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挽的死,比楊玄機被武親王打贏一陣還要讓他難受,難受一萬倍。


    被武親王打贏一場,最多是損兵折將罷了,可是於挽這一死,就把大興城變成了一座萬仞高山,銅牆鐵壁,堅不可摧。


    大興城的百姓們,會因為於挽的死而變得無比團結。


    這一個人的死,比守城的時候殺死一萬天命軍還要有用,不,比殺死五萬天命軍士兵都要有用。


    所以楊玄機懊惱到了極致。


    他隻是因為於挽那幾句譏諷就中計了,可歸根結底,這還不是因為他本身性格的原因。


    得意時便張狂,不得已時便陰狠。


    他以為自己勝券在握,所以才會輕視於挽,被於挽三言兩語激怒,讓人斷了於挽的手。


    此時再迴想起來,懊惱無比。


    手下幕僚們也都覺得為難起來,此時若攻打大興城,必會損失慘重,所以還不如繼續圍著。


    如果城中確實糧草難以為繼的話,那麽再圍不了多久,或許就有人打開城門了。


    可是他們也知道,這希望已經微乎其微。


    城中願意開門迎接天命王的,如果還能開門的話,怎麽會等到現在。


    各大家族的人......哪裏還有人。


    城中都是那些被皇帝收買了人心的窮苦百姓,攻城的話,這些百姓會瘋了一樣的在城牆上抵抗入侵。


    因為在那些百姓們看來,他們守著的不隻是一座城,還是他們的家園。


    所以幕僚們商議了許久,給楊玄機想出來個辦法。


    “主公。”


    其中一人道:“如今數十萬大軍陳兵於大興城外,每日所需糧草物資極重,如今城內糧草情況不明,又無內應,所以不如先分派兵馬,一為籌措糧草,二為探查豫州寧王李叱的動向。”


    另一人道:“寧王李叱在北疆雖然擊退了黑武人,但兵馬必損失慘重,所以他不會貿然南下,餘下的兵力,也隻能是收縮防衛。”


    楊玄機道:“你們的意思是,趁著此時分兵北上......據我所知,豫州領兵的人是莊無敵,此人倒是不曾聽聞過有何戰績。”


    一謀士道:“莊無敵,一草寇耳,最初在燕山營中為賊,隻因為是李叱的義兄,所以才得重用。”


    另一個人道:“此人也是燕山大賊虞朝宗的結義兄弟,是為燕山賊二當家,李叱當初為燕山賊三當家。”


    楊玄機點了點頭:“唐匹敵在蘇州,豫州的兵馬又多已調派到了北疆,所以豫州確實可以有所圖謀。”


    他看向眾人:“誰可為將?”


    一謀士道:“大將軍史峰暉,沉穩幹練,胸有韜略,他領兵多年,在軍中素有威望,可當大任。”


    其他人紛紛點頭:“史將軍確實可以擔此大任。”


    這次楊玄機從蜀州出兵,算是把家底都帶出來了,蜀州所有兵馬數十萬,再加上梁州軍二十五萬,上次打敗了之後帶迴去的兵馬也有二十幾萬,總計兵力不下八十萬。


    所以此時分兵去攻豫州,倒也可行。


    若能奪得豫州幾處,便可獲取糧草補給,還能試探出如今寧軍的虛實。


    所以楊玄機沉思片刻後點頭:“既如此,那就依著你們。”


    他側頭看向大將軍史峰暉,此時史峰暉低著頭站在那,看起來並無什麽不妥之處,可心裏已經把這些幕僚的八輩祖宗都罵了一個遍。


    如果可以的話,史峰暉願意喚醒他自己的八輩祖宗,和他一起罵那些家夥的八輩祖宗。


    這群臭王八蛋整天就會算計這個算計那個,如今算計到他頭上了,寧軍是好招惹的?


    史峰暉低著頭,隻是在想怎麽才能把這件差事給推了。


    雖然他也未曾聽聞那莊無敵有過什麽輝煌戰績,但他卻知道,寧軍中為將之人,哪裏有一個庸才。


    就算是好歹動動腦子去想想,也能想個大概,莊無敵最早在燕山營中落草為寇,燕山營全軍覆沒他都沒死,換句話說,大當家虞朝宗死了他都沒死,寧軍曆經多次大戰,從冀州開始,大大小小打了多少場,他都沒死......這能說明什麽?


    可是還沒等史峰暉想到什麽辦法推諉,就聽到楊玄機叫他。


    “史將軍?”


    史峰暉連忙出列:“主公,臣下在。”


    楊玄機道:“你可願往?”


    史峰暉有一句我不願往,話都已經到了嘴邊,可硬生生的給壓了迴去。


    他此時不僅僅在罵那些幕僚了,也在罵那個叫於挽的家夥。


    如果不是他一頭撞死在大營裏,這些吃飽了沒事幹的幕僚,也就不會攛掇天命王分兵去打豫州。


    如果不分兵去打豫州,又怎麽想到他?


    世上的事,就是這般看似巧合,實則又都有注定。


    如果沒有於挽的事,楊玄機確實沒有打算分兵,現在大興城更加不好打,八十萬大軍在這耗著怎麽說都有些浪費。


    見史峰暉沒有立刻迴答,楊玄機的臉色就沉了下來。


    “史將軍?”


    楊玄機又叫了一聲。


    史峰暉連忙俯身道:“臣下願往。”


    楊玄機點了點頭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分給你二十萬人馬,你也無需立下什麽軍令狀,你此番北去,以搶奪糧草為主,試探寧軍虛實為次,不必去攻打豫州城。”


    一聽到這話,史峰暉心裏立刻就放鬆了些。


    豫州城高大堅固,又有善戰之寧軍鎮守,想打下來,談何容易。


    若隻是搶點糧食的話,那倒是沒什麽可擔心的。


    於是史峰暉俯身道:“主公且放心,臣必不辱使命。”


    這邊籌謀妥當,史峰暉領著分派給他的二十萬大軍,浩浩蕩蕩往北邊開過去。


    與此同時,納蘭草原。


    鐵鶴將軍束日格帶著五萬大軍在距離納蘭王庭五十裏左右勒住戰馬,他舉起手,身後的龐大騎兵隊伍就都停了下來。


    他沒有貿然進攻,他在等斥候迴報消息。


    一路上走過來,沒有遇到納蘭人的隊伍,可是他抓住了一些牧民詢問,都說看到了納蘭族的騎兵趕往西北方向。


    此時此刻,王庭必然防備空虛。


    等了能有大概半個多時辰,斥候從前邊飛騎而迴,到了近前俯身道:“將軍,已經打探過,納蘭王庭那邊看不到多少兵力,巡邏隊伍人數也不多,進進出出,多為老弱婦孺。”


    束日格點了點頭,然後伸手指了指前邊。


    在他手抬起來的時候,身邊的士兵就把牛角舉起來吹響。嗚嗚嗚的號角聲響起,五萬鐵鶴騎兵開始緩緩加速,在這一片原野上,像是一大片浪潮往前席卷。


    騎兵隊伍衝到了納蘭王庭外邊,那是一大片營地。


    所謂王庭,是因為可汗的金帳就在此地,金帳象征著納蘭族可汗至高無上的權威。


    巨大的金帳四周,是無數的帳篷氈房,在金帳後邊,就是額爾古山。


    額爾古山其實就是燕山的分支,中原人稱之為西嶺山,山勢險峻。


    看到如此龐大的騎兵來襲,納蘭王庭這邊示警的號角聲也響了起來。


    離著還遠,束日格就看到那巨大的營地中,人群立刻就慌亂起來,那些老弱婦孺都奔跑起來,顯然是嚇壞了。


    束日格將彎刀抽出來指向前方,鐵鶴騎兵的速度提升到了最快,巨浪一樣朝著營地拍打過去。


    束日格衝鋒在前,帶著隊伍殺進營地之後,看到了遠處的牧民正在往營地後邊跑,於是呐喊著追了上去。


    五萬騎兵散開,湧進了王庭內。


    轟的一聲,前邊的一片騎兵倒了下去,納蘭人竟是挖出來不少陷坑。


    許多鐵鶴騎兵根本就反應不過來,紛紛墜馬。


    看起來沒有任何危險的平地上,突然就出現了一條絆馬索,不少人狠狠的摔倒在地。


    隨著納蘭族這邊的號角聲一變,從那些氈房氈篷裏,衝出來無數納蘭族的勇士。


    他們居然放棄了騎馬。


    每一個納蘭族勇士手中都有一杆長長的木杆,最短的也有一丈多。


    因為前邊的隊伍墜落陷坑,又被絆馬索放到了不少,所以鐵鶴騎兵的速度一下子就降了下來。


    失去了衝鋒威力的騎兵,被一群手持長槍的步兵圍住......下場可想而知。


    納蘭族的勇士們嘶吼著,將長槍不停的往前戳,他們沒有足夠多的鐵器,所以基本上都沒有鐵槍頭,可是木杆削的很尖。


    他們對著馬背上的人不停的戳,鐵鶴人麵對這樣的戰術,根本就沒有辦法抵擋。


    束日格進攻之前,自認為已經想到了和納蘭人交戰的所有可能,所以也想好了如何在馬背上將這宿命之敵擊敗。


    偏偏就沒有想到,生活在馬背上的草原人,居然放棄了騎馬。


    而這,就是納蘭可汗孛兒帖赤那跟隨唐匹敵數年所學來的本領。


    站在高處,孛兒帖赤那舉著千裏眼觀察,哪裏需要補充兵力,就用號角聲下令。


    五萬騎兵衝進王庭之後,就好像陷入沼澤一樣。


    鐵鶴人引以為傲的騎兵,在這,變成了靶子。


    此時此刻,長杆太好用了。


    把人從馬背上戳下來之後,就算沒能捅死,落馬的人來不及起身,就被一大片木杆砸的昏頭轉向。


    亂棍之下,地上都是哀嚎著的鐵鶴人。


    打到這個地步,納蘭人已經全民皆兵,他們不管男女老幼全都上來,拿著木杆一陣陣敲打。


    到處都是哀嚎聲,到處都在死人。


    很多鐵鶴騎兵都被打的麵目全非,而被木杆戳死的人,連搶救都救不了,傷口太大。


    試想一下,人的脖子才多粗,木杆從脖子裏穿過去,怎麽救?


    這一場突襲,變成了圍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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