽還不迴來?”


    “你再不迴來,我都不記得你的樣子了。周文遠,我都愛你愛得咬牙切齒了……”


    ……


    迴憶和悔恨的情緒來得這樣不講道理,周文遠捏著那份薄薄的報紙,平整的紙頁在他修長的指節下起了褶皺,似要被揉碎一般,再不複剛才的齊整。


    周文遠忽然就起身,不顧安源的阻撓,執意要出門。安源在他身邊多年,他如何不知他的心思?


    “周總,我開您的車出去,引開那些記者。”


    安源被周文遠安排做了他的秘書,又將自己的車鑰匙遞給周文遠。


    樓下伺機而動的記者不知何其多,周文遠點頭,拿了車鑰匙就走。


    看著安源的車開出後身後一長串的尾巴,周文遠並沒有多餘的情緒。他不知道自己此刻去見她是想做什麽,可是他知道,這漫長的歲月裏,他從來沒有這樣渴望見一個人。


    仿佛隻有這樣,才能得到救贖一般。


    看不見行人,看不見紅綠燈,周文遠一路在鬧市狂奔。像是困在沙漠的旅人忽然找到了綠洲一般,那麽渴望地前行。


    而他期待的那片綠洲,此刻正躺在病房裏,安靜地唿吸,仿佛活著,又仿佛睡著了。


    顧子銘正坐在床邊剝桔子皮,一圈圈下來,都沒有斷。帶著笑,陽光打在他的臉上,像極了盛夏的那些破碎星光。


    又美又絕望。


    周文遠奔馳的腳步就這樣頓住了。


    顧子銘聽見聲音迴頭看了他一眼,淡漠地說:“你來了。”


    安靜平緩的好似他們曾經的劍拔弩張硝煙四起都是前塵往事。


    周文遠尋了個能看清蘇陌的位置坐下,火山噴發般的動蕩心境漸漸平和下來。


    她很瘦,比他見到的任何時候都要瘦。薄薄的被子蓋在她身上,依稀可見她微微隆起的腹部。越發稱得她的身體瘦骨如柴。


    顧子銘將桔子剝好放在她的床頭,洗了洗手,坐在旁邊兀自處理起事情來。


    周文遠心口酸澀難當,他忽然就明白過來。


    蘇陌曾說,有時候折磨人的,除了痛苦,還有希望。


    現在,不就是如此?


    房間裏隻剩下儀器和顧子銘敲鍵盤的聲音,周文遠卻覺得十分安定。縱然隻是如豆燈火般的希望,也總比沒有希望要來得受歡迎不是麽?


    “這次的事,我很抱歉。”周文遠緩緩開口,卻並不覺得有多難受。


    他錯失的,早已尋不迴來。


    “與你無關。”顧子銘依舊淡漠,“我想,她大概不是很想見你。”


    顧子銘側過頭看了床上不再鮮活的女子一樣,所有的戾氣與鋒芒似乎都被隱藏在巨大的絕望中,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會捏碎那薄如蟬翼的希望般。


    周文遠笑得無力:“我想也是。隻是,無論怎樣都想見她一麵,想和她說一聲抱歉。”


    “她早就原諒了你。”


    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有細碎的塵埃在陽光中飄蕩遊移。


    坐了不知多久,周文遠起身離開。


    “我想,如果她還醒著,也早就原諒了你。”


    周文遠不知道自己出於怎樣的心情,才會對著情敵說出這樣類似勸慰的話來。


    身後依舊寂靜無聲。


    ?


    林語來向周文遠辭別。


    咖啡廳裏,她和周文遠相對而坐,卻四顧無言。


    “我要走了。”林語攪動著咖啡杯,打破沉默。


    “去哪裏?”


    “想四處走走,看看這麽多年都沒有好好看過的風景。”


    “總要找個地方安頓下來。”


    “你在擔心我?”林語輕輕笑了笑。


    “你一個人出門在外,我怕你哪天死在外麵都無人可知。”周文遠也笑,“好歹有個可以找尋的地方,也好讓我安心。”


    “嗬嗬,真難得。”林語輕笑一聲,“我還以為……”


    “是我對不起你。”


    或許是他說得那樣誠摯而認真,林語覺得眼眶有些濕。


    “是我們緣分不夠。”她釋懷般笑了笑,“不過能聽見你說這樣的話,說實話,我很震驚。”


    曾經的周文遠有多涼薄,她再清楚不過。貪心又不願付出,舊的割舍不掉,又想要新的,卻又膽小害怕失去一切,於是惶惶不可終日。所有的強大不過是色厲內荏而已。


    周文遠低頭,看著紅色咖啡杯裏的濃厚液體,聲音輕而飄遠:“大概人隻對失去的或者未曾得到過的東西貪念執著。而我也不免俗。最近我總是想,當初她是以怎樣的心情度過那些不見希望的時光。說這些難免可笑,可是阿語,看著她那樣安靜地躺在那裏,而我連陪伴的機會都無時,我才知道過去這些年,我錯過了怎樣的美景。”


    兩個人忽然又安靜下來,水簾景的玻璃窗上,幹淨的水如同瀑布般嘩嘩地流淌。


    “嗯,”林語輕聲說話,“可惜,我不能當麵道歉。可見你比我勇敢。”


    周文遠默不作聲,看著窗外不知在想什麽。


    “有時候想起來那些年她對我的依賴就好像親妹妹般不免有些失魂落魄,大概我這輩子都不會再有她這樣的朋友。”林語看了看時間,“我要走了。”


    她又認真地說了一次。


    周文遠點頭:“我送你。”


    心底繃緊的那根弦還是斷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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