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不是好酒,甚至,夏桓都認為,那不過是在臨淄城中的旮旯裏打來的。


    泛黃的液體上,還飄著一些黑乎乎的東西。


    不過,夏桓還是將桌案之上的酒碗拿了起來。


    在這個時候,大家比的就是氣勢,氣勢輸了,等等的談判,自然就要低人一頭。


    夏桓揚起頭,將陶碗之中的濁酒,全部倒入了口中。


    然而,酒還沒有下肚,一種古怪的味道,便瞬間充斥了他的舌尖。


    一直以來,齊魏楚的酒都是以香醇作為特色,濃度並不高。說是酒,還不如說隻是酒精飲料罷了。


    不過,此時此刻,被夏桓含在嘴裏的酒,就像是刀子一般,苦澀無比。


    不是後世那種拙劣的白酒,起碼,那還不難以下咽。


    夏桓口中的酒,就像是一團幹燥的海綿,不斷地啃食著夏桓口腔的皮膚上的水分。


    “咕!”


    盡管眼淚都快被這酒給弄下來了,但是,夏桓還是將口中的酒咽了下去。


    “咳!咳!”


    從未喝過這麽難喝的酒,令夏桓的喉嚨仿佛被什麽阻塞了一般,忍不住不停地咳嗽。


    “哈哈哈!小子,這可不是齊酒,而是最烈的燕酒!”


    眼見夏桓吃虧,蒯牧再一次露出了赤裸裸的嘲諷之意。


    “齊相,不愧是齊相……”夏桓的聲音帶著幾分沙啞,哪怕吃了虧,語氣也沒有要認輸的意思。


    “小子是真沒想到,威名在外的齊相,還有如此酒量。”


    “哼哼,小子,你不知道的事情,還多著呢。”先下一城的蒯牧,帶著意思陰冷地說道。


    夏桓笑了笑,二話不說,直接拎起了放在桌上的酒壇,再次將自己麵前的套碗斟滿。


    “碰!”


    重重地放下酒壇,夏桓的雙眼盯著蒯牧,而後,再次將那不能稱為酒的酒,一口喝了個幹淨。


    再次將碗放下,夏桓仿佛常人一般,說道:“蒯相年長,小子先幹為敬。蒯相若是體力不支,小子絕不會在意。”


    “哼!”


    蒯牧冷哼一聲,花白的胡子,也是輕顫了一下。隨後,將桌案之上的酒壇,一把拎了起來。


    “嘩啦啦!”


    渾濁的酒水撒的桌上到處都是,蒯牧同樣絲毫不猶豫,直接將碗中的液體喝了下去。


    “蒯相好酒量!”


    就在蒯牧將杯中的酒水喝幹淨的同時,夏桓便已經再次將酒碗給倒滿了。


    一杯,兩杯,三杯,將近半個時辰下來,兩整壇的酒水,就這麽被蒯牧和夏桓給徹底灌了下去。


    一人一壇酒,哪怕是水都不好受,更何況還是如此難喝的酒精飲料。


    不論是夏桓還是蒯牧,都已經喝得是眼睛通紅。


    在這酒度數不高的年代,哪怕是真正擅飲的人,對酒精的抵抗力也沒有那麽高。


    不過,夏桓和蒯牧兩人,此刻卻還都保持著清醒。


    當然,即便都保持著清醒,也是有著一定的差距的。


    夏桓畢竟年紀更輕一些,哪怕現在不舒服,身體和意誌之上,也更為輕鬆一點。


    而反觀蒯牧,因為年紀大了,又長時間沒有好好休息,顯然已經有些體力不支了。


    加上蒯牧一向不擅飲酒,一口氣喝了這麽多的劣酒,身體更是吃不消。


    若非這幾十年下來,千錘百煉的意誌,恐怕,這個時候,他早已經倒了下來。


    看著眼前這個已經搖搖欲墜,卻是苦苦堅持的老人,哪怕是作為對手,夏桓的心中也是不由得生出一絲敬佩之情。


    夏桓自問,若是有一日楚國到了這般風雨飄搖之際,自己有這般魄力,頂著殘軀為楚國嘔心瀝血嗎?


    夏桓搖了搖頭,不是不會,而是根本不清楚。


    前世統一的價值觀,早已先入為主地占據了他的腦海。因此,他並不排斥所謂的一統。


    而這一世,大量的人與他有著牽掛,加上他本身的身份,種種利益又使得他不得不為這個國家賣力。


    若他是蒯牧,或許早就致仕了吧。


    “怎……怎麽,還喝嗎?”


    蒯牧的眼中滿滿的血絲,甚至連說話都說不利索了。然而,神智之上,卻是還保持著清醒。


    看著蒯牧這麽一個七十多歲的老人如此拚命,夏桓愈發地不忍。


    然而,心中雖然不忍,但是夏桓也知道,能否讓齊國早日投降,突破口還在眼前的這個老人身上。


    酒,是夏桓逼著蒯牧喝的。


    而現在,蒯牧已經搖搖欲墜,也算是達到了夏桓的目的。


    趁著蒯牧這個時候有些神誌不清,精神壓力特別大,勝利的天平,已經倒向了楚國一方。


    “不必了。”夏桓紅著臉,搖了搖頭說道:“酒已經沒有了。我楚國軍中忌酒,可是供不起蒯相了。”


    “哼!”蒯牧笑了笑,沒有過多地言語。


    “蒯相既然來此,想必,對小子的提議,已經有所準備了吧?”


    “提議?什麽提議?”蒯牧帶著幾分醉意地說道。


    “嗬。”夏桓輕笑了一聲,看來,蒯牧是準備和他裝糊塗了。


    “蒯相當真是年紀大了,今天早晨,齊皇剛剛倉皇而逃,到了下午,便已經不記得了嗎?”夏桓用著蒯牧先前的語氣嘲諷道。


    果然,一聽道這句話,原本搖搖欲墜的蒯牧頓時眼中放過一絲亮光。


    “小子,你是怎麽知道陛下已經北獵的?”蒯牧雖然清醒了幾分,但是話中的醉意還是無論如何都難以掩飾。


    “蒯相兩度親臨城外,以齊皇與蒯相之間的交情,還用小子贅言嗎?”夏桓反問道。


    蒯牧眯了眯眼,想不到,從一開始,這個聞所未聞的不出名的校尉,盡然已經認出了他來。


    “你是何家子孫?拚你一個小小的校尉,也有資格代表楚國,與我談判?”


    這一次,蒯牧的語氣之中沒有了之前的嘲諷,而是帶著一絲凝重。


    夏桓同樣一眨不眨地盯著蒯牧,卻是發現,盡管酒意未散,但是位古稀之年的老人,眼中已經恢複了往日的精明之色。


    夏桓在猶豫著,而蒯牧也在等待著。


    夏桓知道,若是今天不講自己的身份說出來,恐怕以蒯牧的性格,即便玉石俱焚,也不會同意自己的提議的。


    “壽春夏氏子,桓!”片刻過後,夏桓如是迴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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