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陌臉色白得嚇人,陸西元嚇得不輕。不顧異味撲鼻,急切地扶住她。


    “你喝酒了?”眉頭皺成了川字,明明酒精過敏,還……


    “學長,送我迴家吧。”蘇陌搖頭,輕聲乞求道。


    “我送你去醫院。”


    不顧蘇陌的掙紮和反對,陸西元迅速地給她穿好鞋,拉著她就往外走蠹。


    “顧子銘跑哪兒去了?”


    蘇陌聽見他的名字隻覺得胃裏翻滾,一陣惡心,又想吐髹。


    “你到底怎麽了?!”陸西元有些氣急敗壞,“是吃壞肚子了,還是?”


    對著陸西元關切的眼神,蘇陌隻是搖頭:“隻是有些不舒服。”


    “我給顧子銘打電話,他的事得自己負責。”陸西元神色複雜。


    蘇陌饒是再遲鈍,對上陸西元閃爍卻又有些揶揄的目光,也明白過來他在想什麽。


    難道他以為自己懷孕了嗎?


    剛剛顧子銘和那個女人激情纏綿的那一幕又無限放大在眼前,格外清晰逼人。


    “不要給他打電話!”蘇陌伸手去搶他的手機,奈何陸西元反應更快一步,她夠不著。


    “他做下的事當然得讓他知道啊,難不成你還想自己處理不成?”


    調侃的意味十足。


    “不是你想的那樣。”


    “你別管了。”


    “學長,我不要見到他!”蘇陌急了,衝陸西元吼道。聲貝都高了幾分。


    陸西元這才注意到蘇陌認真的神色,盯著她看了一會兒,不確信地問道:“你,真的隻是不舒服?”


    蘇陌點點頭。


    現在,她最不想見到的人就是顧子銘。


    “那我送你去醫院吧,子銘電話關機了。不知道在哪個犄角旮旯裏幹嘛了。”


    蘇陌知道自己拗不過他,也懶得解釋。


    顧子銘現在可不是在犄角旮旯麽?還美人在懷。


    陸西元將外套搭在她身上,然後拉著她像門口走。蘇陌覺得身體好像隨著剛剛那一陣嘔吐一起被抽空了般,輕飄飄的。大腦也變得茫然一片,心裏好像被鑿開一個巨大的洞。


    空蕩蕩的灌著冷風。


    可是在山莊門口等泊車小弟開車來的時候,顧子銘火紅色的跑車先他們的車一步出現在門前。


    蘇陌隻是一直盯著那輛車看。


    陸西元有些疑惑:“顧子銘要送你迴家?”


    蘇陌木木地沒有絲毫反應。


    陸西元的車很快就來,將蘇陌塞進副駕駛,又替她係好安全帶以後,陸西元穿著黑白格子的白領毛衣將車停在山莊轉角處,對蘇陌的催促顯得有些暴躁:“閉嘴!你給我坐好了!”


    蘇陌便不再言語。默默地將車座向後調了些,安靜地躺了下來。


    車裏暖氣很足,夜色如墨。蘇陌自嘲地想,她從來都是一個膽小鬼。大概是因為剛剛吐過的原因,嘴裏一股苦澀。


    一直苦到心裏去。


    無端想起那句話來:新歡隻是歡,舊愛才是愛。


    渾渾噩噩地想了很多,不知為何,忽然想到蘇柳。


    “學長,你知道嗎?我以前一直以為我是私生子。”蘇陌懶懶地開口,那些隱藏在心底的隱秘猜想,一直沒有對外提起。


    可是現在,她很想找個人說話。


    陸西元的臉在影影綽綽的燈光下看得並不真切。


    “那時候蘇柳多漂亮啊,無論走到哪裏,我都可以聽見別人說她是狐狸精,說我是野種。我從小就沒有朋友,不僅是因為不停搬家的原因。後來稍微大一些,她嫁給了韓天意,上了學,我又想,她會不會是未婚先孕才有了我。”


    “遭過太多白眼,有時候我會忽然忘了,自己還是個女生。更多時候,我都希望自己是個男人。”


    所以那個時候,她總是留著短發,像個假小子一樣和那些嘲笑她的人打架。在別人欺負韓雁飛的時候奮不顧身。


    所以那一年,一直對她笑得溫暖如春天的辛安才會被她放在心上。


    想一句說一句,沒有什麽邏輯和條理的談話,陸西元隻是安靜地聽,並不插言。


    “學長,洗紋身會不會很痛啊?”她忽然開口。


    陸西元有些驚訝:“你什麽時候有紋身了?”


    “好多年前了。想洗,可是聽說會很痛。”


    “那就別洗了。”


    蘇陌不開腔。


    紅色的跑車依舊停在門口,沒有人出來。蘇陌握著手機的手有些顫抖。


    她知道,自己還有著稍微的期許。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手機忽然震了一下,蘇陌深吸一口氣,打開看,卻是那個多年不曾聯係的號碼。


    周文遠的信息。


    “我送的禮物,你可還喜歡?”


    舞會燈光下,是他告訴自己,顧子銘去了洗手間。


    蘇陌慘淡一笑,迅速地迴他:“嗯,很喜歡。謝謝。再見。”


    手機的燈光亮印在蘇陌的臉上,這個笑又變得格外勉強。


    “顧子銘的信息?”


    陸西元的話音未落,前方的紅色跑車卻響了。


    顧子銘依舊是白日裏見到的那樣,一襲黑衣,一副生人勿近的冰山模樣。陸西元守在車裏,盯著被顧子銘拽著的女子不眨眼。


    “我艸!”陸西元低聲咒罵了一句,暴怒地捶了一下方向盤,手掌觸到瓷實的方向盤發出一聲悶響。


    正開門要出去找顧子銘質問的時候,右手卻被蘇陌拉住。陸西元扭頭,入目的是她乞求的神色。


    “不要去。”蘇陌笑著搖頭。


    “你是不是傻了?”陸西元十分惱火,氣得胸口都疼,“你不去,我去!放手!”


    蘇陌抿著唇,低頭不語。卻固執地拽著他的手不肯放開。


    “你到底是要怎樣?好歹說個清楚!”陸西元衝她吼,那麽的恨鐵不成鋼。一如那年。


    “給我留點兒尊嚴好不好?”


    蘇陌低著頭看車座上鋪著的細羊絨車墊,才在陸西元吼完之後低聲說出這句話。


    陸西元一下就沒了聲音。


    跑車的轟鳴在黑夜裏格外響亮,一路唿嘯而去。


    長長的尾音一直在蘇陌腦中迴響。


    她無力地放開陸西元的手,車裏隻有空調的輕微響動。兩個人都異常沉默。


    “我送你迴家。”陸西元說這話時,幾乎咬牙切齒。


    蘇陌木然地點頭,而後又飛快地說了一句:“等一下。”


    陸西元正要詢問,隻見蘇陌掏出手機,手指翻飛撥出了一個電話。


    按了免提。


    “學長,若是來日……”蘇陌的聲音在電話的唿叫聲中漸漸弱了下去。


    她覺得有些難堪。


    分手什麽的,說誰對不起誰,其實根本沒有任何意義。


    電話在倔強地打了兩次以後,那邊的人才接起來:“我手頭上有些事,晚點兒打給你。”


    熟悉的聲音,陌生的語調。


    “子銘,你在哪裏?我想迴去了。”蘇陌按了免提,竭力讓自己變得鎮定。


    那端沉默了有幾十秒,才迴她:“公司臨時有事,我在迴公司的路上。我讓齊鳴去接你。”


    “哦,不用啦。我打車迴去好了。你忙吧。”


    蘇陌迅速地掛了電話。


    記得中秋節那天,他們在廚房裏,顧子銘曾說,如果有一天他騙了她,要相信他是情非得已。


    她信。


    隻是無法原諒。


    “學長,走吧。”蘇陌脫力般躺在車座上,聲音喃喃,迴不去了。


    他們都迴不去。


    周文遠的信息卻又傳了過來:如果站在你身邊的那個人不是我,對我來說,你若安好,便隻能是晴天霹靂。


    蘇陌隻看了那麽一眼,然後迅速地將電話卡拔出來扔出了窗外。


    “蘇陌……”陸西元欲言又止。


    蘇陌的倔強他比誰都清楚。


    “沒事的學長。又不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事。”蘇陌聳聳肩,勾唇,自嘲地笑。


    又不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事……


    陸西元隻覺得自己的心都揪了起來。


    十二月二十日,黃曆上寫:宜祭祀,祈福,嫁娶。


    蘇陌卻覺得,諸事不宜。


    並沒有迴清水別苑,陸西元應蘇陌的要求將她送到了天衡門口。


    算得上巍峨的大樓,此刻亮著燈光的樓層並沒有幾個。顧子銘的辦公室在五十四層,大樓共五十五層。


    五十層往上,一片黑暗。


    蘇陌靠著陸西元的車抬頭往上看,夜色繁華,城市的霓虹燈七彩斑斕,往來車輛喧囂不斷,明明這個城市這麽近。


    卻讓她覺得,無法觸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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