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的門口,隨著夏桓一道借著一道命令的頒布,氣氛越來越凝重。唯有在勁旅之中才會出現的肅殺之氣,也是漸漸充盈了起來。


    城北的局勢極為危險,但是,說到底,縣城之中近乎十餘萬人,才是真正的大頭。


    為了防止有人作亂,要將長秀軍都帶走,那是不可能的。必須要留下足夠的人手,以防不測。


    虞猛的那番言論,令現在所有人都視貪生怕死為恥辱。隨意劃分人留在城中,恐怕他們未必會願意。


    因此,夏桓隻能用這種方法,一方麵留下一定的人手,另一方麵,也不失為一個鞏固人心的機會。


    盡管,這個方法一百多年前,信陵君已經用過。但是,卻絲毫不影響它帶來的效果。


    此時此刻,軍心已經幾乎凝結到了一個最高點。但是,夏桓卻並未因此而罷手。


    古人守節,但這純粹是靠意識來約束的。而這樣的約束,通常,也往往是因人而異。


    意識改變,約束自然也會改變。亙古以來,一向不變的,唯有到手的利益罷了。


    因此,對於這群願意給自己賣命的人,夏桓也自然願意拿出一切身家。


    “城北之行,兇多吉少。爾等既然不顧性命,本君又其實惜命愛財之人?本君就封潁上,這潁上的萬頃官田,本君便占了一半。今日,本君起誓,不論爾等是否能活著迴來,本君都願與爾等父母兄弟,共享富貴!”


    實打實的利益,果然才是最能勾動人心的。尤其是現在,即可全忠義,又可富家蔭子。


    數千頃的良田啊,即便現在長秀軍還有九百多人,一人也起碼可以分到兩三頃的良田。


    這簡直就是貧農便地主啊,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萬歲!萬歲!萬歲!”


    空前的唿聲,宛如排山倒海一般,令人震耳欲聾。


    夏桓知道,從今日起。不論如何,這一千人已經是死死的和他綁在了一起。


    雖然他們現在的戰鬥力,依舊低得可憐。但是,他們和真正的虎狼之師,所差的,不過隻是時間罷了。


    若是有命迴來,僅憑這一千號人馬,夏桓即便是就封當下最為危險的長沙郡,都不會有問題。


    夏桓對於這些部下們的優渥封賞,足以令任何一個普通人眼紅。


    就在他們不遠處,原本還極為後悔懼怕的不少藥堂夥計,此刻甚至都恨不得衝到長秀軍之中。


    數頃的土地啊,足以供給後代數倍而不倒了!


    在這家族至上的時代,區區一條薄命,能換來子孫後代許久的安穩,簡直不要太劃算。


    然而,可惜他們並沒有這個機會。


    與那些身份地位的夥計學徒不同,藥堂之中的大夫醫師,卻是或多或少有那麽些許地位。


    巫醫樂師雖說是百工之人,地位低下。但是,自從諸子百家重新崛起之後,醫家儼然也成了一個有名的派係。


    尤其是那些名醫,更是走到哪兒便被供奉到哪兒,地位超然。畢竟,沒人願意和自己的命過不去。


    這種情況之下,醫者的身份自然不低。


    對於夏桓的那些封賞,這些藥堂的醫者雖然也心動,但還不至於要拚死拚活。因此,他們心中現在,最為期待的,還是能遠離那個瘟疫的是非之地。


    或許是見夏桓愛兵如子,加上之前城中的種種表現,都說明,夏桓乃是一個仁義之人。


    這些藥堂之中,一個看起來四十多歲的大夫,衝過來看守他的士卒,噗通一下,跪在了夏桓的馬前。


    “殿下!小人家中還有老母以及幼子,望殿下憐憫,放小人歸家吧!”


    這醫師並非是在胡說八道,而且,感情也並非作假。


    然而,這一次,夏桓卻是出奇的冷漠。隻是淡淡地說道:“為將者,馬革裹屍。為醫者,懸壺濟世,此乃天理。如今,醫者少缺,正是救人之際,當真離不開先生。先生若是家貧,放心不下,本君同樣可以許諾先生一分。”


    夏桓的話,不僅令那麽醫師,更是令所有的醫師都有些瞠目結舌。


    說好的,家中獨子者歸,家有幼子者歸呢?


    夏桓說完,便輕策著胯下的戰馬,緩緩向著隊伍的前方駛去。


    那醫師似乎還是有些不甘,依舊想要追上去,再做辯解。


    然而,還沒等他撒開腳,一柄長劍,便已經橫在了他的麵前。


    “先生還是乖乖的坐車吧,到了目的地,還有先生操勞的時候。可不要現在就用光了力氣!”


    虞猛那嘴角微微翹起的笑容,令這醫師不寒而栗。


    這些醫師不懂夏桓的心思,但是虞猛卻是很是清楚。


    所謂有恩必有威。等到了瘟疫區,不論是處理那些將死之人,還是鎮壓那些患病卻不願被隔離的搏命之人,兵甲,永遠都是夏桓最為重要的工具。


    所以,夏桓是絕對不允許長秀軍留有二心之人的。


    至於那些醫師,本就乃是陳昭明強征而來的。即便給予了厚恩,也多半不會真心效忠於夏桓。


    與其浪費感情,不若索性直接點。


    至於這些醫師是否會藏拙,嗬嗬,後麵有長秀軍的刀劍,前麵有致命的瘟疫,他們敢不用心嗎?


    太陽西斜的更為厲害了,紅的就像是用血染過一般。


    一千長秀軍,加上兩百多醫師夥計,就這麽草草地上路了。


    誰也不知道,此行一去,是生是死。就連夏桓自己,都已經做好了死的準備。


    不為別的,僅僅隻是為了這將近二十年來,楚皇宮內的錦衣玉食,還有那慈祥老人的一絲期許罷了。


    “男兒之誌,當在遠方!”楚太後的話,如今依舊依稀繞耳。


    至於這所謂的遠方,究竟有多遠。夏桓不清楚,但是卻是他知道,這所謂的遠方,不再嘴上,不再眼中,而在腳下!


    夏桓離去,而負責駐守城中的人選,自然是陳昭明。


    不僅是因為陳昭明的辦事能力,更是因為他是夏桓最為信任之人。同樣的,他也是一個有背景的人。


    “瘟疫之事,是瞞不過壽都的。但,我去城北之事,務必能瞞一時是一時!”臨行之前,夏桓如此對著陳昭明吩咐道。


    夏桓一行人已經走遠,陳昭明卻是依舊遲遲未曾入城。


    “噗通!”


    對著空無一人的大道,陳昭明再次跪了下來。


    “殿下恕罪,末將恕不能從命!”


    十多年來,陳昭明雖然長於夏桓,但每次他卻幾乎都是對夏桓言聽計從。外人看來,這或許是因為夏桓的皇子身份。但是,隻有陳昭明心中清楚,夏桓做的一向都是對的。


    因此,隨著時間的推移,即便是陳昭明自己都為察覺,他對夏桓,已經到了幾乎盲目信任的地步。


    但是,今天,他抗命了。做了這十幾年以來,從未做過的事情。


    然而,這次抗命,卻還依舊不是今天的最後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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