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美麗女子並肩從樓梯走下來,一個清冷幹練,一個娟秀可人,幾乎吸引了客棧中所有人的目光,可那少女分明還是個張揚跋扈的主兒,不僅拉著晏翎找了個最顯眼的位子坐下來,還大喇喇地點了十多道稀奇古怪的菜,聽的店小二抓耳撓腮,不知所措:“姑娘,就是當今聖上,也沒您這麽講究的吃法!”少女翻了他一眼:“我點了,你照做就是。”店小二悻然地搖頭退下了。

    晏翎推了少女一把:“你這不是為難人麽?況且點這麽多,我們也用不著!”

    少女嬉笑道:“翎姐姐是沒錢結賬麽?”還不待晏翎迴口,她便從袖中掏出一顆渾圓瑩潤的黑珍珠來,“這東西足可以買下好幾間這樣的客棧了,不過……”她眯著眼睛,把目光轉向東北角一桌坐著的三個人,“不過就怕這家店主鄉巴佬承受不起,那就暴殄天物了。”晏翎順著她的眼光望去,見那低調地縮在一角,安靜吃麵的三個男子確實有奇特之處,他們似乎安靜得過分了,麵在他們口中慢慢滑入,好像生怕浪費一點麵渣和湯汁,三人的腳尖均是踮著的,就是在吃飯這種時候也不踩實,那就說明他們時刻都準備著以最快的速度躍起奔逃,最奇特的是這三人均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碗中的麵,完全不去理會少女手中罕見的黑珍珠,也隻有見慣了稀世珍寶的人才會有這種表現。

    少女拿著黑珍珠走到這三人麵前,對著其中年齡最長的男子笑道:“這位大哥器宇不凡,想是個識貨之人,不知能否為我鑒定一下這顆黑珍珠的價值!”

    這男子終於放下麵碗,舔了舔嘴唇上的湯汁,隨便掃了一眼黑珍珠,權威地說道:“這顆黑珍珠本產自東海,但就其色澤之瑩潤,形狀之渾圓來看,必是經過徐州白家養珠廠的人工培育,年齡決不在百歲之下,雖然跟天山六十年一現的幽曇奇花不能相比,但其駐顏迴春的功效已算是超凡絕倫,是當下權貴千金難求的珍品啊!”

    少女頷首讚許:“果然識貨。”她眼波一轉,把黑珍珠又放迴袖中,“這麽珍貴的東西,我怎麽可能用來抵飯錢,所以還是隻有請翎姐姐破費了。”

    晏翎根本懶得理她,也不想去探究她無緣無故地拿出顆珠子顯擺一番是何用意,她隻求這少女能安靜片刻,讓她的耳根稍微清淨一些便謝天謝地。

    飯菜上桌,果然是香氣四溢,風味絕佳,餓了一夜的晏翎吃得津津有味,不由地也在心裏感歎這富貴門第出來的哪怕是一個小小的妾侍也如此懂得享受。誰知這少女才動了兩筷子,就悻悻地皺起了眉頭:“這樣的菜給我的紫兒都不吃,還敢拿出來招待客人,也不怕砸了招牌!”

    晏翎一愣:“誰是紫兒?”突然感覺腳邊一陣濕粘的涼意,隻見一條尖頭紅紋的紫色小騰蛇擦著她的腳踝悠閑地爬過,晏翎心中一陣犯惡,本能地踢了它一腳,這小蛇頓時立起身體,綠眼圓睜,噝噝吐信,怒不可遏,晏翎雖然素來膽大,但遇上蛇蟲一類的濁物,還是會心裏發毛,尤其是麵對這樣一條劇毒無比而且虎視眈眈,隨時憤起而攻之的騰蛇,更是膽戰心驚,竟然嚇得站了起來。

    少女護住晏翎,對著小蛇厲聲道:“紫兒,你要是敢傷害翎姐姐,我就不要你了。”這小蛇似懂人言,立馬收斂殺氣,變得溫馴有禮。小蛇安靜地沿著桌腿爬上桌麵,將身體盤旋於少女的雙腿上,繾綣之意甚濃。少女伸出修長的食指,輕點小蛇尖尖的小腦袋,笑道:“紫兒,你想吃些什麽?”

    綠色的蛇眼像人眼一樣在飯桌上一一掃過,最後不屑地扭過頭去望著少女,少女咯咯笑道:“都不合你的胃口?嗬嗬,看來你還是最喜歡我專門為你做的五色鮮果凍啊!”她翻找自己的小布袋,從一個玉製方盒中夾出幾塊晶瑩剔透的豆糕形狀的食物,“隻有山楂凍了。”小蛇連吞四塊,意猶未盡。

    少女將剩下的兩顆山楂凍遞到晏翎麵前:“翎姐姐,這是我用新鮮的山楂果肉配著鳳凰花蜜和泫淩冰乳製成的,味道很好,你要不要試試?”

    晏翎一扭頭,沒好氣地說道:“我才不要和毒蛇爭食物,惡心!”說完狠狠瞪了小蛇一眼,心裏卻在想:“真是稀奇,第一次見吃素的蛇。”

    少女嘟了嘟小嘴,道:“翎姐姐,雖然你是我最喜歡的人,但紫兒也是我最心愛的寵物,你不能欺負她啊!”

    “真是個怪胎!”晏翎懶得跟他囉嗦,將兩錠銀子按在桌上,提劍離開,身後傳來少女的唿喚:“翎姐姐,你等等我!”

    晏翎東走西晃,仿佛在尋覓什麽似的,少女毫不鬆懈地跟著,一路上也是聒噪不止。行至東北街尾,人煙漸稀,除了一排簡陋低矮的小戶住宅和一家半舊不新的當鋪,就隻有這座廢棄庭院門口的兩尊石獅還算威武,想來此處已算是洛州城內最為荒僻的所在。

    庭院長年廢棄的緣故,雜草叢生,肆意蔓延,不過於雜亂之中卻有人足的痕跡,雖然很輕,卻已形成了一條隱約的路,直通裏麵殘缺的閣樓,遮天蔽日的爬山虎將牆壁與屋簷相連,隻有稀疏的陽光能透進來,使得庭院中濕氣濃重,陰氣森森。長廊近水,水池早已渾濁不堪,黑色石板路亦生起了青苔。

    少女一邊跟著一邊抱怨道:“翎姐姐,你幹嘛要帶我來這種地方,看把我的鞋子都弄髒了。”話還沒說完,就由幾滴清涼的水珠灌入頸中,冷得她打了個哆嗦,抬頭一看,原來是洞穿的屋簷上滴落的霜露,難怪如此冰冷。

    晏翎沒好氣道:“是你自己要跟著我的,我還巴不得你不要跟來。”

    兩人七彎八拐地又穿過好幾個迴廊,突然有談話聲傳入耳中,仿佛是從西廂第二間房傳來的,少女一驚:“怎麽還有說話聲,難道是……鬼。”她很害怕地摟住晏翎的腰,將頭靠在她的肩上,晏翎笑道:“就是有人說話才不奇怪,不然我豈不是白忙活一陣!”

    西廂的門是朝南的,晏翎和少女便俯身於窗欞之下,這可惜這邊的窗戶全被木板釘死,看不到房裏任何物事,隻能聽到屋裏隱約有人說:“是真的,那小丫頭的飾物袋裏仿佛盡裝得是稀世奇珍,老三、老五、老六已經去跟蹤她了,這會子也不知道怎麽樣了?”

    “如果這一票能夠做成,咱麽不僅日子好過了,子危寨那邊也有了交代,老大更不用去招惹孔雀山莊了。”

    “不過小丫頭身邊那個黑衣女子,功夫似乎很不弱。”

    “我也看出來了。”

    晏翎輕聲說道:“你忒也太招搖,才一進城,就讓賊子給盯上了。剛才客棧裏麵吃麵的三個人就是他們的同夥,你不知死活地去招惹他們,卻不知你自己已是別人的獵物。不過咱麽剛才東走西逛,已經甩掉了他們,嘿嘿!這一轉眼,就進了他們的巢穴。”

    少女驚奇地問道:“你是怎麽知道他們的巢穴在這裏?”

    晏翎道:“你注意他們的頭發和鞋子沒有?在這樣幹燥的氣候下,怎麽可能頭發和衣服都是濕的?肯定是在一個陰冷的地方沾來的露水,而且這個地方一定離客棧不遠;他們的鞋子上均粘著泥土,青苔和幹草,而在這城中行路,鞋底隻會粘著灰塵,所以我就想象著應該有這樣一處陰冷廢棄的所在。而且一般有組織有紀律但沒什麽勢力的強盜團體都會選擇這種地方為據點。”

    少女嘻嘻笑道:“不愧是名動天下的聖獄門女頭領,行事果然出人意表,在下敬佩之至。”

    晏翎正色道:“你無故拿出黑珍珠來顯耀,不也是為了引蛇出洞麽?你似乎比我更早覺察吧!”

    這時,聽到房門被推開的聲音,窸窸窣窣地有兩三個人走進來,晏翎精神一振:“那三個人迴來了。”

    隻聽一個粗魯渾厚的聲音罵道:“媽的,竟然跟丟了。”

    另一個較為尖銳的聲音又道:“真是邪門了。”

    “不過隻是個小姑娘,你們都能跟丟?”

    “那小姑娘總是跟那黑衣女子在一起,而且奇怪的是明明不會武功的樣子,卻總是能跟上那黑衣女子的步伐,所以我們就……”

    晏翎本想躍上屋頂再聽得真切一些,突然感到胸腔內一陣窒堵,徹骨的寒意如破川冰海般襲來,氣勢洶洶,直灌五內,又仿佛瞬間凝結成無數利刺,每一次唿吸都牽動著難忍的刺痛,“你,你怎麽了?”少女扶住晏翎搖搖欲墜的身體,嚇得臉色蒼白,聲音也是顫抖的,“我該怎麽做,告訴我該怎麽做?”

    “快,拿、拿藥出來,在我懷中。”晏翎感覺血液都在凝結,連一口氣都難得調上來。

    “你、你別嚇我!”少女手忙腳亂地去掏藥瓶,冷不丁的晏翎一口鮮血噴來,濺了她一身,她大叫著將晏翎抱入懷中,眼淚簌簌而落,晏翎猶如身在棉絮之中,有氣而無力:“你嚷什麽,我還沒死呢!這不把敵人引出來了麽?還不快閃!”

    話音剛落,兩枚鐵蓮子頂穿木板,破窗而出,勢氣不減,直抵二人的前額。晏翎大力將少女推開,自己則迅速倒向另一邊。房裏的五個人也都紛紛現身,每一個都精壯剽悍,目光淩厲。

    晏翎倒地之後,本想掙紮著站起,膝蓋竟然一陣酸痛,又要跪倒,可那少女卻不知何時已竄到她身邊,雙手一托,將她整個人抱起來,隨即臨空一躍,輕飄飄地退開一丈有餘。

    五人看到對方如此輕盈的身法,都微微變色,其中一個長著兩撇鼠須的青衣男子細細打量了二人一眼,喜笑顏開道:“二哥,咱們跟丟的肥羊,自個兒送上門來了。”這個被稱作“二哥”的黑壯漢子隻穿著短口袖,裸露的臂膀肌肉虯結,經絡爆起,手指短而有力,微一攥拳,指節就會發出“磕磕”裂響,令人望而生畏,一看便知是外家橫練功夫的高手,方才的兩枚鐵蓮子也應該是他發出的。

    少女秀眉一擰:“哈哈,到底誰是肥羊還言之尚早。你們若是強盜,難道就不怕我是強盜頭!”晏翎經過這一日來的相處,觀察到少女的種種行跡,已知其絕非等閑之輩,但對方五人個個都精壯昂藏,紅光聚頂,皆是內外兼修的高手,如此一場惡戰在所難免,可自己偏偏在這個時候犯病,不但不能幫忙,反而成了累贅。於是附耳對少女道:“這五個人不好對付……也怪我多事,本想從他們口中套出些索蘭金輪的線索,反倒連累了你。你輕功這樣好,待會兒若有機會,就趁機逃跑……”少女一指抵在晏翎的唇上,堵住她的話,眼光雖然沒從對手的身上移開分毫,嘴角卻揚起一絲調皮而自信的微笑:“還沒開打,怎知輸贏,倒是翎姐姐你變得囉嗦了呢!”不知怎的,這一笑竟然格外動人,令身處險境的晏翎心中一蕩,進而變得十分安定。

    黑壯漢子等不及了:“娘們就是麻煩,總是囉裏囉嗦的,老子最不喜歡跟娘們打架,總有些恃強淩弱的感覺!”

    一個濃眉紅臉的漢子接話道:“二哥,‘恃強者,乃為盜也’。咱們做強盜的本來就是恃強淩弱啊!不然若是對著子危寨的人,咱們可不就成孫子了麽!”

    黑壯漢子很讚同的點了點頭,指著晏翎二人,道:“識相的留下你們的寶貝腰袋,人就可以走了,不然別怪老子動粗。”

    鼠須男子麵露猥褻之光,淫笑道:“二哥和四弟均是耿直之輩,我可沒那麽厚道,老子可是人財兼收。”

    “隻怕你受不起!”少女話音才落,鼠須男子的臉頰上便吃了兩記重重的耳光,而在少女臂彎的晏翎卻還不知道她什麽時候出的手。

    黑壯漢子大叫道:“小丫頭功夫奇特,不知是哪方的歪門邪道,大夥當心了。”

    五個男子井然有序地散開,並攏,將晏翎二人圍於圈內,各自亮出兵器。

    少女於此陣勢之中,竟然還是麵不改色心不跳,還能以調侃的口氣對晏翎說道:“翎姐姐,這可是江湖野強盜慣用的圍毆伎倆?”

    晏翎哪還有心思搭理這個,揪住她的衣襟:“不用管我了,瞅準機會快逃!”

    少女正色道:“我與你並肩作戰。”臂彎又將晏翎夾緊了一些。

    “哼,還在喋喋不休,當我們洛州五虎是死的?”鼠須男子怪叫一聲,左手甩出七節蛇鞭,直取晏翎二人的下盤,右手跟著灑出五片柳葉飛鏢,橫掃晏翎的麵部,黑壯漢子繼而擲出兩枚鐵蓮子,這次的勁道卻是前麵的兩倍,其來勢之兇猛似把周圍的空氣都擦出火星,一枚打向少女的天樞穴,一枚打向晏翎的璿璣穴。

    鐵蓮子的勁力迫到胸前,晏翎隻感覺冰冷凝滯的胸腔又騰起一陣難過的熱力,正要拉著少女急退閃避,卻見四道銀光護於胸前,隨著少女右手的靈巧翻轉,銀光形成一片無形的絲網,鐵蓮子剛一觸及,立馬碎成數塊,這有形而無質的神秘絲線似乎比那削鐵如泥的六合精英還要鋒利。少女腳下不停,如流風迴雪般帶著晏翎輕盈一躍,避開鼠須男子的蛇鞭,接著左手袖口一卷,輕輕鬆鬆地將五片柳葉飛鏢收於袖中,卻又驚唿一聲,原來五片柳葉飛鏢中還夾雜著一枚青蜂鉞,因為十分細小,竟而發出時幾乎沒有聲音,令人防不勝防。眼看晏翎的俏臉上即將劃下一道血痕,少女急忙將晏翎護於身後,自己的小臉卻迎了上去。“呲——”的一聲,少女遮住半麵的那縷秀發飄然而落,潔白如玉的臉頰上也留下一道鮮紅的血痕。

    “啪啪”眾人還未反應過來,晏翎以迅雷之勢,硬提著真氣迴敬了鼠須男子兩鞭,在他本不算英俊的臉上抽出了一個“十”字形,待要出第三鞭的時候,胸口十分滯堵,右手再也提不起來了。

    少女默默地揩拭了一下自己的臉頰,仿佛並不太在意自己這如玉的麵孔被毀,嘴角竟還揚起了一些不以為然的笑意。殺氣,殘忍而強烈的殺氣也在這一笑中逸散出來,五個大漢隻覺一股涼意從背脊直竄向腳跟,自從出道以來,卻還從未感受過如此強大的壓迫感。

    黑壯漢子再次出手,一記淩厲的劈空掌向少女的天靈蓋襲來,少女袖口一揚,將剛才收住的四片柳葉鏢打還出去,使的是至陰的柔力,柳葉鏢當真似空中柳葉般飄飄蕩蕩,攻勢隨意,無跡可尋。黑壯漢子左支右絀,隻好撤掌接鏢,突然脖頸上一痛,卻是被一條紫色小騰蛇咬中,小蛇乖覺靈活,咬完之後馬上又竄迴少女的袖中。黑漢大怒,又要發巨靈之掌朝少女劈來,怎奈四肢酥麻難當,無力發威。

    紅臉漢子見二哥受難,揮動著青背龍頭刀衝殺上來,鼠須男子的長鞭也再次襲來,雙麵夾擊,腹背受敵。少女伸出左臂,同長鞭交纏於一體,更奇特的是,她的手臂竟然延伸出來,柔軟靈活地同長鞭絞在一起,卷住紅臉漢子的右臂,五指翻轉成爪,重重地嵌入他的右肩胛骨,“喀嚓”一聲脆響,右臂應聲而斷,少女迅速抽手,脫離長鞭,長鞭被這迴力一帶,又卷著紅臉漢子的殘臂反轉迴來,由於臂膀斷裂得太突然,龍頭大刀還緊握於殘臂的虎口之中,直直撲向鼠須男子的心房,鼠須男子尚未反應過來,待森冷的刀尖已抵向自己的胸膛時,撒手放鞭已然來不及,隻見鮮血一瀑,這人就此便倒下了。另一邊,紅臉漢子的右肩頭也是血流如注,但是性子卻夠硬氣,雖然撕心裂肺的疼痛令他抽搐得連背都直不起來,卻始終不曾倒下。

    其餘“二虎”見兄長均不敵受傷,又駭於少女詭異慘酷的手段,哪裏還有半分劫財的念頭,大叫著掉頭就跑。“把我得罪了,還想活命?”

    少女雙手之間輕彈,剛才那些銀絲再次出現,就像春蠶作繭一樣,將二人層層圍住,越織越密,越織越緊。二人當然領教過這銀絲的厲害,想到堅硬的鐵蓮子也在這銀絲上略一觸碰,便碎成數塊,更何況人體。其實這銀絲不過是水遁的一種,將至陰至寒的靈力化成有形的絲狀,遇到堅硬之物便立即將其冰凍,大凡堅硬之物非銅即鐵,銅鐵之物製冷之下鬆脆不堪,一擊即碎,而對於本身柔軟的人體卻基本無用,最多是留下一些凍痕而已。兩隻本來威風凜凜的“老虎”此刻卻還不如過街老鼠,互相環抱,鬼哭狼嚎,不斷求告。

    少女此時已殺紅了眼,哪裏會有半分憐憫之心,纖纖玉指靈巧的交叉換動,口中還念念有辭,晏翎恍惚之下,見這法印似有些熟悉,突然“蠶繭”之中慘唿高作,金色的火焰於“二虎”身上爆炸開來,熊熊烈焰,把這昏暗的棄宅照得通明;金光曜曜,卻比煙花還要絢爛奪目,隻是伴隨著歇斯底裏的喊叫,又說不出的詭譎殘忍。

    被紫兒咬傷的黑壯漢子毒性發作,已將自己抓得鮮血淋漓,麵目全非,極端的痛楚難過之下,令他不顧一起地朝火焰中衝去,紅臉漢子強撐著身體,擋住他的去路,頓成扭打之勢。黑壯漢子蛇毒深種,已成瘋魔,力大無窮,六親不認,劇痛之下一心求死,紅臉漢子重傷在身,雖然腦中還有分清醒,卻已力不從心了,被兄長猛力一推,自己先入了火堆,黑壯漢子悲吼一聲,也跟著衝進火堆。

    少女背對著晏翎,突然輕微地聳起了肩膀,也不知是在哭還是在笑。當晏翎的迴風鐮指向她背心的時候,她才轉過身來,嘴角還掛著笑意,那是一種壓抑了很久終於如願以償之後才會有的舒心的笑容,如果用在此時,那麽無疑殺人便是這個少女的樂趣了。

    晏翎還在跟她對視,她的眼神還是那樣的單純無邪,卻又好像深不可測,右眼眶中的赤色瞳仁雖然如紅琉璃一樣晶瑩美麗,卻也說不出的詭異懾人,哪怕隻是與其對視一眼,也會不寒而栗,能在這隻如血般瞳仁的注視下還不退縮的人,當今天下,也恐怕隻有晏翎一人。少女一摸自己的右邊臉頰,這才想起自己用於遮掩的一縷發絲已被鼠須男子的柳葉飛刀斬落,臉上被劃一刀倒不要緊,隻是這隻該死的眼睛卻怎麽也藏不住了。

    晏翎冷冷地說道:“聽聞最近江湖中出了個‘鳳凰妖瞳’,把秦嶺一帶攪了個天翻地覆,我原以為至少也是個年過而立之人,沒想到竟然是你這樣一個小孩子。

    少女亦收斂了暢快的笑容:“沒錯,我就是鳳清煌。”

    晏翎把迴風鐮遞進了幾分:“你夠本事,暗器,輕功,術法,武功,無一不精,前途不可限量。隻可惜你小小年紀,便走上了歧途,戾氣大,殺意重,長大了還得了。”

    鳳清煌卻把自己的脖頸湊上晏翎的尖端:“那你是否現在就想永絕後患?”

    晏翎厲聲道:“我問你。‘閑花細雨’是當年落雲宗蕭楚吟女俠獨步江湖的輕功,‘銀蛇悠遊手’是妖女邱無言的看家本領,還有‘金焰’,‘冰絲’這兩個術我曾見蓬萊仙子水流螢使過。為何你一人,卻會這麽多的奇學?”

    鳳清煌道:“因為當年的無論是女俠還是仙子,都性情大變,跟著妖女邱無言下海從妖,於西海鳳翎洲上集結一黨,連同其他三人並稱‘鳳凰仙’,其實就是六個老妖怪。更不幸的是這六個老妖怪都成了我師傅。”

    晏翎冷笑道:“說不定是僥幸呢!以你這樣嗜殺的心性,得有些本事傍身,才能活得長久些。比方說我現在就想著要怎樣才能殺了你,為我死去的一班好兄弟報仇,還有那一鎮無辜的百姓。”

    鳳清煌愧對地搖頭道:“我擺那個陣法不過是想給我的羅千袋開光,何況龍須鎮本就住的都是奸商賊賈,死不足惜。可葬送了你那般朋友卻全在我意料之外。你要殺我報仇的話,現在就可動手。”說完,平靜地閉上雙眼。

    晏翎詫異道:“以你今時今日的本事,會甘願引頸就戮?”

    鳳清煌道:“能死於你手,我亦有何憾?”

    晏翎沉默良久,終於微微一歎,收迴了鐮刀:“你既練成了‘銀蛇悠遊手’,就是我當年天下聞名的濯纓劍還在身邊,隻怕也難殺你,更何況這尋常的兵器?其實你並非心甘情願地受死,隻不過是想讓我砍幾刀消消氣罷了!哈哈……我晏翎非但殺不了你,還倒欠你一條命,隻有以後再還罷!若是一不小心到了下麵,我唯有給那般兄弟磕頭陪不是了。”她踉蹌地倒退一步,又感到氣喘得緊,忙掏出藥瓶,倒了兩顆藥放入口中,舉步又走,身形雖還是微晃,卻已比剛才穩健許多。鳳清煌剛要上來攙扶,就被晏翎一眼瞪迴去:“我不想再看到你,你也不許走近我,更不許碰我!”

    鳳清煌失聲道:“翎姐姐,你打我罵我都可以,你別不理我。我真的隻想跟著你,保護你。”

    晏翎笑道:“我自恃還有些微末功夫,無須他人操勞費心,你去吧!”她雖讓鳳清煌離去,自己卻縱身一躍,越過牆麵,又幾個起落,人已在五丈之外,其實她的輕功也真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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