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楊漢良看了信,也是左右為難,陰倒(暗中)歎了口氣:按說師恩重如山,自己應當按照師父說的,帶到師弟刻苦練功練拳,察訪師父是兇是吉;隻是自古忠孝不能兩全,大丈夫當以國事為重,現在正是國難當頭,自己馬上就要帶兵出川抗日,不可能有時間做這件事;萬一自己不幸戰死沙場,師父又當真出了事,在天有靈,也應該能原諒自己。而且,按照師弟的說法,這封信過了將近一年才到自己手上,師父要出事也早出了,現在著急也沒得用。

    莽哥看到師兄始終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起了疑心,問道:“師兄,是不是師父出了啥子事?”

    楊漢良笑著掩飾道:“沒有啊,是我好長時間沒有見到師父了,看到你,有點想他老人家。”既然師父都沒有給師弟提報仇的事,他自然也不能說,最起碼現在不能,就轉移了話題,問道:“你跟師父好長時間了?”

    莽哥哦了一聲,老老實實的迴答道:“兩年多一點。”

    楊漢良笑了笑,要莽哥練一迴給他看看,莽哥曉得師兄要看看自己的拳腳功夫,就把桌椅脫開,騰出一塊地方,在屋裏練起來。

    其實,黃老頭的拳腳功夫,莽哥十成中學了不到四成,隻有那鬼魅步,莽哥練得頗為純熟:當初他看到黃老頭神鬼莫測的步法,想到自己當扒二哥,經常遭攆得雞飛狗跳,這鬼魅步要是練好了,大有用場;因此在練功時,對這鬼魅步練起來格外上心。其實這鬼魅步說起來,無非是其他幾種步法跟齊步雲腳結合起來,在走位上作了一些變化,比如這一步本來該走乾位,卻到了兌位,本來該是離位,卻到了震位,有時候明明看似不可能,在鬼魅步的步法裏,卻偏偏順理成章;再就是快,齊步雲腳本來就以短、快出名,加上黃老頭這一變,使得鬼魅步施展開來,瞻之在前,忽焉在後,當真是飄浮不定,變化萬千。

    楊漢良是行家,看到莽哥練的跟自己以前學的有些似是而非,招式上像是更為精妙;尤其是師弟那一套步法,表麵上看起來雜亂無章,實際上卻是步步生蓮,暗藏殺機,不由得見獵心喜,脫了軍裝,跟莽哥對練起來。

    兩人邊練邊拆解,莽哥自然是大有長進,就是楊漢良,也學了不少。兩個一直練到額髏上出汗,才停下來。楊漢良拿起帕子,一邊擦汗,一邊歎道:“師父硬是了不起!他走之前有啥子特別交代沒得?”

    莽哥仔細想了想,道:“沒得,我早上起來就沒有看到他。不過頭天晚上,他教我練完‘彎弓射雕’和‘碎蓮步’,說了幾句話,說他的招式我都學的差不多了,就是火候不到,不會隨機應變,要我勤加練習,熟能生巧,功夫自然而然會大有長進。當時我還在奇怪,師父啷個突然說出這個話來,有啥子變化他不會慢慢教我嗎?後來想想,才曉得那個時候,他已經打定主意要走了。”

    楊漢良笑了一下,又問道:“師弟,聽說你惹了大禍,現在有啥子打算沒得?”

    他聽六連長蔣天孝說過,自己這個師弟因為個人恩怨殺了一個治安隊長,現在正被省裏懸賞緝拿。本來,把他留到自己部隊裏,是個不錯的辦法,隻是一來,上頭一旦曉得,自己不好說話,要曉得,“殺官偷槍、破壞抗戰” 的罪名可不是好耍的;二來部隊過了年就要上戰場,師父在信中,言語之間對這個師弟很是喜歡,要是師弟跟到上了戰場,萬一有個三長兩短,豈不是對不起師父?

    莽哥笑笑,道:“暫時沒得啥子打算,過一段時間再說。”

    楊漢良想了一下,說道:“這樣子,你先在我這裏住到,等過了年,我派人送你到貴州,到了貴州,省裏的懸賞通告就管不到你,過幾年再迴來,估計就沒得事了。”

    莽哥一聽到了貴州,就不消東躲西藏了,歡喜釀了,連忙問道:“當真?”

    楊漢良笑道:“當然是真的嘍,未必師兄還會哄你?”

    莽哥聽了,原地翻了一個空心跟鬥,盡管他不在乎跑灘打爛仗,但也過怕了那種一天到晚提心吊膽的生活,隻要不過那種日子,對他來說,到哪裏都是一樣。

    楊漢良看到莽哥歡喜的樣子,跟到笑了,拿起筆,寫了張紙條夾在那個那本書裏頭,用油紙重新仔細包好,遞給莽哥,正色道:“這是師父一輩子的心血,你要好好保管,除非命丟了,否則不能把它搞落(丟)了;等打完日本鬼子,你拿到它到龍泉驛去找我,裏頭有我的詳細地址。到時候找不到我,你就自己保管,好好練習師父教的功夫,過十年、八年再打開它。”

    雖然師父說這本書是給他的,但自己過了年就要上戰場,是死是活還不曉得,不敢帶著師父的心血上前線,怕有閃失。莽哥聽到師兄說得鄭重,也莊重的答應了。

    兩人又擺了哈兒龍門陣,楊漢良讓勤務兵去把副團長、參謀跟幾個營長喊來,說要給自己師弟接風洗塵。隻可惜錢串串的發財夢,成了狗咬豬尿包——空歡喜一場;倒是蘇參謀,因為多了那幾句話,一下子平步青雲,從連部直接調到了團部。

    第二天,楊漢良給了莽哥些錢,說自己軍務纏身,不能陪他,讓他到處逛起耍(玩),想了想,又喊了兩個士兵跟到侍候。

    莽哥自打娘老漢兒死了後,經常是吃了上頓沒得下頓;長大一點當了扒二哥,看的白眼不少,受的冷落不少,挨的哈打(傻打:意為光挨打不還手)也不少。現在不光是有吃有喝有錢花,還有人侍侯,硬是山豬兒玩起了細糠(意為享福了),一天到晚帶到兩個丘八,茶館、酒店、城裏、城外耍得不亦樂乎,還學會了騎馬、打槍。到了晚上,要是師兄有空,兩個也會練幾下拳腳。

    這天,莽哥帶到兩個丘八在街上閑逛,看到一個賣野雞的,猛然想起達子娃兩弟兄,就找到師兄,要了兩百塊錢,說自己要出去兩天——他平時和張耗兒他們幾個,都是不分你我,有錢打夥用(共用),現在伸手向師兄要錢,也沒有覺得有啥子不對——團長曉得師弟以前是打爛仗的,也沒問他拿那麽多錢做啥子,給了錢由他自去。

    第二天,莽哥找到山裏頭那座木頭房子,卻是一個人沒得,灶屋裏的鍋碗瓢盆啥子的也收拾得幹幹淨淨,看來兩弟兄迴去過年去了,想起達子娃說過,他們是老榆樹鎮的,就一路打聽到了老榆樹鎮,幾經周折,找到達子娃的屋(家)。

    那天,二娃看到莽哥遭當兵的抓了,迴來一說,兩弟兄擔心幾天,也是毫無辦法。現在看到莽哥平安無事,硬是歡喜釀了,連忙殺雞買酒,好好招待莽哥。吃飯時候,莽哥把自己是哪裏人、為啥子到這裏、包括遭抓進去後,又啷個碰到師兄等等事情,一五一十的給兩兄弟說了,聽得兩兄弟嘴巴裏嘖嘖有聲,都說莽哥膽子太大了。

    莽哥在老榆樹鎮住了兩天,就迴到縣城。臨走時,拿出錢來,喊兩兄弟多買點過年貨,過個鬧熱(熱鬧)年;達子娃兩弟兄哪裏肯要,說自己兩個也沒幫到莽哥啥子忙,啷個能要他的錢呢,最後強不過莽哥,勉強收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最後的袍哥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跳舞的狼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跳舞的狼並收藏最後的袍哥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