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園。


    徐績跪倒在李叱麵前,大概是為了顯得自己謙卑,所以跪著的姿勢就顯得略微有些難看。


    屁股翹的比較高,頭壓的很低,莫說其他,就說這種姿勢,尋常人也做不出來。


    “起來吧。”


    李叱道:“我記得和你們說過無數次了,沒必要總行大禮。”


    “臣來拜辭主公,當行大禮。”


    李叱朝著對麵的椅子示意了一下,徐績這才起身,在對麵坐下來。


    坐姿端正,雙手放在膝蓋上,上半身很直。


    “你和我說實話,我把你調到越州去,你心裏有沒有不舒服?”


    李叱一邊翻看燕先生整理過來的奏折,一邊隨意的問了一句。


    “臣沒有。”


    徐績道:“就算主公沒有把臣放在越州,臣也是打定主意,想向主公請示去越州的。”


    李叱笑了笑:“為什麽?”


    徐績道:“臣自覺有幾分能力,所以要去更能發揮這能力的地方,冀州本就安定繁榮,臣在冀州這兩年,可以說毫無作為,臣不甘心。”


    “哈哈哈哈......”


    李叱看向徐績道:“會說話的人很多,比你會說話的人卻少之又少。”


    他貌似無意的說道:“將來長安城那邊還有許多事要你去忙,所以這次去越州,我隻給你兩年時間,你若能力突出一年就把越州治理好了,我一年就把你調迴來。”


    徐績連忙起身,再次跪倒在地:“臣,定不負主公信任。”


    李叱道:“蜀州那邊不好打,我預計著平定蜀州和雍州兩地,少說也要兩三年的時間,這兩三年,你把後方治理好,便是為大軍征戰做了最大的幫助。”


    李叱起身,從抽屜裏取出來一件東西遞給徐績:“早就該給你的。”


    徐績把牌子接過來看了看,臉色頓時大變。


    那牌子上刻著三個字......謹信候


    見徐績又要拜倒,李叱伸手扶了他一把:“到了越州之後,要記住兩件事,其一,從北邊調過去的官員不要太強硬,地方上的人也有傲氣,別把矛盾再激化出來。”


    “其二,要記住任用官員的尺度,不要讓江南的百姓們都覺得,是被北方人管著,要協調好,你自己酌情處置。”


    徐績俯身道:“臣謹記。”


    李叱道:“還有一件事,陸重樓是人才,他在越州的時間不會很久,幫你把越州的是辦妥之後,我會把他調到雍州去,你和他之間要相處好。”


    “是......”


    聽到這句話,徐績心裏又鬆快了不少。


    看來寧王是要讓陸重樓去做雍州節度使,那鳥兒不拉屎的地方,以後都不會威脅到自己了。


    “去吧。”


    李叱道:“江南穩,天下穩,你肩膀上的擔子很重,也要保重身體。”


    徐績再次謝過,然後躬身退出。


    離開新園的徐績,真可謂是春風得意,走路都顯得輕快了不少。


    心裏隻覺得,主公還是更信任我們這樣的人多一些,好歹我們也是跟著主公那麽久了。


    與此同時,距離大興城有一百裏左右,路邊的一個小鎮子裏,陸重樓的隊伍停了下來。


    他奉命先一步趕往越州那邊,走的很急,因為他知道自己應該比徐績早到越州去安排些什麽。


    出城之後連續趕路百裏,正好到了個鎮子,人需要吃飯休息,拉車的馬也需要休息。


    鎮子裏沒有官驛,陸重樓隨便選了一家客棧住進來,說是客棧,也隻是大一些的民居而已。


    吃過飯之後,他讓手下人都去休息,自己一個人走走,順便把寧王讓他做的事都理一理。


    他習慣了一個人散步的時候思考問題,很安靜,效率很高。


    不知不覺間圍著這小鎮子已經走了一圈,往迴走的時候,忽然看到暗影處好像有個人在對他笑。


    那一刻,陸重樓的頭皮都炸開似的,心裏一直藏著的恐慌,好像大浪一樣翻湧上來。


    他下意識的加快腳步離開,想立刻迴到客棧裏去,迴到他手下人身邊。


    可是走了幾步之後他又停下,臉色已經難看的要命。


    片刻之後,陸重樓改了主意,轉身朝著那排屋子後邊走過去。


    那是一排破舊的已經不能住人的房子,原來的主人可能逃難走了,誰也不知道現在身在何方。


    屋頂上的野草和院子裏的野草像是在進行攻防戰鬥的兩隻軍隊,看起來應該是高處的優勢大一些。


    這破敗屋子後邊等陸重樓的是一個看起來尋常無奇的少婦,穿著打扮和村子裏的那些婦人也並無不同。


    可若是盯著她的臉仔細看的話,就會反應過來,這鎮子裏的窮苦人家,哪裏能買得起那麽好的胭脂。


    少婦見陸重樓跟了上來,一轉身從後牆破洞進了屋子裏。


    陸重樓跟進去之後,嗓音有些發顫的說道:“你為什麽有要來找我?”


    那少婦迴頭看他,用一種略顯淒婉,但更戲謔腔調更濃一些的語氣說道:“我是你的女人啊,為什麽不能來找你呢。”


    陸重樓道:“我上次已經和你說過了,我們之間不該再有聯絡,我把寧王賜給我的錢財也都給了你,你應該走的......”


    少婦笑起來:“那些錢財於我來說如同糞土一樣,你若想要迴去,我加一倍給你啊。”


    陸重樓臉色一變:“你果然騙了我。”


    少婦笑著說道:“也隻有你這般單純的人,才會相信一個苦命的但有才學的大家出身的女子,落魄了遇到了另外一個落魄書生的故事。”


    她笑道:“不過,你家酒肆裏的老酒,確實滋味不錯。”


    陸重樓看著麵前這個女人,腦子裏亂糟糟的,像是被雷劈了一樣。


    那個雨夜。


    他在自家小酒肆的門口,看到了一個渾身濕透了的暈過去的女子。


    他把這個漂亮的女子扶進酒肆裏,用家裏僅有的一點糧食,熬了一碗不那麽稀的粥給她。


    之後的故事,老套而溫暖。


    女子告訴他說,她本是城裏大戶人家的女兒,可是家境破敗之後,她已經走投無路了。


    楚國皇帝楊競當初下旨殺了她一家,她的老仆人拚死護著她逃出生天。


    不久之前,老仆人病重而亡,她一個人孤苦伶仃,實在不知道去什麽地方。


    他收留了她,雖然他的日子也那麽不好過,可好在還有醃蘿卜皮不是嗎。


    她不嫌棄,也不矯情,而且知書達理,琴棋書畫也都有涉獵,最主要的是她溫柔。


    於是,在兩碗老酒的作用下,兩個人結成了夫妻......應該算是夫妻吧。


    少婦看著此時表情呆滯的陸重樓,笑著說道:“我沒有覺得你對不起我,雖然你上次很絕情,一副涼薄到了極致的樣子。”


    陸重樓忽然咬著牙說道:“我是不會答應你的,以前我被你迷住了心竅,現在不會了。”


    少婦道:“那你應該明白,曾經得到的,失去的時候就會很痛苦。”


    陸重樓道:“你可以殺了我,就算我死,我也不會做出對不起寧王的事,寧王帶我恩重,我不會按照你交代的任何事去做。”


    少婦道:“我可舍不得殺你,畢竟我們恩愛一場。”


    “你退下吧。”


    就在這時候,少婦身後有人說話。


    少婦似乎很害怕這個人,立刻俯身應了一聲,然後退到了一邊。


    一身布衣的中年男人走到陸重樓麵前,抱拳道:“我叫薑渭,從蜀州來。”


    陸重樓眼神一變,立刻就要喊人,才張開嘴,就聽到了一句讓他猶豫起來的話。


    “我們不會打擾你的前程,也不會讓你背叛寧王。”


    因為這句話,陸重樓的沒有喊出聲。


    薑渭溫和的說道:“茹姑娘知道你有大才,當初本就是想要安排你在寧王身邊做事,機緣巧合,你自己謀到了在寧王身邊的差事,我們當然也不會毀了你。”


    他圍著陸重樓踱步,一邊走一邊說道:“原本確實對你寄予厚望,因為你是一個生人,並不是我們精心培養出來的,也不是寧王那邊的舊人。”


    “你的身份很幹淨,隻要你留在寧王身邊做事,誰都不會懷疑你,而我們的計劃也是慢慢的幫你,讓你實現更大的抱負。”


    “甚至,可以讓你做宰相......哪怕是你已經在寧王身邊得到重用,具備條件可以利用的時候,我們的人還是放棄了。”


    薑渭看向陸重樓:“我有一個朋友叫莫離離,就是他從大興城把楚皇楊競接走的,當時他手下人勸過,用綁架你來換楚皇,但被我朋友否定了這個提議。”


    “其一,你才到寧王身邊,不一定會起到要挾寧王的作用,況且你也不一定會那麽聽我們的話。”


    “其二,把你放長線,比用你這樣的人才換一個楊競要有用的多。”


    陸重樓道:“你們死心吧。”


    薑渭點頭:“可以如你所願。”


    陸重樓眉頭一皺。


    薑渭道:“我剛才所說的,都是誠意解釋一下我們為何會見麵,現在要說的,是需要請你幫一個小忙。”


    見陸重樓要拒絕,薑渭道:“請先聽我說完。”


    他繼續踱步,邊走邊說道:“我們有一個叛徒,從蜀州逃到了大興城,應該是在你出大興城的時候,他才進去。”


    “隻要你能幫我們把這叛徒抓迴去,以後我們就再也不會糾纏你。”


    “你想在寧王手下謀事,想一展你的才學,這些都可以,我們可以消失的幹幹淨淨,就像是從來都沒有在你麵前出現過。”


    薑渭走到陸重樓麵前:“順便再提醒你一件事......還記得你和茹姑娘那幾日,日子實在過不下去,茹姑娘把她娘親遺留給她的一塊玉佩典當了,這才讓你能有機會活下來,你沒忘吧。”


    他看著陸重樓的眼睛認真的說道:“那塊玉佩,其實是我們蜀州幕營的身份標誌,隻需要稍稍給廷尉府的人提個醒,他們就會順著玉佩找到你。”


    他問:“你熟悉廷尉府嗎?你害怕廷尉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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