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走了。


    茶涼了。


    窗外的暴雨還在下。


    京都軍四分區醫院的醫生們今晚都沒迴家。


    不僅僅是因為劉老的從高樓上掉下去世的事件引了多方大佬的重視,更是這一家醫院在京都的重要性,以及在那位季家老太爺得知劉老死去之後所說的那些話。


    那封信被老鷹送進了大樓裏。


    就連一些早已經退休不喑世事的老人在得知這件事情之後,都紛紛打電話到那棟大樓裏。


    很多人都看到了這封信。


    很多人都知道了劉老為誰而死。


    於是,也開始有很多人發出了與五年前不一樣的聲音。


    不該罰!


    不該罰!


    不該罰!


    憑什麽罰?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何況已死之人。


    越來越多的聲音伴隨著劉老的消失而出現在京都,就連那些等著看季老太爺舉行葬禮的敵對家族在得知這條消息之後,第一個反應也是驚詫與傾佩。


    誰也沒想到一位功勳卓越的老人會為了二十名龍箭戰士選擇用自己的命來頂罪。


    他們更知道!


    這條命,也是一根棍子,在敲醒躺在那棟大樓裏喝茶的人。


    國都醒了,雄獅該站起來了。


    腰板又不是軟骨頭,該挺直了!


    於是,夜晚五點,那棟大樓裏傳下五道命令。


    第一:國禮厚葬劉老。


    第二:以最高規格向龍箭二十名戰士下達任務,七天之內,完成奪取心蓮任務迴家,任何人不準處罰,不準施壓阻礙其執行任務。


    第三:召開新文發布會,派出最強團隊迴應國際論壇:華下人,做華下事,殺奸除惡,行大道,不容他人指手畫腳。


    第四:龍箭五千人,全員配帶白花,為劉老守孝三月。


    第五:大樓所有人,向劉老——道歉!!!!!!


    消息一出,態度之強硬,與五年前的態度相比截然不同,仿佛是換了一批人似的。


    但有心人卻知道,在看完那封信後的大樓所有人,都哭了!


    五年前的錯,不能再犯,自己的人,自己的事,自己作主。


    ……


    ……


    可是啊。


    人已經死了。


    屍體在夜晚六點被專門準備國禮的戰士們接走。


    最後一眼,季老太爺記在心裏,他坐在醫院大樓門口的台階一角,單隻手撐在大腿上,頂著有些沉重的臉。


    暴雨在麵前下,嘩啦啦的,雨滴在路燈下被拉長了許多道影子,不知道為什麽,今夜很黑。


    許多醫生都守候在不遠處,低著頭,臉色悲傷,有護士不禁哭出眼淚,聲音卻被迅速埋藏在雨滴中。


    沒人聽得見。


    季老太爺也聽不見。


    可他腦海裏還在迴響著劉默笙來病房說的那些話。


    另一隻手,五根手指消瘦如柴,慘白的臉色很是難看,這夜裏冷風還在吹著,吹皺了老爺子臉,吹落了老爺子的淚,那隻手,死死攥著軍綠色,縫著小星星的帽子。


    冰冷的雨滴不停被風吹落在老爺子的頭上,眼裏迴望著過往。


    “老東西,和平了啊,咱兩喝茅台去,不醉不歸……”


    “老東西,你特麽一聲不吭就生了個兒子,居然都不提前告訴我,唉,可惜了啊,把你兒子留著啊,等老子生兒子一起結拜當兄弟……”


    “老東西,嘿嘿,你這女兒留著唄?以後給老子兒子當媳婦兒,咱們訂個娃娃親。”


    “老東西,老子不結婚了,老子老婆癌症走了啊,也沒個陪老子說話的娘們了,聽不見小翠在我耳邊嘮嘮叨叨了,也沒人給老子生兒子了,老東西,陪老子喝酒啊……老子想喝酒了……”


    “要不你那小南給老子過繼當兒子吧……”


    “老東西,咱們好久沒見了,昨天氣死我了啊,唉,我跟他們拍桌子,他們都不理我,老東西,我想退休了,不行,我得把這句話刪了,嘿嘿,老子要退休養老去了……”


    “老東西,你怎麽又找到我了?行吧,啥,狼王是你孫子?我滴乖乖,老東西你牛比啊,基因可以啊,唉,好,這忙我幫了,老子出山重新掌權,老子幫你把孫子照顧好,這也是我孫子……”


    “狼王也是我孫子,哈哈哈,老東西,咱們喝酒去……”


    “老東西,咱孫子真慘啊,動不動被誣陷,真是讓人生氣,你別勸我,我要動手了,我要打電話了……”


    “老東西……你病了?你要好好養好身體啊,你還要跟老子喝酒,等老子忙完就過去找你……”


    “老東西,你可一定要活到九十歲啊!”


    季老太爺攥緊帽子,像個小孩兒,眼淚一顆一顆落下來:“老東西!”


    “臭不要臉!”


    “臭不要臉……”


    一名醫生趕緊打來一把雨傘。


    “季老,外麵天冷雨大,我們還是迴病房吧!要是再這麽呆下去,您的身體……”


    “滾!”


    醫生嚇得,倒退迴去。


    很快院長也走了出來,第一件事是將所有人都趕出去,該下班的下班,該上班的上班。


    空蕩蕩的院子裏,隻剩下守在大門口,暴雨中執勤的戰士,以及季老太爺一個人。


    他的鞋子濕了。


    這是六年前過生日,老東西送的老京都布鞋。


    他的衣服濕了,身體骨瘦如柴。


    但如果那老東西能活過來,就算拚了這條老命,也要陪他喝個三天三爺,家底掏空,茅台也夠!


    可是啊……


    他不知道,不知道該怎麽做了。


    這個年紀的老朋友,唯一一個啊,也走了。


    他就這麽坐著,眼淚流幹了,就攢著,想著想著,又哭了。


    卻一直不出聲。


    怕這老東西死了不去地獄,就呆在這附近嘲笑他像個娘們哭淒淒。


    “好想找人聊聊天啊。”


    墨白打著傘,一身白衫的他腳步沉重,走到季老身邊。


    季老太爺抬頭看了他一眼:“你說……我的計劃是不是從一開始就錯了?”


    墨白不知道,他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事情已經發生了,我們所能做的,是走完這最後一步。”


    季老太爺抹了抹眼角:“我本以為這個計劃了,犧牲的隻有一個人,但我沒想到這老小子……”


    “下去有個伴,也好。”


    墨白這樣覺著。


    聽到這話,季老太爺突然笑了,嘴角噙著淚水:“也對。”


    “走這一步前,勞煩醫聖,陪我出去走走說說話?”


    墨白:“榮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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