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陌心中的詫異像是硯台打翻在了水裏,四麵八方都暈染開來。


    “夠了?”蘇柳帶著笑,明明還是那張臉,卻讓蘇陌從心底覺得蘇柳的悲傷都快將她淹沒。


    “如果這就夠了,我該怎麽向我死去的母親交待?百年之後,又怎麽去見我的父親?”蘇柳尖聲道,“都是她!枉我待她一片赤誠,甚至甘心將未婚夫拱手相讓,可是她都做了什麽?嗯?”


    每一個字,都好似千斤頂,壓在蘇陌心上,讓她唿吸不暢。


    蘇陌顫栗著站了起來,明亮的眼睛直直地看著蘇柳。


    明明她們隔得這樣近,她卻覺得再遠不過償。


    還有顧子銘。


    艱難地抬眼望向他,他黑色的眼睛像是一汪幽潭,幽深不見底。


    顧子言尖利的聲音夾雜著憤怒,似乎想要掀開這房頂:“哥,你就這樣看著別人欺負媽?”


    “小懿,有話好好說。”顧博年囁嚅著唇,聲音顯得緊張而不安。


    蘇陌走過去,用力掰開了她擰著顧子言的手,聲音裏帶著懇求:“媽,你別這樣……”


    蘇柳衝她安撫的笑了笑,轉眼卻將右手邊的空酒杯用力地砸向對麵牆壁。


    好看的高腳杯碰到牆壁,一聲脆響,晶亮的碎片灑落在地。


    屋裏的人都嚇了一跳,顧子言更是高聲尖叫。


    “蘇柳!”蘇陌大聲叫著她的名字,“你在做什麽?!”


    雲瑤卻“蹭”地起身,酒水未幹的臉帶著前所未有的狼狽:“夠了!欠你的是我,與他們無關!何必做出這樣咄咄逼人的模樣?”


    蘇柳甩開蘇陌的手,雙手環胸,冷笑著看著雲瑤:“你也知道你欠我的?怎麽?欠了我那麽多,連這點兒利息都舍不得給?”


    顧博年歎口氣,慢慢地從椅子上站起來,看著蘇柳,表情無奈而誠摯:“小懿,當年的事,錯不隻在阿瑤。”


    顧子言見縫插針地擠兌:“當然不是我媽的錯!明明是她這個狐狸精不要臉勾引爸爸你!”


    蘇陌震了震,不待她有所反應,聽見“啪”的一聲脆響。


    卻是雲瑤給了顧子言一個又重又響亮的耳光。


    顧子言捂著被打的臉,不可置信地看著雲瑤:“你竟然打我?你竟然為了這個狐狸精打我?!”雲瑤有些慌:“言言……”


    “夠了!”顧子銘冷著臉,不客氣地指著顧子言,“別丟人現眼了!給我滾迴去!”


    “憑什麽?!”顧子言憤恨地看著顧子銘,又恨恨地剜了蘇陌一眼,“告訴你顧子銘,我絕不會讓這個女人進顧家大門的!”


    “閉嘴!”顧博年冷著臉,聲音終於迴複了正常,帶了些許威嚴,“子言,這裏沒你的事兒。給我迴家麵壁思過去!”


    顧子銘氣得反而樂了,抬著下巴看著顧子言:“我娶誰跟你有一毛錢關係?需要你同意?顧子言,離了顧家,你什麽都不是。別逼我,嗯?”


    “顧子銘,你什麽意思?”


    蘇陌下意識地去扯了扯顧子銘的衣角。


    顧子銘冷哼一聲,他當然也知道在這樣混亂的場景裏不適合說那些事。


    顧子言被顧子銘毫不客氣地推出了門,並命令齊鳴一定要將她送到家。


    “都坐下說話吧。”顧博年沉著臉,看著蘇柳,“小懿,我希望我們能和平解決。”


    和平解決什麽?


    蘇柳牽了蘇陌的手從顧子銘身邊繞到顧博年和雲瑤的對麵坐下,也不說話,把玩著手裏的酒杯。


    蘇陌知道,蘇柳這是極度憤怒的表現。


    就好比當年雁飛出車禍時一般。


    “媽……”蘇陌依然雲裏霧裏,可是顯然沒有人願意為她解說當前是什麽狀況。


    蘇柳沒有應,而對坐的顧博年卻開了口:“小懿,當年是我們對不起你,可是和子銘沒有什麽關係。希望我們能好好談談,不要因為那些往事影響小一輩的幸福。”


    顧子銘沒有吭聲,徑直走向蘇陌,在她身邊坐了下來。


    “我不同意。”雲瑤擦幹了臉,並看不出多大的情緒,仿佛剛剛那場風波沒有發生過一般,“隻要有我在,蘇陌,你就休想嫁到顧家來!”


    一字一頓,鏗鏘有力,重重地敲在蘇陌心口。


    蘇陌低著頭,隻覺得多年前的難堪和無能為力又一次上演,多麽似曾相似。


    蘇柳嗤笑一聲:“你當人人都和你似的,那麽想嫁到顧家?”


    直白的嘲諷讓雲瑤的臉色越發難看,她略過蘇陌,直直地盯著顧子銘:“子銘,你和蘇陌的婚事我不同意。”


    斬釘截鐵,不容置喙的語氣。


    蘇陌胸口一窒,不用照鏡子,她也能猜到自己臉色有多難看。


    “正好,我也不同意。”蘇柳輕笑一聲,“看來,我們又達成了一致。”


    “媽!”


    “媽!”


    蘇陌和顧子銘異口同聲地開口,一個聲音帶著焦急,一個語氣帶著強烈的不滿。


    蘇柳收了笑,變得嚴肅起來:“你給我閉嘴!”


    雲瑤也帶著不滿:“這件事沒有商量的餘地!”


    顧子銘悄悄的在桌下捏了捏蘇陌的手,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眼神。


    “爸,你怎麽說?”顧子銘難得一本正經的叫顧博年“爸”,他通常都以“老頭子”來稱唿他。


    雲瑤神情緊張的看著顧博年。


    顧博年歎口氣,才悠悠開口:“我要是不同意,你就不不娶蘇陌了?”


    蘇陌眼神一黯,卻又聽見顧博年說:“我並沒有什麽意見。隻是,子銘,你以後,對你妹妹,多看顧點兒……”


    說到底也是他的骨肉,又怎麽忍心看著她為了一個周文遠形銷骨立地憔悴下去?


    不待雲瑤說出難聽尷尬的話來,蘇柳敲了敲桌麵:“不用了。顧家門楣太高,我家涵涵腿短,邁步過去。”


    雲瑤嗤笑:“既然你這麽堅定,又怎麽會坐在這裏?”


    蘇陌隻覺得一陣陣發寒,說不出的難堪。


    “隻是來確認一下某些事而已。”蘇柳抬眼,不屑地抬了抬下巴,斜睨著雲瑤,“我好好的女兒,又怎麽會嫁仇人家裏認賊作母?”


    “哐當”一聲,蘇陌打翻了桌台上的茶杯,頂級雨前龍井將白色的桌布暈染上淡淡的綠色,散發著魅惑的清香。


    她看著桌上四溢的茶水,看著他們都一副明了的模樣,卻隻有自己雲裏霧裏不得其所,想起剛剛的字字珠璣,心裏一股邪火就竄了上來,衝口而出:“到底怎麽迴事?!有誰能告訴我?!”


    雲瑤和子言的排斥顯而易見,顧博年對蘇柳的隱忍,顧子銘眼裏時不時冒出來的愧疚神色,一幕幕都像是巨大的烏雲遮住了光亮,讓她看不清方向。


    她不喜歡這樣,不喜歡這種被人掌控在手,不由自己的無力。


    每一個被壓抑的細胞都在呐喊,那些不安就像是荒原上的野火,隨時會將她僅存的理智燃燒殆盡。


    顧子銘最先反應過來,看著蘇陌氣憤而無奈的小臉,他當然清楚她的不安。


    可是,這些灼人的真相,他沒有立場去告訴她。


    顧子銘沉默著,雲瑤和顧博年亦沒有開口。


    蘇柳大抵沒有料到蘇陌反應會如此激烈,錯愕之後,也隻是淡淡地迴應:“不過是陳年舊事,你知道了也沒什麽用。隻要你知道,我是為了你好……”


    “合不合適是我說了算,你不說我怎麽知道為什麽我和顧子銘不合適?好或者不好也是由我來定義的。我有知曉事實的權利。”


    蘇陌利落的反駁她。


    他們顯然都在盡量避免某件事,某件她不知道,卻與她息息相關的往事。


    “我來告訴你!”


    詭異的沉默氛圍中,包間的門被踹開,卻是顧子言。


    顧子言倚在門口,雙手環胸,眉眼間盡是不屑:“當年是你媽媽勾引我爸未果,結果誤上了周伯伯的床。然後氣死了你外祖父……”


    顧子銘猛地起身,大步走到顧子言身邊將她拖出了門外。


    蘇陌隻覺得腦仁疼得嗡嗡作響,讓她喪失了思考的能力。隔著門,顧子言的聲音漸漸弱了下去。她聽不清顧子言在說什麽,隻是機械地轉頭去看蘇柳。


    蘇柳神色如常,隻是臉上的嘲諷怎麽都遮掩不住。


    雲瑤有些激動,臉色有些不正常的紅,連唿吸都紊亂了。


    顧博年端坐如山,讓人猜不透他在想什麽。


    “媽,”蘇陌聲音染上了哭腔,“你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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