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樓的名字不錯,叫隻飲酒,隻飲酒的酒不錯,叫燒刀子。


    其實整個大楚很多地方的人都聽說過冀州府的燒刀子,可實際真正的燒刀子上隻此一家,不是別家不賣燒刀子,而是別家的燒刀子滋味不對。


    餘九齡的話隻是開玩笑,生意人的事誰還不清楚,今日你家的燒刀子名氣大了,明日這地方就會有幾十家賣燒刀子的酒樓酒肆,個個都是百年老店。


    今日你家的燒餅名氣大了,明日就指不定多少西門大官人過來買。


    光是唐縣裏打著招牌說是正宗百年老店燒刀子的就有十幾二十家,可哪有那麽多百年老店,大部分這樣掛著百年老店招牌的店裏,最接近百年的肯定是家裏老頭兒。


    隻飲酒的燒刀子隻一個字,烈。


    是真的烈,夏侯琢雖然年紀不大,可自負飲酒少有對手,尋常白酒他喝個三五斤臉皮都舍不得紅一下,可是這隻飲酒的燒刀子一碗下去,就感覺胸腹之中燒起來一股火。


    最美滋味,莫過於手捏著一塊軟綿糯爛的熟肉放進嘴裏,再一口烈酒下去,肉濃香與酒凜冽,絕配。


    夏侯琢覺得自己酒量不錯,直接就幹了一碗,然後就是一股酒氣從肚子裏返出來,臉色瞬間就有些發紅。


    “爽快!”


    夏侯琢忍不住的讚了一聲。


    他看向李丟丟:“要不要試試?”


    李丟丟搖頭道:“師父說我還小,未到飲酒的年紀。”


    長眉道人讚許的點了點頭道:“他還小,喝多了酒會燒壞腦子,本來就笨,再燒壞了的話可怎麽辦。”


    他端起酒碗喝了一口,嘖的一聲。


    “丟兒啊,你那份,為師代你喝了。”


    李丟丟歎道:“師父你真正義。”


    就在這時候門外忽然有人輕輕敲了敲,這酒樓李丟丟他們都是第一次來,突然有人敲門他們幾個都沒有反應過來,酒菜都已經上齊,而且也交代過不要打擾,不是小夥計的話還能是誰?


    李丟丟起身過去把門拉開,見門外那人是剛剛見過一麵的中年男人,就是之前馬車上下來的扶著老人的那個。


    那人有些歉然的笑了笑,抱拳道:“貿然打擾諸位著實抱歉,隻是有些事想請教,還請諸位恕罪。”


    夏侯琢是個豪氣性子,他問道:“何事?”


    那人名叫顧魏山,在唐縣也算小有名氣,開了一家武館,門下有弟子數十人。


    他看向燕青之問道:“這位先生,可是四頁書院的先生?”


    燕青之點了點頭:“我是。”


    顧魏山進門,迴手把房門關上,他不看別人隻看著燕青之,猶豫了片刻後說道:“那先生可認識來剛才在門口的孩子是誰?”


    燕青之搖頭道:“沒見過,怎麽了?”


    顧魏山立刻笑起來道:“沒事,隻是我那弟弟也想去四頁書院讀書,他去過四頁書院一次被拒之門外,說是不合規矩,所以我問問先生是否認識他,他自己又不好意思來問,所以我就代他過來想請教,如何才能進入四頁書院?”


    這話說的漏洞百出,一百個字也沒有一個字可信。


    燕青之道:“若覺得自己學識品行都可以,自可到冀州城四頁書院考核,考核通過的話就可進書院讀書。”


    “多謝多謝。”


    顧魏山抱拳道:“打擾了,今日諸位這一餐飯算我身上,還請諸位給我這個麵子,算是因為我貿然打擾諸位而賠個禮。”


    夏侯琢就不滿意了。


    “你錢多?”


    夏侯琢問了一句。


    顧魏山一皺眉,但還是很客氣的說道:“在下錢不多,隻是覺得有些抱歉,所以......”


    夏侯琢道:“我們自己吃酒自己結賬,不用你,若無他事就請迴吧。”


    “好好好。”


    顧魏山再次抱拳,然後拉開門退了出去。


    他迴到之前的那個包間裏,臉色已經有些難看,他看向唐深說道:“師父,那幾個人確實是冀州城四頁書院的人,他們雖然說不認識匹敵,可我看得出來,那教習應該說謊了。”


    唐匹敵點了點頭:“那位先生姓燕,名為燕青之,書院裏有名的教習,我曾與他有過幾麵交集,他應該認得出我。”


    顧魏山道:“師父和匹敵剛到此處就遇到書院的人,這事怪我,不該如此張揚安排,所以這事就交給我來處置吧。”


    唐深道:“魏山,不要亂來,一會兒你安排車馬把我們送走就是了。”


    “師父安心。”


    顧魏山道:“在這唐縣若弟子都不能護師父和匹敵周全,弟子還算什麽男人。”


    唐匹敵也勸道:“師兄,真的不能多事,我們又不是窮兇極惡之人,不能隨便傷人性命。”


    顧魏山卻不管,笑了笑說道:“我自有辦法,你放心就是了。”


    另外一邊,燕青之看向夏侯琢道:“一會兒你和道長走在前邊,李叱你走中間,我走在最後。”


    夏侯琢冷哼一聲:“我們不想多事,他們自己要多事......真敢有什麽動靜的話,我倒是不介意讓動靜大一些。”


    他怕什麽,他曆來就沒有怕過什麽。


    這頓飯吃起來就變了滋味,眾人好歹吃完了就下樓離開,餘九齡因為想著要去北疆從軍的事,一直把他們送出門,眼神裏有些殷切。


    夏侯琢告訴他安心等著,五六天後他必然迴來。


    四個人出門上了馬車朝著城裏走,想尋一家客棧住下,他們都知道,一定有人暗中跟著,那個男人看似本地人,而且有些實力。


    然而夏侯琢依然滿不在乎,他又不是真的自己出來的,他身上還有傷,羽親王派來暗中保護他的人又豈會少了?


    尋了當地最大的一家客棧住進去,李丟丟和師父長眉一個房間,燕青之和夏侯琢一個房間。


    到了後半夜,顧魏山帶著二三十個弟子到了客棧外邊,他往四周看了看後吩咐道:“去幾個人把後門堵上,這客棧的掌櫃我已經打過招唿,那幾個人住進來後就再沒接別的客人,隻管放心行事。”


    一群人應了一聲,跟著顧魏山朝著客棧正門過去。


    剛走到門口一群人就停了下來,他們發現正門口台階上坐著一個看起來二十幾歲的年輕人,嘴裏叼著什麽東西似的,饒有興趣的看著他們。


    “這位壯士,你是何人?”


    顧魏山問了一句。


    年輕人迴答道:“廉價保鏢,你們要找的那些人雇的。”


    顧魏山沉默了片刻後說道:“他們出多少錢雇你?我可以給你多些,你隻管離開。”


    年輕人把嘴裏的東西取出來晃了晃:“一根棒棒糖,可惜你沒有,沒法給我多些,不然我真的願意接受你的條件,這小好吃還挺東西的。”


    顧魏山楞了一下,然後有些遺憾的說道:“那就對不起了,隻能先把你製住。”


    年輕人嗯了一聲:“不用客氣。”


    片刻之後,客棧門口趴下來二十幾個人,包括自命不凡的顧魏山,他號稱打遍唐縣無敵手,可是在這個年輕人麵前連一招都沒接住。


    夏侯琢溜溜達達的從客棧裏出來,隨手又遞給葉杖竹一根棒棒糖:“賞錢。”


    葉杖竹笑了笑,接過來後說道:“拿了賞錢,我都想再打一遍表示感謝了。”


    夏侯琢走到顧魏山麵前,後者挨了一記重擊連起身都難,躺在那臉色白的嚇人,這昏黃燈火下顯得更白。


    “何必呢?”


    夏侯琢道:“認出來那個孩子卻沒有招惹你們,就已經給足了你們麵子。”


    顧魏山咬著牙說道:“那是我至親至近之人,就算拚了我這條命也要保他們周全,我載在你們手裏認了,殺剮隨便,但隻求你不要去為難他們。”


    夏侯琢沉默片刻後蹲下來,看著顧魏山的眼睛說道:“你是來殺我們的嗎?”


    顧魏山沒迴答。


    夏侯琢又問了一遍:“你是來殺我們的嗎?”


    顧魏山還沒迴答,從遠處跑過來一個少年,一口氣衝到這後撲通一聲跪下。


    “夏侯師兄!”


    唐匹敵喊了一聲。


    夏侯琢道:“原來你也認識我。”


    唐匹敵跪在那說道:“夏侯師兄我並不認識你,我在書院的時候很少與人打交道,也很少出門,隻是剛剛想起來的,我隻認出了燕先生,師兄,這件事都是因我而起,請師兄放了他們這些人,我跟師兄迴冀州,不管什麽後果,我來承擔。”


    夏侯琢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顧魏山,歎了口氣說道:“你看到了嗎?如果不是你來,他什麽事都不會有,地方官府有多少冤假錯案我知道,唐匹敵被帶離書院的時候我也很惋惜,就是因為你過來招惹,他就要麵對本不該麵對的。”


    唐匹敵道:“夏侯師兄不要說了,我跟你迴去,放他走吧。”


    顧魏山忍著疼坐起來,從懷裏翻出來一把匕首,夏侯琢起身往後一退,顧魏山卻把匕首對準自己的心口。


    “我用這條命換他平安行不行?你隻要點點頭,我把命給你!”


    夏侯琢皺眉。


    顧魏山見他不說話,慘然一笑道:“不管我做錯了還是沒做錯,我今天都會來,你問我是不是來殺你們的,現在我告訴你,我就是來殺你們的,哪怕以後我被天打雷劈我也認了!我的事我來承擔,隻換你一天不抓他行不行?給他一天時間離開這!”


    說完之後他把匕首往自己心口猛的一刺。


    砰地一聲,有兩個人同時打中顧魏山的右臂,一個是旁邊的唐匹敵,一個是從夏侯琢身後衝過來的李丟丟。


    兩人不分前後的擊中,顧魏山的骨頭就斷了,那匕首也被震的掉落在地。


    李丟丟看了一眼唐匹敵,唐匹敵也在看他,片刻後唐匹敵又跪迴去抱拳道:“多謝。”


    李丟丟見他跪著,一時之間有些別扭,連忙也跪下來抱拳:“不客氣。”


    這一下唐匹敵都懵了。


    站在夏侯琢身邊的葉杖竹一捂臉,心說夏侯你認識的這小兄弟是什麽來路啊......挺嚴肅的事,他這一跪一點都不嚴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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